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4:如此才算师徒(2)
万锋宗。
宗主宫。
不同于凌霄宗的亲传弟子,拜师时亲切热闹,由师父亲自操办拜师仪式。万锋宗的亲传弟子,都是一批一起举行仪式,由司礼阁操办,规矩严格。
——
二十八峰主一字排开,看向自己面前的亲传弟子。
庄青鱼面前只有翟弘远一个弟子。
两人站得近,对方望着她,漂亮眼眸始终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随着主持长老的声音传开,翟弘远提起衣袍,直直跪下。
他跪在庄青鱼脚边,伏身叩拜。
殿内众多亲传弟子一同跪下,叩得整齐。
“弟子拜见师父。”
“弟子拜见师父!”
翟弘远的声音被众弟子的声音淹没。
叩拜结束,他才直起身子。即使跪在地上,上半身也挺拔如松。
司礼阁长老吟诵教诲,众弟子始终跪听。
聆听完篇幅冗长的拜师教诲,聂辰都替殿内这么多弟子的膝盖感到累。
刚拜师就跪整整一个时辰,真有万锋宗的。
翟弘远纹丝不动,跪在庄青鱼面前。似是敛眸看她衣袍上的绣纹,更似魂游天外。
直到司礼阁长老高呼一声“礼成”,庄青鱼弯腰托住他的胳膊,扶他起来,他才开口道谢。
“谢师父。”
……
“远儿这孩子,从小性格沉闷,不爱说话。”
议事结束,翟明赫单独留下庄青鱼,继续说:“不知他拜入潜鳞峰这两月,可有给庄砚长老添什么麻烦?”
“弘远自律也守矩,有这样的弟子,是在下之幸。即使他有什么事需要我,师父为弟子操劳也属应当,宗主言重,谈不到麻烦上。”
毕竟是一只来历不明的七尾白狐。
在白狐那边查清之前,她会谨记伪装,尽好师父之责。
翟明赫却不知她心中这许多,听庄青鱼这么说,他眼底笑意更浓。中年男人身上既有宗主威严,也有文人儒雅。
只听他道:“庄砚长老能满意远儿就是好的,我也能对他放心。”
庄青鱼顺口一问:“不知弘远心中可有什么郁结之处?我瞧他常坐屋檐上,睹月忧思。”
不等翟明赫接话,她随意往下说:“心结有碍修炼,走火入魔太难办。”
翟明赫靠在椅背上,转动扳指,沉吟许久。
庄青鱼等了会儿,再道:“若是宗主不便言说,我就先回潜鳞峰了,过两日还要带弟子外出历练。”
她正要起身,翟明赫抬手一挥,关上殿门。
庄青鱼顺势又坐回去。
想了想,翟明赫告诉她:“远儿,许是思念他母亲。”
庄青鱼面上不显,继续询问:“他母亲?”
宗主的夫人可不少,翟弘远,人称小公子,论序是宗主的十五公子。
他上面十四位哥哥姐姐,没有一人与他同母。
“他母亲去得早,这孩子从小便不爱说话,也不爱见人。所以我将他养在家族祖地,近半年才接回宗门。”
看了看庄青鱼,翟明赫双肘撑在桌上,十指交叉,眸中难掩痛色。
“为远儿挑选师父这件事,我也犹豫许久。私心里,我更希望他的师父能如他母亲一般,对他的生活多多照料。”
说到这里,翟明赫望向庄青鱼,语气比起刚才议事时要柔和不少。
“若是庄砚长老愿意圆我此愿,在修炼上,有什么需要的资源,都可以私下里找我。只愿你能待远儿好些,弥补一下他未曾得到的母爱。”
庄青鱼修为地仙境大圆满,翟明赫自然而然,将她当做同龄人。
“师父之于徒弟,如父母之于子女,理应如此。”庄青鱼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清冷淡漠。
听翟明赫道过谢,她起身客气一句,转身离开大殿。
——
回到潜鳞峰上。
破天荒的,翟弘远请安之余主动来找庄青鱼。
“何事?”
庄青鱼高坐殿上,卷成筒状的书拍拍另一只手。看了眼下方的翟弘远,她朝左边座椅抬手示意,“坐。”
翟弘远安静走上台阶,一步一步走姿端正。
走到庄青鱼旁边,落座之后,他双手落在膝上,迟迟不曾开口。
庄青鱼等了会儿,视线从书上移到他脸上,抬臂向右靠,上半身斜倚在座椅扶手上。
符箓催动,隔音阵法在两人脚下展开。
“有话可以和为师直说。”
“师父今日为何回得这么晚?”
翟弘远抬头看庄青鱼一眼,回味过来自己的话有些不合身份,解释:“徒儿路过宗主大殿,看见其余峰的长老都早早离开。”
不止这一次,是每一次,只要庄青鱼去宗主宫,翟弘远就会从那里路过。
但这一次,是庄青鱼第一次单独久留。
“为师瞧你经常心绪不宁,便向宗主询问一二,想知道你心中有何郁结之处。”
庄青鱼敞开说话,“身为师父,为师希望自己能对你照顾得多些,让你如我子女一般。因为我师父当年也是这样照顾我的,为师觉得,如此才算师徒。”
翟弘远瞳孔颤动,好半晌后,低下头,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收拢,抓皱长袍。
“徒儿……谢过师父。”
庄青鱼合上书,再问他:“那你愿意和为师说说,为何独自望月吗?为师觉得,宗主并不了解你的心境。”
因为翟弘远睹月忧思时,她从他眼里看到的不是思念,而是杀意。
翟弘远抿紧唇瓣,片刻后回答:“我在想,我何时才能够成为仙帝。”
“五十岁的金仙境初期修士,天赋已是极高。”
“还不够。”
他还有太多,想杀又无法杀的人。
“怎么说?”庄青鱼继续问。
翟弘远这次却只是摇摇头,“师父,别问了好吗?”
知道的太多,对她没有好处的。
庄青鱼也不逼他,只说:“为师即将步入天仙境,成为仙帝的时间,或许比你早。”
翟弘远指尖微颤,对上她的平淡的眼神。
只听她继续说:“你可以等我成为仙帝,再告诉我,你想要做什么。”
“……师父?”
庄青鱼笑容浅淡,声音平和,“天色不早,如果没什么事,就回去休息吧。”
说罢,她收书起身,雪白衣袍顺势垂下。
缎面流光。
宫殿光晶照耀下,她长袍上的绣纹若隐若现,洁白得好似翟弘远夜里坐在屋檐上看到的那抹月光。
“师父!”
翟弘远伸手,抓住她的外袍边沿。
庄青鱼脚步停顿。
“何事?”
翟弘远看看手里的雪色缎袍。
他敢顺着月光看月亮,却不敢顺着这衣袍看人。
“师父,不要再私下与宗主共处一室。你与我母亲,生得有几分相似。”
说完这话,翟弘远的手无力垂下。
他不敢抬头,不敢看师父听到这话后的厌弃表情。
庄青鱼的声音却依旧平和,“皮囊而已。”
这只是她随意幻化出的一副外形,若真与他母亲有几分相似,实属巧合。
庄青鱼抬手,手心落在他头顶。
“不过还是多谢你提醒,为师会注意的。”
翟弘远坐在位置上,仰头看向她,只觉这殿内的光亮得刺眼。
他看不清师父的模样,只记下了她手心的温度。
“回院休息吧。”
庄青鱼收回手,回她寝殿。
殿中只剩翟弘远,木讷地坐在大殿主位旁,看向手心。
夜间第一缕月光穿透云层,打在大殿台阶上。
翟弘远侧目望去,再缓缓抬手。
皎月洁白,也不过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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