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像他年轻的时候

“思薇……”杜光庆幽幽叹了口气，看亲生女儿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名声会受损，乃是坊间谣言所致，你怎能将此事怪到爹娘身上？”

“是吗？”杜思薇歪头，云淡风轻道：“若爹爹不在意咱们尚书府的脸面，女儿不介意拿自己对周公子的恩情去换那些个谣言的源头。”

声落，果见便宜生父变了脸色。

杜思薇唇角微微上扬，不疾不徐道：“雁过尚且留痕，爹不会觉得，自己做过的事能够完全抹除证据吧？”

言罢，不待对方接话，她便笑得花枝乱颤：“不对，爹是堂堂尚书大人，是当朝二品大员，对付女儿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丫头，自然有抹除所有痕迹的能力，只是，您蔑视我，您不认为对付我这么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需得耗费如此精力，毕竟我独身一人被困在尚书府四四方方的院墙中，出府尚且困难，又上哪去拿证据控诉您的恶行呢？”

“杜思薇！”杜光庆敛去眸中虚假的温和神色，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沉声道：“为父今日让陈管家请你来，是为了修补咱们一家的关系，让你更好的融入这个家中，你如此揪着过往之事不放，是打算与为父撕破脸了？”

“爹！”杜思薇仰头迎上便宜生父锐利的目光，朗声道：“要修补一段关系，就得将过往的恩恩怨怨尽数摊开来说，而非随意鞠一捧土将裂缝掩盖，那不是重修旧好，那叫自欺欺人，您为官数十载，不会连这么个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吧？”

“说到底，您就是瞧不上我，对付我懒得耗费精力，安抚我亦懒得耗费精力。”

说到这，她扭头看向便宜生母，在对方略显心虚的目光中自嘲笑道：“娘也是，打从心里瞧不上我！”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赵氏“蹭”地站起，没好气地斥责道：“过去的事娘和你爹知道错了，为什么你总是揪着不放，难不成你要娘跪下来求你，你才愿意将这件事翻篇吗？”

“娘！”杜文茵紧跟着站起，紧张地扶住娘亲手臂，楚楚可怜道：“要跪也该是女儿跪，只要妹妹愿意原谅我，让我跪多久都可以！”

“杜思薇，你够了！”杜恒蹙眉，厉声指责道：“天下无不是之父母，爹娘纵然有做得不妥之处，也该翻篇了。”

“莫说什么你替文茵受过十四年，文茵还替你在爹娘面前尽孝十四年呢，这份恩情，你偿还得起吗？”

杜思薇看着面前母慈女孝的一幕，听着便宜二哥毫无逻辑可言的荒谬发言，“噗嗤”笑出声来：“娘，昨儿个我与大姐出府采买，您最开始准备了多少银子？二十余两！”

“在你眼里，我的穿戴只配花费二十余两，而你养条狗，一个月养护的花费便超过十两！”

“我穿戴半年，一年，甚至两三年的衣裳首饰，比不得一条狗两个月的养护开销。”

“你今日过来，是你知道错了吗？不，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你只是怕我明日针对杜文茵，怕我在桃花诗会上将杜文茵做过的恶事公之于众，你们只是想用父权母权堵死我的嘴！”

“你眼底的青黑，不是自省和悔恨，而是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对我的谩骂和诅咒！”

“你恨我，恨我痛打了你心爱的女儿，你心中唯一愿意承认的女儿，你恨我，恨我剪了你心爱的京巴犬柔软的毛发，你最珍视的宠物，你的心装填满了仇恨，却无半分对我的怜惜和担忧，你憎恨我的时候没有想过，我被王衡拿着一条肚兜堵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污蔑时心中有多么恐惧！”

“赵月娥，你根本就没将我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来看过，我在你眼里，猪狗不如！”

声落，花园内再度陷入一片死寂，无人开口接她的话。

杜思薇就这么站在生父面前，站在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围坐的石桌边上，背脊挺得笔直，仿佛一株焦黑土地中舒展嫩芽的野草，火烧不死，随风狂舞。

杜恒震惊地看着二妹妹，须臾，他回过神来，扭头去看娘亲，却见娘亲心虚地撇开视线。

他又去看父亲，父亲面色铁青，却并未出声反对。

很显然，二妹妹方才所言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真的。

她说的既是真的，那娘昨日对她说的又算什么？

杜恒情绪有些激动，“噌”地从座位上站起，又被兄长一把按了回去。

“我看今日团圆赏花就没必要了！”杜源薄唇轻启，温和道：“二妹妹，我送你回香草院吧！”

“不用！”杜思薇抬手打住，笑眯眯道：“我说过的，你杜源袖手旁观，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杜思薇！”杜光庆低喝，咬牙切齿道：“你这是要与全家人决裂？”

“是我要与全家人决裂，还是你们虐待我，孤立我，又联合起来批判我？”杜思薇高高扬起脑袋，直面盛怒的生父，那个在朝堂上浸淫数十年的杜尚书。

如果站在这的是小说中年仅十四岁的杜思薇，那么她会为爹娘的主动示好所欣喜，会为父亲的震怒所恐惧。可站在这的是灵魂二十五岁的杜思薇，她在父母和爷爷奶奶的爱的包围中成长，初中时她便有勇气为被校园霸凌的女孩出头，高中时她便敢在无良大伯上门闹事时抄起西瓜刀，大学时她更是捡了根树杈子就敢追校园里的暴露狂八条街，工作时色批老板骚扰她，她假装受惊，抄起文件夹两度暴击老板第三条腿，并在事后全身而退辞职搞自媒体。

她杜思薇，从来不缺迎难而上的勇气。

望着亲生女儿亮到发光的双眸，杜光庆心中有恼怒，更多的则是一股难以名状的欢喜。

像，真像啊！

大儿子过于内敛冷漠，对凡事都看得极淡，二儿子冲动易怒，头脑简单，大女儿非他亲生，且贪心有余，能力不足，唯独这个他不曾教养过，不曾正眼看过的女儿像极了他年轻时候，胆大，无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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