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桃反应比我快得多，自一旁的婢女手中接过盖头，捏着两角轻轻一扬，花开并蒂如意合欢的纹样垂落下来，遮住了我的面容。

廊下传来脚步声，来人步伐稳健有力，一步一步都踏在我心坎上，交叠在身前的手动了动，我的心跳随着阿远一步步地接近渐渐失了规律，是含羞的忐忑与期盼。

“沈溪，”他矮下身，握上我半掩在大袖中的手，“我来娶你啦。”

他嗓音醇厚微微沙哑，带着如愿以偿的满足与欢喜。

我嫣然一笑，轻轻颔首，坠在盖头上的流苏悠悠一晃，回握住齐淮的手，低低应了声。“嗯。”

阿远牵着我的手将我揽到背上，双手托起稳稳的向外走去。

这般做派着实突兀，我下意识地想要制止他，却在覆上那宽阔背膀时停住了。　　　　身后，喜婆高声唱赞：“祥云绕屋宇，喜气盈门庭。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

而后自是一路顺畅无阻无风无浪，我行过十里红妆，于满堂宾客的之前，同阿远拜过天地高堂，饮过同心卺酒，自此后上告天地祖宗，下启厚土黎庶，我们是三生石上精魂不散同衾亦同穴的白首夫妻。

小桃湮湿了帕子，走上前动作轻柔地替我净面。

“府中宾客众多，主上只怕一时脱不开身，方才已经派人来传话道是夫人若累了，自行歇息即可。”

我点点头，接过帕子自己擦起脸来。“忙了一日你也乏了，同她们一道吃酒去吧。”

小桃听了摇摇头，“这般喜事千载难逢，他们闹起来一时半刻的散不了，待夫人睡下我再去也不耽误。”

我听她这么说也不再坚持，抬手将帕子递了出去，只是等了许久也不曾有人来接。不免疑惑，轻轻唤了声：“小桃？”

“唔唔……”

得到的是一声含糊不清的闷哼和衣物摩擦的细碎声音，面前擦过一缕风，紧接着的是重物落地的声响。

心上突地跳了一下，我不由紧张起来，露在外头的半截小臂立起细小的疙瘩，又叫了一遍：“小桃——”

无人回应，房中无声无息，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须臾，有脚步声响起，来人步履踏踏，向我步步逼近。

我咽了咽口水，强撑问：“是谁？”

回答我的是一声冷笑，不屑至极，让我瞬间便忆起曾听过的鸮鸟啼叫，凄厉而幽怨，人们常说那预示着厄运即将来临。

来人开了口，嗓音略显疲惫，却仍带着不可一世的跋扈与高高在上的鄙夷，这一声在刹那间破散了眼前的水月镜花，将我自那座空中琼阁一把推下，跌出一枕黄粱，摔了个碎骨粉身。

“芸香——”

她捏住我的下巴，给我灌了一瓶苦水。

霎那间，我倒在喜床上，眼皮重如千斤，听见她说了几句让我如坠深渊的话，我挣扎着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我醒来是在第二日的午后，天光清彻，晃得我感到微微晕眩。

床前守着的婢女见我醒了，大喜，连声唤：“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我勉力坐起身，甩开婢女的手，强撑着下了地，脑中的晕眩感越来越强，我的身子晃了一下，方才被甩开的婢女忙上前扶着我。

我细细打量一番，对方同自己从未见过，又往房中看过一遭，这房间亦是全然陌生。反握住婢女的手，问：“阿远呢？”

婢女见我神态行动自醒来便异于往常，又见我双目不似往日滞涩，突然意识到什么，吞吞吐吐地开口道：“夫、夫人，你能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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