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消失的爱人
一大早起来就发现包养的小情人不知所踪这件事，显然不令人愉快。
餐桌上的杯子都和昨晚一样排好倒立放着，沙发上的抱枕也像往常一样东一个西一个，地上还堆着随意丢弃的毛衣衬衫。
除了少了那个人之外，房子里的一切都和昨晚别无二致。
消失的爱人？
郑墨阳有一瞬间真的想重重地砸下地板，看画框会不会像电影里那样掉下来，不过理智让他忍住了。
打开衣橱，买的那些衣服都好好地放着，行李箱也没有少，但随身物品比如手机银行卡都不见了。郑墨阳抱着手臂在柜门前站了一会儿，又把门关上了。
这家伙，不会真因为受不了晨练所以一时起意跑掉了吧。
学什么不好，跟狗血电视剧里的主角学离家出走？他不会觉得自己的脾气好到能容忍情人携款潜逃吧。
郑墨阳仍然按照往常的日程吃早餐看新闻，并没有因为消失的爱人打扰到心情，不过沙发上少了条瘫着打哈欠的长毛猫，总觉得屋子里有什么不对。
一直到下午五点，冯诺一的去向仍然石沉大海，没有传来任何消息。他终于开始认真看待这件事情，这人不会傻到要跟他杠上吧，还以为他挺聪明的呢。
而且挑哪天跑路不好，偏偏挑在今天。
正当他打开通讯录打算下个通缉令时，一个新消息蹦了出来。点开熟悉的咸鱼头像，郑墨阳看到无故失踪的情人给他发了个小程序。
程序的名字简单粗暴地叫生日礼物，郑墨阳蹙着眉头看了一会儿封面图——一个用大红色缎带包着的礼物，吐出两个字：“好俗。”
点开小程序，一个q版小人跳了出来，扛着礼物在屏幕上跑来跑去。从眼睛线条和颜色来看，这应该是冯诺一本人。
郑墨阳戳了他一下，小人停下来，把礼物盒子捧给他，郑墨阳又戳了一下，一个钥匙从盒子里掉了出来。
郑墨阳看了看钥匙的构造，就是让小情人开过的那辆豪车的钥匙。这钥匙的构图十分逼真，应该就是从官网上截下来的。
他忍不住笑了笑，站起身走到客厅的玻璃柜旁，打开抽屉，把钥匙拿出来，然后出了门。
小人在屏幕上等了两分钟，突然张开嘴，紧接着一段语音响起来：“你拿到钥匙了吗？拿到就戳一戳我。”
郑墨阳此时已经处于啼笑皆非的阶段，他点了一下屏幕，小人和钥匙消失了，屏幕啪地闪出了一张地图，一个红点在地图的一角闪烁。同时跳出请求访问他的位置，郑墨阳点了同意。
这是要他去那个地方吗？郑墨阳启动车子，驶离小区。
路上的景色越来越熟悉，车辆则越来越稀少。郑墨阳开到红点的位置，发现就是他上次带对方来的那片荒野。
远处的高架桥在月色里投下灰影，傍晚的寂静配上无人的空旷，是个适合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在代表他本人的红点与目的地重合时，地图消失了，q版小人又跑出来，很抱歉地跟他说：“要再往里面走一点哦。”然后很吃力地拖出一个粗略的手绘路线图。郑墨阳勉强认出那像花菜一样的东西是树林，桌子一样的东西是高架桥。总体来说，还是很可爱的。
他按照简朴的路线图的指示走到预计地点，然后点了地图上一个“我到了哦”的选项。
小程序结束了，郑墨阳盯着屏幕，半晌没有任何动静。周围是荒无人烟的死寂，这气氛，感觉随时有人跳出来在背后捅他一刀。
他环顾四周，没见到突然袭击的暴徒，反倒在地上看到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他俯下身，把盒子拿起来，这包装简直和小程序的封面图一模一样，一望而知是冯诺一的手笔。
突然地，他听到了火线点燃的细微窸窣声，随后，出镗的冲击声响起，焰火呼啸着冲上天空，啪地一声，绽放出绚烂的金色流星。紧接着，几乎在同一时间，各式各样的烟花在他四周升上云霄，灰暗的夜空蓦然变得如同万花筒一样璀璨。
他站在原地，仰头看着久久不息的焰火。
寂寥的夜空拥有了声音，但这场盛大的宴会只为他一个人开放，未免有些太寂寞了。
“好看吗？”清亮活泼的声音从他身旁传来。
郑墨阳微微笑了笑，看着把自己裹成粽子的冯诺一小跑着扑进他怀里，烟花的亮光映在浅色的瞳孔中，像是夜空里细碎的星子。
“多么经典的示爱桥段，”冯诺一的鼻尖有些红，“好看吗？”
“好看。”郑墨阳把他的帽子拉上来，捂住冰凉的脸颊。
“感动吗？”冯诺一满怀希望地看着他，“虽然是你的司机帮我搬过来的，当然，烟火的钱也是你出的。”
感情使唤他的司机是为了今天啊。但是花火大会的赞助人郑先生仍然说：“感动。”
“你上次带我来这，我就觉得挺适合放烟花的，看起来就像个法外之地，”冯诺一扬起脸，看向夜空中绽开的万千星辰，“好漂亮啊，我好久没有看烟花了。”
郑墨阳伸手捏了捏他冻得发红的脸颊：“这是给你看还是给我看啊。”
“你的生日，当然是为你放的了，”冯诺一冤屈地说，“我还做了小程序，还找美院毕业的同学设计卡通图，从到安亭就一直在忙这个。”
“不是写信？”
“那几百个字，半个小时不就写完了吗？否则高考作文怎么能及格？”冯诺一搓着手说，“信是借口啦，为了把你引过来我可真是煞费苦心。”
“谢谢，这是我收到的最有创意的礼物，”郑墨阳说，“也只有你能送出这样的礼物。”
这本来是个极其温馨的时刻，冬夜、烟火、旷野，两个人紧紧相依，按照偶像剧的套路，下一秒就可以拿出绒布盒子单膝下跪了，结果郑墨阳开口说：“想了想，这个小程序很适合用在绑架上。有了这个程序，让人送赎金来的时候，绑匪就不用在路上蹲点监视，到一个地方通知下一步要去哪里，只要让对方按照小程序上的指示走就好了。”
这一开口，浪漫的气氛立刻毁成了呼啸北风。好端端的理科生的表白，转眼间就变成了法制节目。
冯诺一绝望地大叫：“为什么你看到新科技总想着用来违法犯罪啊！”
郑墨阳没在意对方无语的神情，又把经过从头到尾过了一遍，找出一个没想明白的问题：“最后的那个选项，我按下去难道能点燃烟花？这是怎么做到的？”
按个按钮就能点燃引线，你以为这是007片场吗？
“日本的花火大会确实是可以用电脑控制的，”冯诺一无奈地说，“但我时间经费有限，没那么高级。你按下按钮之后，我这边会收到信息，知道你到了，烟花是我自己点的。”
郑墨阳注视他良久，什么都没说，一时间他们周围只剩下焰火绽放的声音。冯诺一没能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什么，只得往前凑了凑：“怎么了？”
郑墨阳把他的手拉过来，用自己的手捂着：“在这等了很久了吧，冷不冷？”
冯诺一又开始用那种复杂的表情看着他了，沉默了一会儿，他用自己的手握紧对方：“还好，没等很久。”
郑墨阳笑了笑：“这不像你，往常你已经开始跟我诉苦，说手都冻麻了。”
“不知道什么叫‘甘之如饴’吗？”他说，“现在，我就和烟火绑定了。”
“绑定？”
“以后你看到烟花，就会想起今天的事，”他说，“回忆会在相似的情况下苏醒，这是大脑的本能。也许那时候我们已经不在一起了，也许也不再挂念对方了，但在听到烟花声音的那一刻，还能隔着时间和空间的距离，想起同一个瞬间，这不就是相遇的意义吗？”
他们在焰火下久久相望，郑墨阳觉得胸膛似乎响起了极速的心跳声，但焰火的声音盖住了所有，他听不真切。
他一直没有思考重置年的真正意义，但在这一刻，他突然感到非常遗憾，遗憾他们相遇在这个注定会被遗忘的年份，遗憾今后这个焰火的回忆将只属于他自己。
然后某个念头瞬间击中了他——如果这就是这个人呢？如果这就是那个完美的对象，就是那低到将近为零的概率呢？如果自己真的有中大奖的运气，但却因为过去对于恋爱关系的不信任而错过了呢？
他久久地不说话，冯诺一疑惑地瞧了他一会儿，自己主动打开话题：“我从上午就开始布置了，要把所有引线都串起来还挺难的。早上起来没看见我是不是吓到了？”
郑墨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不打算告诉他自己差一点就要全网通缉他了，只是指着包装完好的礼物问：“送给我的？”
“嗯，”冯诺一点点头，“猜猜是什么？”
又是小程序又是花火大会又是礼物，这生日贺礼的规模也够大的了。郑墨阳很给面子的摇了摇礼物盒子，又估计了一下重量：“不会是电子产品之类的吧？”
冯诺一的笑容表明他完全没有猜中：“拆开看看。”
郑墨阳从善如流地撕开包装纸，露出盒子里的内容，里面是一本全新未拆封的书。和其他礼物的阵势相比，这本书显得格格不入。一本普通的书？郑墨阳看向对方。
冯诺一摸索着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亮了封面，用手指戳着作者那一栏：“这是我的书。”
这回郑墨阳是真的有些惊讶了：“你出过书？”
“自费出版。”冯诺一说。
郑墨阳仔细地看了看封面，画风相当精美，一望而知不是烂大街的五毛设计，还有不少插图，看上去像是精装版。
“你花了多少钱？”他问。
“十几万吧。”冯诺一回答。
这显然不是一般自费图书的规格，郑墨阳叹了口气：“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穷了。”
按照冯诺一之前的年薪，四年大厂工作少说有四五十万存款，即使辞职四年，也不至于穷得揭不开锅，感情钱是花在这上面了。
“是不是觉得我有点蠢？”冯诺一拍了拍封面，“我只是觉得自己的心血要弄得好看一些。”
“我觉得你不可思议。”
真会说话，冯诺一想，这个世界上还存在他夸不了的事情吗？
“不过，”郑墨阳笑着把书收起来，别有意味地说，“我以为最后的礼物会是你自己呢。”
“嗯？”冯诺一感觉鸡皮疙瘩疯狂增长，老板这是被谁夺舍了吗？为什么会想起这种烂俗情节？
郑墨阳继续说着让他人设崩塌的话：“我以为你会带上猫耳朵，穿点特别的衣服，躺在床上等我。”
“你不会真去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了吧？！”
“不用看也知道，这不是情人的自我修养吗？”
冯诺一把书从对方手中抽出来，放在自己的胸口上，很认真地说：“我是把我的全部送给你啊。”
这话可比他平常说的肉麻多了，郑墨阳有些意外：“什么意思？”
“这本书是我的精神世界，”他说得还挺一本正经，“我知道我已经说了很多自己的过去，但它可以让你真正地了解我的全部。”
能把送书说成精神交流也是很有本事了，郑墨阳静静地注视了他一会儿，然后庄重地把书拿回来，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我收下了。”
烟火在此时停了下来，最后几颗流星慢慢从空中坠落，夜晚的郊外恢复了原始的寂静。
“回去吧，”郑墨阳握住他的手，“都冻得哆嗦了。”
“诶呀，对了，”在离开烟花圣地之前，冯诺一才想起来最重要的祝福没说，“生日快乐。”
“谢谢。”
冯诺一深吸了一口冬日的寒风，倒不觉得冷，精神反而还愈加活跃：“你可真会挑日子，大年初六，迟一天就上班了。”
郑墨阳亲了亲他的鼻尖，想着还是别让他唱生日歌了，让这个回忆有个完美的收尾吧。
这样一个温馨的夜晚，冯诺一是盼望着能有一个温馨的结局的。然而回到公寓，剧本完全翻了新，又回到了金主与情人的日常游戏，猫耳朵到最后还是没躲过去。因为按照郑墨阳的说法，他实在是太适合猫耳了，他欠猫耳界一次cosplay。
冯诺一把脸埋在被褥里，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第二天早晨，阳光照样无情地透过突然拉开的窗帘洒在床上。冯诺一烦躁地把被子裹紧，企图用它来抵挡郑墨阳的冷漠。
运动，一生之敌。
“起来了。”无情的声音照常响起。
服了，真的服了，度过了昨天那样一个令人感动的生日，大老板今天竟然还能狠下心来逼他锻炼，这人真是铁石心肠，无药可救。
“就歇一天行不行啊。”冯诺一发出此生最软的声音，同时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自己。
“起来，”郑墨阳说，“我们还要赶路。”
“赶路？”冯诺一满头雾水地爬起来，“赶什么路？要出去玩吗？”
郑墨阳摇摇头：“去岚山。”
“岚山？”冯诺一的疑惑只增不减，“为什么？”
“去把你信里的故事变成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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