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鹿之崔郎

　　“公主喜欢的是那位麟月太子么？”李莲娘才从如锦宫的花园出来，在回廊上等候她多时的夜刀忽然间就问了她这么一个问题。她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回过头，望着金麟月兄妹俩所在的地方轻轻一笑，她否认了夜刀的疑问：“你怎么忘记了，我和他彼此的立场不同。”

　　“可若是公主不喜欢他，为何要赠与他那样一幅意义不凡的画呢。”夜刀也不知是怎么了，今天说的每一句话都那么的没有分寸，李莲娘喜欢谁不喜欢谁，是需要经过他同意的？

　　李莲娘凝着眉走上回廊来，夜刀一身墨色深衣站在一根圆柱的后头，他的嘴巴四周都长出了胡茬。她走过去伸手摸索着这些青茬，她的手是细皮嫩肉的，很快在她的手指上膈应起了一片红来，夜刀眼睛一眨不眨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她，李莲娘抬手突然一下给了他一巴掌。

　　她说道：“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什么时候我李琅琊的私事还需要向你征询意见了？我喜欢不喜欢他金麟月，是我自己的事情。就算我是喜欢他，我堂堂大昭公主需要下降到那么远的高丽，走上我荣阳长公主姑姑们一样的路，去和亲？”要她和亲，那是绝不可能的。

　　“我……”一时间被李莲娘突然这么一凶，夜刀也反应过来自己今天的状态，确实不大对劲。

　　李莲娘用力捏着他的下巴，夜刀吃痛了一声，李莲娘松开手之后就笑道：“把你脸上这些胡茬给我收拾干净了，至于我和金麟月的事，以后就不要多问了。我早就说过，我是不会让自己走上‘和亲远嫁’的这条老路的，有我的荣阳姑姑为前车之鉴，我更是引以为耻。”

　　“夜刀知错，从今而后一定谨记公主今日的教诲。”

　　李莲娘嗯了一声，和夜刀往回廊的尽头走，这条回廊架设在如锦宫的花园东边连接到如锦宫西面的赏月楼。据说，前朝末代皇帝的宠妃如锦夫人，就是在上赏月楼陪侍君王赏月的时候，从铺了红毯的台阶上失足一滑，从三楼高的位置掉下去就这么一命呜呼了的。

　　他们到这赏月楼来并不是为了查探如锦夫人的死，只是这如锦宫是上林苑内的冷宫，平素少有人接近这里，是李莲娘选定的一个令千机阁众人来此会面的绝佳之处。这一次也是李莲娘和司徒隽的第二次见面，他早前和范哲一道被李莲娘送出长安，此后一直在暗中活动。

　　“玄武王因替我挡箭而受伤，中毒太深眼下还尚未醒来，等到下一次千机阁诸位首领聚会的时候，再让他来好了。”李莲娘走进赏月楼的时候，一路已经是目光流转把在座的所有人，都一一的映入了自己的眼帘，这里的每一个人李莲娘都是认识的，没有一个是陌生人。

　　众人看到她在属于阁主的座位上落座以后，方才走到面前来，齐齐跪下：“参见阁主！”

　　“阿翁。”李莲娘复又起身下来，扶着刘彦之起身到一旁的席位上坐下，她说：“如果没有阿翁的鼎力相助，皇上是不会答应让我成立千机阁的。阿翁实乃我朝皇室与天下百姓的大恩人，以后阿翁见我就不必行此大礼了，您本就是长辈，琅琊怎敢让阿翁您跪我呢。”

　　“公主是为黎民苍生社稷，才会创立千机阁在暗处做灯下影。老奴深受先帝和今上的知遇之恩，俗话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在老奴尚有力量之时，定当竭尽全力为公主和皇上分忧解难，辅佐公主早日肃清朝野还山河清明。”刘彦之的这一番话，倒是说中了李莲娘的心事。

　　李莲娘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徐长思等人也起身都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落座，今日是千机阁成立后第一次首领聚会，虽然彼此都是千机阁中的重要人物，却是第一次会面。在座的诸位之中几乎都只是单线上和李莲娘是互相认识的，司徒隽曾和夜刀打过照面，因此认识。

　　千机阁主自然是一手创立它的李莲娘了，副阁主是坐在她右手下首上的徐长思，坐在她左手之下第一个位置的，是千机阁的总管刘彦之。其余分别是东方青龙王夜刀，南方朱雀王司徒隽，西方白虎王是当日在满月楼，醉酒之后作了一首诗描述她的中书令次子韩清风。

　　只有北方玄武王关越因为替她挡箭负伤中毒，眼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故而属于他的席位上是空的。之前藤野杏子闯入上林苑盗走柳生小泉的尸首，又杀了几个羽林军，李莲娘大怒之下已经把吴国公府的韩三郎关押起来，让徐墨带兵监视吴国公的一举一动。

　　也因为这件事，皇后韩青娘也受到自家那位没脑子的侄子连累，被皇帝下令禁足。

　　李莲娘与众人敬了一杯酒，随后说：“凡我千机阁暗卫，时刻谨记‘手中刀剑既要锄奸扫恶，也要护卫忠良。凡是上了我千机阁清缴令上红名的人，一律格杀勿论！’都记住了？”

　　“我等谨记阁主教诲！”

　　李莲娘点头，又说：“愿我大昭朝野早日清萍，天下海清河晏百姓安居乐业。”

　　“阁主的愿望，亦是我等的心愿。在我等有生之年，一定能看到这一天的。”司徒隽说。

　　李莲娘循着声音看过去，很是惊讶才多久不见，司徒隽俨然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这时候另有阁中的那分属于四王麾下的二十八宿上来拜见她这位阁主，她微微颔首致意，抬眼一望外面天色昏暗，放下酒杯站起身来：“时候不早，各位也都先行退下，各司其职去吧。”

　　这个时候皇帝在青云台设的赐宴已经开席了，李莲娘先回了一趟云梦小筑换衣裳，还另外将头发给重新梳理了一遍。左右她到来的时候青云宴上才刚刚好是歌舞洋洋，她先上前拜见过自己的父皇，又给程贵妃还有皇太子李祎两位行过礼，这才悠悠然地往自己的座位上走。

　　和她同席而坐的俊美郎君，是身穿一袭绯色圆领长衫，发髻上佩簪青玉冠的崔稤。李莲娘刚坐下来，崔稤就递给她一杯用青铜尊盛着的酒，眼看着他双手举过头顶向自己敬酒，李莲娘心下反倒是有些愧疚。她伸手接过这杯酒一饮而尽，道：“多谢郎君赠酒了。”

　　“家翁适才在营中已为某起字鹿之，公主可以直接喊我鹿之就是。”崔稤道。

　　李莲娘喔了一声，坐在位置上端起自己左手边的酒壶往酒樽里倒满了酒，又给崔稤的杯中倒满了酒，看着眼前那些个跳着胡旋舞的西域舞姬，对身边的崔稤说：“你为什么要当我的驸马呢，你应该知道的，我朝律法尚公主者取消科举资格，不得入朝为官。”

　　“鹿之心中爱慕公主，能与公主结为夫妻是我毕生所愿，唯以此生所学为公主所驱遣。”

　　李莲娘扭头：“你喜欢我？可我记得不错的话，你我不过是从你们跟着苏乐工学琵琶的时候开始才认识的，这么短的时间你说自己喜欢我，我不信。”崔稤只是摇头轻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之好逑。”他这话里话外好似是真的喜欢李莲娘一样。

　　不多时皇帝身旁站出来一个人，正是刘彦之：“皇上有旨，琅琊公主和崔稤上前听宣。”

　　崔稤先起身，而后伸手拉李莲娘一道起身接着往前走了几步，两人双双跪下来听刘彦之宣读圣旨。这道为二人订婚的圣旨，彻底的将崔稤和李琅琊两人绑在一起了，他们今后就是名正言顺未婚夫妻了，其实皇帝原本也可以直接把他们的婚期提前到今年之内完婚的。

　　但早前李莲娘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让她现在和人订婚可以，但若是让她现在就要出阁嫁人，李莲娘是绝对不会答应的。皇帝也舍不得让唯一的女儿这么早就嫁人，于是就许诺了让她和崔稤订婚之后，再过两年等到李莲娘笈笄以后，再拟定婚期。

　　李莲娘和崔稤领了圣旨谢恩，刚回到座位上，下一刻刘彦之又宣读了一道圣旨。是给金明珠和太子李祎赐婚的，这一次高丽王太子没有能成功当上李莲娘的驸马，高丽王似乎也是早有准备的，这件事大约皇帝李乾是早就知道。金明珠也没想到自己来长安，还有这么一茬。

　　“眼下东宫太子妃之位尚缺，又多了一位高丽公主出身的侧妃，也不知道回头太子殿下，会立哪一个侧妃为正妃。”册高丽公主金明珠为太子侧妃的旨意刚刚宣读完，底下臣工之中很快就有了一道声音。话音刚落，就有另一道声音说：“依我看，肯定是那位韩侧妃被扶正了。”

　　“你又知道？”质疑声顿起。

　　这人又道：“韩侧妃膝下为太子殿下生养了一儿一女，眼下是为太子殿下生育子嗣最多的一个，又是中书令大人的女儿。”

　　“这可不一定吧，就算是中书令大人的女儿，可是这一次来上林苑太子殿下带在身边的，是郑侧妃和李重漪母子啊。”

　　这群苍蝇在底下嘀嘀咕咕的，李莲娘似有所觉，却不动声色的远远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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