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北上


第四百零六章  北上

”陛下切莫动怒,万不可伤了身子啊!老奴这就去催,这就去催!“

伍慈安慰着拓跋钮祯,一边儿忙不迭的往外走。

他知道陛下是真的心急了。

他更知道这些世家们的存在,这些年都没能让陛下睡上一个好觉,这些世家也是时候清理干净了。

他伍慈的世界很小,小到只希望陛下平安顺遂。

至于旁的人,他从不在意。

这个世界从来就没给过他善意,他能有尊严也是从陛下登机之日起,他做了陛下的贴身侍从,陛下对他照顾有加,给了他太监总管的职权,才会让宫里的人都高看他一眼,不敢再随意的欺辱他。

如果没有陛下,他伍慈根本就不可能活到现在,兴许早就死在了哪位主子的手里了。

伍慈出去了偌久,大概有一个时辰才回来。

伍慈回来的时候,眼圈儿是红的,胸脯起起伏伏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就站在金銮殿的门口,深深的看着拓跋钮祯,那微微弯曲的膝盖想要跪下去,却又不知道这时候再跪拜又有何用。

“陛下——”

伍慈长唤了一声。

拓跋钮祯也失神的看着伍慈,长久以来的相处的默契,即便不需要伍慈开口,他大概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儿。

“都走了?”

拓跋钮祯轻声的问。

声音轻的好似是隔着时空传来的,让他都快要忘了自己是在哪里。

“走了。”

伍慈点了点头。

拓跋钮祯怔了好一会儿,突然间低头开始打量起自己面前的龙椅来,手轻轻的抚着龙椅,再轻抚过桌案,“伍慈,你说咱们还能在这里呆多久啊?”

拓跋钮祯仰头,看着雕梁画栋的屋顶,他不禁微微的蹙起眉头来。

“从我记事的那日起,这宫里就好像只有你我二人,怎的活了大半辈子过去了,到头来还是我们两个人啊!朕分明记得,曾经也热闹过的啊!”

怎么忽然间就这么冷清了。

拓跋钮祯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殿外,好似是下起了雪来。

冬天又来了。

又是一个隆冬季节啊。

这个冬天没了罗刹人的袭扰,他却更加的睡不踏实了。

“陈家也跑了吗?”

拓跋钮祯淡淡的问。

伍慈点头,“走了,陈昂带着陈家所有人杀出了一条血路,与齐家人一道出了城。”

“为何啊?”

拓跋钮祯眉头皱的几乎都能夹死苍蝇了。

他是真的不理解啊。

“齐家、王家,就算是崔家反了,朕都能理解。陈家为何要反啊?莺莺才给朕生了个小儿子,只要陈家愿意,将来可共享天下的啊!”

“大概是陈家主与陈妃关系并不亲密吧。”

伍慈感叹,“陈妃在陈家曾受非人的待遇,陈家大概从未把陈妃放在眼里过吧。”

“周家呢?周雅为了北国百姓不惜嫁入南国为后,难不成周家这次是又联合起南国来反我?”

提到周家,拓跋钮祯的眼里就又浮现出一丝凌厉来。

若非周家上次的叛变,他又何须大举迁都。

闹得北国十几年来都提不起气势,民生凋敝。

拓跋钮祯将这一切的罪过都怪罪到周家上,甚至他不由得想,这次的叛乱一定也是周家在背后搞鬼,要是没有周家牵头,世家怎会如此齐心。

又或者,这背后最核心的人,本身就是南皇。

“南皇忽然来北国送粮,要求娶周雅,难不成这一开始就是计划好的?”

拓跋钮祯发出自己的疑问来。

伍慈摇头,“老臣愚钝,不能回答陛下的问题。老臣这里得来的消息,众人围攻周府的时候,周府里早就空无一人,该搬的全都搬走了,就是一座空宅子。”

“好一个周家!”

拓跋钮祯不听还好,这一听更是憋了一肚子的气。

由此可见,周家分明是提前就计划好的。

倒显得齐家是趁乱而为了。

“陛下,陈妃求见。”

拓跋钮祯正在气头上的时候,宫人进来禀报。说话的时候,宫人紧紧地低着头,身子忍不住的颤抖,生怕皇帝的威严会降到了他的头上,一不小心他就会小命不保了。

宫人才禀报过,陈莺莺已经出现在殿内。

陈莺莺迈步进来,眼里尽是担忧,见到坐在龙椅上的拓跋钮祯,陈莺莺眼圈儿一红,眼泪就来了。

“陛下~”

陈莺莺不顾拓跋钮祯是否生气,朝着拓跋钮祯就扑了过去。

“陛下,臣妾听闻您在这金銮殿里数日不曾歇息,臣妾冒着被降罪的风险也要来看看您,您一定要保重自己的龙体啊陛下,您还有小皇子呢,还有我呢……”

陈莺莺情真意切,拓跋钮祯看着她的眼泪,问了一句,“陈家反了,你可知?”

“不知。”

陈莺莺摇了摇头,眼里一片茫然。

拓跋钮祯又道:“倘若捉住了陈家,是要诛九族的。”

“臣妾可以死,只要陛下能好生的照顾我们的孩儿,让他一生衣食无忧,不受委屈,不遭排挤,臣妾就死而无憾了……”

陈莺莺丝毫不惧的道:“臣妾已经死过一次了,早就无惧死亡。能给陛下留下一孩儿,就当是留个念想吧!”

陈莺莺说罢,左右顾盼,见到不远处放着一把宝剑,陈莺莺跑过去抽出长剑就往自己的脖子横去。

“莺莺,你这是做什么!”

拓跋钮祯大步追上,一把握住陈莺莺的手腕,用了些力气才卸去了陈莺莺手里的长剑。

她握的极为用力,是抱着必死的心。

拓跋钮祯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甚是疼惜道:“你有这心,便够了。”

“陛下~”陈莺莺趴在拓跋钮祯的怀里一个劲儿的抹眼泪,“臣妾死不足惜,可陛下却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您要是倒下了,您让我们还未满周岁的孩子可怎么活啊!”

陈莺莺的一番话,着实让拓跋钮祯动容了。

是啊!

他引以为傲的小儿子,还未满周岁。

他要是倒下了,孩子怎么办?

这是他老来得子,身强体壮的力证。

“好好好,朕都依你,你想要朕如何啊?”

拓跋钮祯擦拭着陈莺莺的眼泪,哄着道。

自从陈莺莺诞下小皇子,拓跋钮祯对这个美人儿是越发的宠爱起来,几乎是事事顺着、依着。尤其是陈妃向来不会恃宠而骄,即便陛下如此偏宠,也从未出现过欺压宫人的现象,反而是对宫人极致的好,这些伍慈都看在眼里,也会时不时的在拓跋钮祯面前念叨几句,也就导致拓跋钮祯越发的喜爱起陈莺莺。

不仅如此,陈莺莺也从未因为生了小皇子,就以孩子为由向他讨过什么封赏,每次他去到陈妃宫,见到的都是她在逗孩子的样子,单纯而美好。

她对他说的最多的也是,’陛下,这是咱们的孩儿,看他多可爱。‘

几乎从未提及过朝政,更未旁敲侧击着想要他立太子,即便这个孩子享尽了宠爱。

她甚至说,想要当普通人,他们一家三口就过平凡的日子。

天知道那一刻,他心里一动,也幻想过。

“陛下随臣妾去吃口热饭吧,再好好的睡上一觉,行吗?”

“好,依你。”

拓跋钮祯难得收起了自己的所有戾气,随着陈莺莺离开了这让他烦忧的地方。

伍慈见着拓跋钮祯离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去休息休息也好,他就是怕陛下听到了这消息会熬坏了身子,才特意在来之前,先遣人去了一趟陈妃宫,倒是没想着非得逼迫陈妃过来劝说陛下,只是让宫人在陈妃面前把陛下一直在金銮殿数日未曾合眼的事情说了一番,陈妃来与不来全看她自己决定,当然他也着实有试探之意。

陈家反了,陛下身边总不能再留着一个危险啊。

哪怕陈妃生下了小皇子,在必要的时候也不是不可以去母留子。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陈妃居然会以死要挟,丝毫不畏惧死亡,如此他这个老奴才也就放心了。

拓跋钮祯并未让陈莺莺回了她的寝宫,而是直接去了他自己的宫殿。

陈莺莺与拓跋钮祯吃过饭,自觉地要走,没想到拓跋钮祯会留她一起宿下。

“陪朕歇息一会儿吧。”

拓跋钮祯拉着陈莺莺往屋子里去,陈莺莺愕然,“陛下,这不合规矩……”

能住在陛下这寝宫的,历来也只有皇后才有这殊荣吧,甚至许多皇后都是不被准许的。

“规矩是人定的,在这王宫里,朕的话就是规矩。”

拓跋钮祯拉着陈莺莺进了内殿,“朕不去你那,是怕吵到了孩子,今儿个咱俩啊,安安静静的休息。你这几个月来凡是孩子的事情都亲力亲为,也着实辛苦了。”

“谢陛下……”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

两人渐渐地走到内殿,声音也越发的小了。

夜渐渐地深了。

震惊了圣京城一整天的闹剧,也终于落下了帷幕,可是留在圣京城老百姓心里的震撼却挥之不去。

皇族突然间围剿世家大族,甚至连个缘由都没有,放在老百姓心里简直就是非常疯狂的一件事。世家大族尚且不能自保,何况他们这些普通的老百姓。

再者,平素里这四大世家没少做好事了。

周家为了救北地的百姓,为了老百姓有一口饭吃,连家主都去和亲了,却还是落得一个被赶尽杀绝的下场。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啊!”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不要乱说话啊,小心会没命的啊!”

“就算不乱说话,也不一定能保得住命啊!想想齐家主,为了北国南征北战的,齐家还不是要被围剿,也就是齐家人上下一心,才能杀出一条血路去。”

“说的也是……”

“……”

圣京城的人心,终究是散了。

世家大族连夜奔逃,一路北上。

一路杀出了圣京城,周雅等人是一刻都不敢歇息,眼看着大雪将至,也马不停蹄的往北去。

当然了,即便是一路杀出了圣京城,也不忘了把该抓的人给擒住。

崔家主被五花大绑的绑着,就塞在马车里。

终于等到了这些人停下,崔家主不停的发出“唔唔唔——”的声音,他的嘴里塞着布团,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他的眼睛瞪的老大,甚至到现在他都不敢想,这几个人在被围剿的时候,竟然还能冲进崔家来,把他给擒了。

“就此分别吧!”

周雅朝着王意衍拱了拱手,王意衍也拱起手来,“青然,珍重!齐家主,珍重!”

“你和迎雪也要保重!”

周雅声音沉重。

这一别,天各一方。

虽然都是为了同样的目标在努力,可是从今日起,时局必然会变化无常,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如何,又如何。

王意衍看了看身边的催迎雪,嘴角儿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来,“为了迎雪,我也会保重。”

他这一生能遇到一个拿命来爱他的女人,定当竭力珍重。

他的下半生,还要好好的爱这个女人啊。

周雅见到这一幕,也不由得笑起来。

这是她最期待看到的一幕。

看到子衍遇到与他真心相爱的人,携手一起走过往后余生的漫长岁月。

“那……就此别过?”

“就此别过!”

王意衍拱了拱手,周雅扬起马鞭,调转马头快速离开,齐征也紧随其后,陈昂朝着王意衍拱了拱手,也随着周雅一路北上。

他是将才,定要北上的。

至于王意衍,有他要做的事情的。

眼看着齐家、周家和陈家的人都走了,王意衍才把目光落在崔玉棠的身上。

“是生是死,你自己选吧,此去路途遥远,我也不想多带一个累赘。”

“你要杀我?”

崔玉棠嘴巴上的布团才被王家下人扯开,崔玉棠就忍不住的扯着嗓子吼起来了。

王意衍冷觑了他一眼,“怎的,我杀不得你?”

“我是你岳父,是迎雪的父亲,你杀我是要被众人耻笑的!”

崔玉棠大吼,好似生怕王意衍听不清楚似的。

王意衍侧头看了看催迎雪,旋即讽刺的笑起来,“当初王瑾瑜在王家叛乱,你勾结王瑾瑜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迎雪是你的女儿,你是我的岳父啊?”

“我……“崔玉棠语塞,好一会儿才厚着脸皮道:”我、我那时只是缓兵之计,对,我就是缓兵之计,为了得到你们的消息才不得不跟他合作的。“

“如此看来,是小婿错怪岳父了?”

王意衍一脸迷惑,甚至还表现出了歉意的神色。

崔玉棠只当王意衍是在王家人面前要体面呢,想着当着众人的面儿,王意衍自然不敢对他怎么样的,当即崔玉棠就顺着王意衍的话继续道:“你真真的是错怪我了呀,我那时到处打探不到你和雪儿的消息,急的六神无主,最后只得先跟王瑾瑜合作,再想着旁敲侧击的问出你们的下落。天地良心啊,我这心里念着的可都是你们啊!”

“嗯……”

王意衍点了点头,“迎雪,既然我错怪了岳父,你就代我赔个不是吧。赶了这么远的路,岳父也担惊受怕的折腾个够呛,他毕竟年长,想必是渴的厉害,给他喝口水,吃点儿东西,咱们好再商议今后的去处。”

“嗯。”

催迎雪拿出水来,又拿出了一些干粮。

真就让人给崔玉棠松了绑。

崔玉棠还真是饿了,也口渴了。

拿过水来咕咚咕咚的尽数喝下,喝完了抹了一把嘴,王意衍也示意大家原地休息,吃些干粮修整一下再行赶路。

见此,崔玉棠不由得问向王意衍,“你不是与那周雅素来交好,怎的不一道走,反而要分开啊?”

崔玉棠问完,好一会儿才猛地看向王意衍,回过神儿来。

“周雅?”

对!

他刚才没看错,那女人确实是周雅。

草!

他怎么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那个女人是周雅啊!周雅!

她不是应该在南国当王后吗?为何会突然间出现在北国?

还是从圣京城一路跟着杀出来的。

“周雅怎么会在圣京城?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月前。”

王意衍说的坦坦荡荡,他本就没打算要瞒着。

而今,也根本就不需要再瞒着。

“一月前……”

崔玉棠想到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四大世家突然间一起蚕食他崔家,公然跟皇族做对,他就琢磨着是不是这些人商量好的,原来还真是。

那背后策划的人,难道是……

“南皇要搅乱北国?”

“你想太多了。”

王意衍白了崔玉棠一眼,像是看着一个傻子一般,“不过就以你这脑子,想到这儿也属实正常。你但凡是个有头脑的人,也不至于非要争这第一世家的位子,这一年来还真多亏了岳父在前面顶着,才给了我们韬光养晦的机会啊!”

王意衍明褒暗贬的话,着实是把崔玉棠给气吐血了。

小兔崽子,这是骂他呢!

他还没老糊涂呢,他还能听得出来!

“你们早就有想反的心?”

崔玉棠不可置信的看着王意衍,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没什么本事的臭小子,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曾经他看得上王意衍,纯粹因为是王家主属意的下一任王家掌权人,否则他根本就不会把女儿嫁给这没头没脑的整天就知道惦记着周家女的小子。

可他万万没想到啊,看起来不争气的小子,一旦做事儿,就直接干一票大的啊?

崔家主这会儿整个人都是懵圈儿的。

王意衍讽刺的笑了笑,没回答崔玉棠的问题,反而是朝着崔玉棠问了一句,“我的好岳父难不成到了现在,还没想反?”

“我、我当然想反了!”

只是他没那么大的能耐。

面对北国的铁骑,他是怕的。

自从世家手里的府兵越来越少,他哪还敢真的以武力反击朝廷,他顶多是想着从经济上,让北国彻底的乱起来,让拓跋钮祯不得不收起了想要吃掉崔家的心思。

直接与帝国的铁骑对抗,他还没那个本事啊。

“既然想反,就一起走吧。”

王意衍叹了一声。

修整的差不多了,肚子也填饱了,非常时期不能在这儿耽搁太多的时间。

崔玉棠迷惑,“走?去哪儿?”

“当然是筹备粮草,以备战用。招兵买马,以补军用。”

王意衍话音落,崔玉棠吓了一个哆嗦,“要去你去,我、我不去!”

这条路,分明就是死路。

新训练的兵,要怎么跟北国身经百战的将士对抗?不过是乌合之众,不可能成功的。

他才不去。

他要等着两边的人打的两败俱伤的时候,他直接坐收渔利就好了,他才不要去当马前卒呢。

“去不去,就由不得你了。”

王意衍上马,看都不多看崔玉棠一眼。

崔玉棠眼珠子一转,准备运功就跑。

他虽年长,但武功还在。这里的王家人的确多,他要是真打起来,双拳难第四首的,不一定能占到便宜,但他这一身本事要是用来逃跑的话,那绝对是足够的。

崔玉棠单脚用力的踩地,一运功准备飞身而走,可他发现体内竟然全无半点儿真气,他整个身子根本就不是被绑的累的疲惫,而是真的非常沉重。

别说飞了,就连走都没有平常的时候轻盈了。

他的一身武功……废了?

崔玉棠眼里尽是不可置信。

“不可能!”

崔玉棠再次运功,依旧是毫无所获。

王意衍也不急,就等着崔玉棠试了一次又一次的,直到崔玉棠急的满头大汗,王意衍才慢悠悠的问,“多试试,兴许还真有那么一丝尚存呢?”

“是你?”

崔玉棠愤恨的要杀人的视线猛地落在王意衍的身上,“好小子,你好歹毒的心思!竟然连你的岳父也要害!”

“这里没什么岳父,只有曾经要吃掉王家的人。我身为王家主,自要为保全王家出力。眼下你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随我们一路去,将崔家的所有产业尽数统筹进王家,为我所用。要么……”

王意衍从身侧抽出一把匕首扔在王家主面前,匕首撞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缓缓落下的雪浸润在匕首上,让那锋利的刃更显森寒。

“生还是死,自己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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