第92章 番外三


时值冬日,  漫天大雪覆盖掉山林,刚满十五岁的秦姝拎着一竹篮从山的另一头回来。

        距离家还有一段路程,秦姝看见了跪在大雪之中的清隽身影,  如修竹般挺直,墨发高高束起,  垂落在身后。

        一袭薄薄的白衣近乎要淹没在皑皑白雪,只是看见这个背影,她就知道是谁了。

        周围还站着几名跟少年年纪相仿的人,有男有女。

        秦姝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按捺不住好奇心地上前,只见其中一名粉衣少女弯腰捡起一团雪,狠狠地砸向少年的脸。

        被冷成青白色的皮肤泛起一点儿红。

        可想而知,  那名粉衣少女用的力气不小。

        在苗族,  女子为尊,  她们被奉在高位,但也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城里大小姐,也是需要干活的。

        长大后得撑起一个家,  手劲儿小不到哪儿去。

        那用雪砸人的粉衣少女见秦玉一声不吭,愈发生气,  又捡起一团雪,  这次捏成的雪球更大,要是砸中脑袋,  可能被砸傻了也不为怪。

        就在粉衣少女要扔过去的那一刻,秦姝抓住了她的手,  冷声喝道:“滚。”

        众人瞧见秦姝,  后退了几步,  有人像是替她打抱不平,  大义凛然地出声,“秦姝,你为何要护他?他不就是个下等人罢了。”

        秦姝对下等人这三个字没什么感觉,秦玉确实是下等人,这是苗族族人里公认的事实,她也承认。

        但天生长相温婉的脸还是出现一抹不耐烦。

        这一抹不耐烦不是为秦玉,而是讨厌他们多管闲事。

        毕竟秦姝自小就被钦定为下一任苗族族长,地位显赫,骨子里都是透出些傲气的,略带不自知媚意的双眸微抬,斜睨着他们。

        “与你们何干,他即便是我家的一条贱到泥土里的狗,也容不得你们践踏,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秦姝将竹篮扔到秦玉面前,“喂,我累了,你拿着,跟我回家。”

        秦玉一直没什么感情的狐狸眼抬起,落到傲气十足的少女脸上,垂在身侧快要冻僵的手指微微地动了动,却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仿佛哑巴了一样。

        见他一动不动,秦姝黛眉微蹙,用脚轻轻地踹了踹少年的腿,没什么耐心了,“起来啊,还想继续跪着啊。”

        能叫秦玉听话地跪着,除了她阿母也没谁了,自己现在可是大发慈悲地帮他,还不识趣地赶紧站起来,拿着竹篮。

        秦玉垂眼看着落在自己腿上的浅粉色绣花鞋,手措不及防地覆上去。

        此举惹得众人一惊,就连秦姝也被吓到了,以为他是想抓住自己的脚猛地一扯,让自己摔倒,或者让她受制于人,谈要求。

        真是要反了!下等人岂敢?秦姝想发脾气了。

        却见秦玉不急不慢地拿下她踩着自己的腿的脚,再缓缓地站起来,弯腰捡起那沾了雪的竹篮,站在她旁边。

        他垂着脑袋,长长的眼睫几乎遮住了漂亮的狐狸眼,声音很哑:“好。”

        不知是不是秦姝的错觉,刚刚他好像轻轻地捏了捏自己装在浅粉色绣花鞋的脚,不过应该不太可能,握东西拿开,自然是要力的,说不上捏。

        秦姝瞧秦玉瘦骨嶙峋的模样,心生一丝不忍。

        哎,就算他是下等人又如何,是她阿兄这个事实又不会改变,这件事说来话长,她阿母在年少之时认识了一名从西京城过来的男子。

        那名男子诓骗了她阿母的身子,还生出了秦玉这个孽种。

        后来男子被爆出并不是西京城的普通人,而是一名以色侍人的贱奴,曾侍奉过不少女人,秦姝阿母嫌他脏。

        于是乎毫不留情地把男子赶走了,还把不足一岁的

        秦玉也扔给他。

        贱奴之子乃寻常平民也看不起的下等人,简直污了她的眼儿,秦姝阿母不承认这个儿子,苗族女子有几房丈夫是常事。

        秦姝阿母虽更喜欢一妻一夫,但遭到欺骗后,也不会心软,在赶走男子后不久,她跟苗族的另一名容貌出色的男子成婚了。

        不到一年又怀上了秦姝。

        天意弄人,一年前,男子拖着最后一口气,将秦玉带到了她阿母面前,祈求对方留下秦玉,因为自己命不久矣。

        男子足足跪了三天三夜,最后死在大雪中。

        秦姝其实还有点儿讨厌秦玉,虽说他挺无辜的,但也不妨碍他令她阿母蒙羞,还令她被人在背后耻笑,当饭后谈资。

        也罢,秦姝自认为大人有大量,暂时放过秦玉。

        一刻钟后,他们回到了竹屋,阿母还在厨房忙碌着,听到声响,擦了擦手,一边走出来,一边轻声唤:“是阿姝回来了吗?”

        “阿母,是我回来了。”

        看见跟在秦姝后面的秦玉,女人的笑容敛了敛,变得面无表情,今天他干活的时候打破了一只瓷罐。

        若只是如此,她还不至于那么狠心地罚秦玉跪在冰天雪地里整整一天,主要是发现他在偷偷地学炼蛊,这是身为苗族人都要学的。

        可秦玉跟纯正的苗族人不一样,他才不配,继而被她罚跪了一天。

        最令女人不满的是,这个孽种对炼蛊的天资竟然高过秦姝,荒唐,要知道他只是区区的一个下等人,比自己疼爱的女儿还要厉害?

        但女人懂自己女儿的骄傲之心,她一定不喜欢听到有人炼蛊比自己更优秀的话,于是半字不提此事。

        也罢,在日后勒令他不许再碰蛊虫便可。

        “你怎么把他给带回来了。”即使是不了解事情前因后果的人,听到这语气也能感觉到女人是真的不待见秦玉。

        秦玉倒是不在意她的态度,站得分外笔直,仿佛铺天盖地的大雪也压不弯他的脊背,傲骨铮铮。

        可就是这幅模样叫那些讨厌他的人愈发讨厌他。

        秦姝笑了笑,走到女人身边,揽住她的手臂,撒娇道:“竹篮太重了,我走到一半拎不动,正好看到阿兄,就让他帮我拿回来了。”

        秦玉自知阿母不喜自己,所以素来沉默寡言。

        只是当他听到秦姝唤自己阿兄时,眉心一动,似乎有千丝万缕的情愫一闪而过,不过眨眼便没了。

        听完这话,女人的脸色才好了一点儿,温柔地用手指戳了戳她的小脸,语调是宠溺的,“你啊你,天这么冷,还出去,有事以后让他去做。”

        “知道了。”

        秦玉抬起头,看着她们母女情深的举止,宛若一个局外人。

        用过晚饭,秦姝让秦玉拎了几桶热水进房间,倒入可装下两个人的浴桶里,天气太冷了,但她还是习惯每天都要沐浴一遍。

        秦姝泡在浴桶里,素手搅动着水,热雾袅袅,煞是舒服,她眯着眼看向窗纸那头,那里有一道挺拔而瘦削的身影。

        是秦玉。

        在秦姝沐浴完之前,他还不能离开,得站在房间外面候着,因为待会儿得收拾浴桶等东西。

        现在是最冷的时候,一直站在外面会冻坏吧,秦姝一边沐浴,一边想着,不过秦玉冻不冻坏跟自己又没关系,讨人厌的家伙。

        这里的人都巴不得他赶紧死呢。

        尽管是这么想,但她还是加快了动作,哗啦一声,少女出浴,声音透过不厚的门板传到站在外面的秦玉耳中。

        秦玉眺望着看不见尽头的山林,思绪却不知道转到了哪里。

        房间烧了很多炭火,倒是不冷,相反的,还挺暖和的,秦姝穿衣服

        穿得也很快,没一会儿就穿好,朝外面开口:“进来吧。”

        闻声,秦玉转过身,推开门,一进去便看到长发披散开来,发尾微湿,穿着松散素衣的秦姝,她懒懒地瞥了他一眼。

        “把水倒了你就回房间睡觉吧。”秦姝使唤他成了习惯。

        秦玉似无心又似有意地看了看坐在了梳妆桌前的秦姝,语气没什么起伏地嗯了一声,熟练地越过隔绝视线的屏风,走到浴桶前。

        然后他弯腰,伸手进那一桶貌似还带着秦姝身体温度的水里,手掌微曲,盛起一小汪染着少女体香的水,低头张嘴,一点一点地喝干净。

        水温暖过口腔,顺着喉咙缓缓地进入了他的身体。

        彻底融为一体。

        秦姝发现屏风后面没动静,不由得将放在铜镜上的视线转移到屏风那里。

        屏风挡住了她的视线,看不清在那一头的人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怎么还不把水弄出去?你不困,我都困了,快点儿,我要休息了。”

        “你先休息,我弄好会把门关上的。”秦玉的声音透过屏风传过来,有些模糊。

        秦姝想了想,好像没什么问题,毕竟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自己睡着的时候伤害她。

        “好吧,你动作轻些,要是吵到我,你今晚就不用睡觉了,到外头跪着!”

        “嗯。”此时此刻,他的声音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

        但秦姝一般不会太在意这些小细节,更何况对方还是秦玉,一个完全不讨人喜欢的阿兄,他长得的确是实打实的好看。

        挑遍整个苗族也找不到一个能与之媲美的少年。

        可那又如何,长得好看还是磨灭不掉他阿父曾经是千人骑、万人压的下贱玩意儿,骨子里就带着他阿父肮脏的血液。

        秦姝从站起来,从梳妆桌走到铺着羊毛的床榻,脱开外衣就钻进被褥里,暖得很,她滚了几下,找个舒服的姿势。

        今天太累了,没躺下一会儿,她就彻底陷入了睡梦之中。

        睡得昏昏沉沉之际,秦姝想睁开眼也睁开不了,迷迷糊糊似能感受到有人在抚摸自己的脸,先是眉眼,再是挺翘的鼻子。

        最后落在娇艳欲滴的唇瓣上,一根修长的手指探了进来,接着是两根,循序渐进地让她慢慢地适应着,然后是三根。

        “阿姝。”

        一道像是被风雨吹打过的少年嗓音犹如一条灵活的小鱼儿低低地游进秦姝耳朵里。

        秦姝放在身侧的纤细手指不受控制地动了动,随后被秦玉握住,他声音放得更低了,像是在压抑着些什么,但又不想再压抑了。

        “阿姝,你帮帮阿兄好不好?”

        没人回应,意料之外的答案。

        “阿姝阿姝”秦玉眼尾泛起一抹艳丽的姝色,清俊的脸难得有无法掩饰的渴望表情,握住她手往下探去。

        炭火在燃烧着,他弓着劲瘦身子,薄唇落到她耳垂上,一下一下地蹭着,喘着气,扭曲的感情将他不曾得到过的亲情压到底下。

        “对啊,我身上留着阿父的肮脏血液。”

        “我知阿姝你很厌恶,可我还是想把你弄脏”

        彻彻底底,由内而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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