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治理
桃县。
宁四娘一早起来,本欲带着孩子们去给镇上贫苦人家,送昨天蒸好的大馒头和御寒的旧棉衣旧棉被,谁知家丁却神色古怪的跑来禀报。
“太太,咱家县衙周围的雪,不知被谁打扫干净了。”
宁四娘听着一愣,这好事还没做,就有回报了?
“那是谁扫的?没人看见么?”
“真没有。小的们一开门,就见门前干干净净,问值夜的人,说是天还没亮就听着有人在外头铲雪,但声音极轻。他们以为是衙役在打扫,便也没看,方才一问,才知不是。也不知是谁做的好事,也没留下姓名。”
宁四娘微一沉吟,便不多问了。
依旧带着孩子们走访了县里一些贫困户,给些孤寡老人孩子们送了吃的穿的,等及下午宁怀璧回来,把此事说了,宁怀璧倒是一脸无所谓。
“既是做好事,便是善意,不必想太多。娘这些衣食送得很好,正好能帮儿子一个大忙。”
“什么大忙?”
宁怀璧跟她一说,宁四娘笑了。
“你呀,当了几年官儿,鬼主意倒是多了不少。从前也不知芳儿象谁,如今瞧来,十足是象了你!”
“那当然。我的女儿,不象我象谁呢?”跟母亲说笑几句,宁怀璧去忙正事了。
虽然衙门放了假,但他还是命人去把张书吏和盛典史叫了来。
“知道你们年下都忙,但今儿这却是件好事。之前在京里订的土地爷画像得了,咱们一起去给当初预订的大户人家送一送。”
宁怀璧当初卖香炉时,已答应了要再卖一批年画。
普通百姓的年画是找了个印刷作坊,就是张书吏的岳父家,正雕着版在印,过几天就能得。但给那些大户人家的却不好如此随意,是专门请了京师画师打稿,一张张手绘而成。
之前他已经让人去京城画坊订制了,今日从京城回来,宁怀璧顺路就去取了画。这会子叫张盛二人一起去,倒当真是好意。
大过年的,送画上门,能不给些红包好处么?
且县太爷亲自开口,必要给面子的。故此就算两家也都在忙,但张盛二人还是欢欢喜喜随着宁怀璧上了车,一路去送画了。
只没想到,到了那些预定的大户人家门前,县令大人却是不收金银,而是来化缘了。
“……年前一场大雪,虽还未成灾,但今早家母去探访县中孤老时,见尚有许多百姓挨饿受冻。便想请主家酌情赠些柴炭衣食,不须太好,能有些糙米旧衣,救济一下乡亲即可。这个无须勉强,便不愿意也无妨。”
可大过年的,本就是大户人家惯爱献爱心做好事的时候,尤其堂堂一地父母官为了这点小事求上门来,谁不给个面子?
所以土地公公的画像钱要给,米粮柴炭也要捐!
于是在宁怀璧还在走村串巷的带着张盛二人送画时,一车车的米粮衣被已经被送往县衙了。
宁怀璧早安排了人在这里等着,谁家送了什么,当即用大红纸写下,贴到县衙外墙上。
有些人家原本只是应付差事随便拉些破烂货过来,见有此一举,便说先送的是第一车,转头又去拖了几大车来,务必不要显得刻薄小气。
然后再来时,就听说县太爷的母亲也让人给自家贴了张大红榜,还说做善事贵在心意,无须攀比,所以她主动把自家捐的米粮也贴出来,让大家有个参考。
看宁家捐的东西也只是适中而已,众人见了无不交口称赞。都赞宁母有见识,怪不得能养出做官的好儿子。于是原本因为募捐而有些小小不悦的人家,也心悦臣服,高高兴兴把东西留下了。
然后一传十,十传百,消息很快在县里传开。
好些家境尚可的中等人家也背袋米,或扛着自家的旧棉被送来,愿意附着县太爷,做些善事。
其中最让人感动的不是那些拖着大车来捐的有钱人,而是一个普通人家的老婆婆。
硬要孙儿把她过年的新棉袄捐来,说要给那些更穷的人家。而这婆婆,也得三年才有一套新衣。
衙门本来不肯收,可那婆婆硬是不肯,执意叫背着她的孙儿把棉衣放下,这才走了。
宁四娘得知后,大为感动。在教育了孙儿们之后,也越发决心,这件善事既是她家挑起的头儿,便一定得把它办好,方不负这些乡亲们的信任。
这边她带着夏珍珍忙个不停,而宁怀璧也在送画的过程中,不动声色走遍了全县的果园,见到了永宁长公主家的那位果园管事,一个叫涂恭的中年男人。
如果不是事先做过了解,宁怀璧当真想不到,如此一个文质彬彬,斯文儒雅的中年人,竟然会是永宁长公主口中,那样一个奴大欺主,胆大包天的家伙。
不仅爽快的按原定价钱买下画像,又额外捐出一车粮食和旧衣,并且告诉宁怀璧,等到明年春天修路的时候,他还会组织家丁在附近帮忙,如有人手不足之处,尽管跟他说一声就是,连茶水饮食他都包了。
这样的人,想要动他,只怕比那些面上就凶横霸道之人,更为不易。
但这样的好打交道的皇庄管事,在桃县之中,已经算是不错了,连张书吏都忍不住替他说了几句好话。
“这个涂管事人还算是不错,我有族人在他园子里帮工,从来没有拖欠过工钱。”
宁怀璧不语。
等着回了衙门,就见前衙已经堆了半间屋子的衣食了,还有许多人在源源不绝的往这里送。张书吏历来是个热心肠,一见如此,便说也要回去找些衣物来捐一捐。
等他走后,盛典史想了半天,才把宁怀璧拉到一边,提点了句,“大人心善,有些话小人若瞒着你,只恐有些欺心。但这县里,许多事情皆不能看表面。象有些人,虽表面瞧着和气,但私底下却也听说有些不干不净。只无凭无据的,小的也不敢胡说。”
宁怀璧眼睛一亮,这说的是涂恭吧?否则,何至于要避开张书吏?
盛典史在县中一向掌管刑名,跟三教九流打交道更多,知道的肯定比旁人多!
于是一把将他揪住,“所谓无风不起浪,横竖这会子又不是要你去拿人断案,你便把那些无凭无据的事跟本官说上一说,本官心中自然知道分寸。”
盛典史不妨这位县大人竟是个刨根究底的性子,心中叫苦。
可这会子既起了头,也不好不说,只得附耳悄悄跟他说起一事。唯恐宁怀璧正义感爆棚,要立即去做青天大老爷,他还格外强调。
“这事真就只听人那么一说,或是看走眼,或被人捏造出来的,也未可知。”
可宁怀璧听了却没动怒,反而沉思起来。半晌,问了他一件事。
“实不相瞒,本官虽位卑官小,但在朝中也有几门得力的亲友。如今有人想买一处果园,托本官暗中照管,盛典史你看可行否?或者你家可有亲友,能帮着照管果园么?工钱什么的,都好说。”
盛典史却吓得面如土色,“大人万万不可!那些果园,可是皇庄老爷们的命根子,轻易动不得!您,您就是不看别人,也得看着后宅太太奶奶的份上,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啊!”
宁怀璧倒是笑了,拍拍他的肩,“别担心,我这不就是先问问你么?那不如盛典史你帮着本官出出主意,要怎么办才好?也别急,我去让人备下酒菜,咱们慢慢聊。”
盛典史苦笑,他算是知道,这位县太爷虽然心善,却不是个没心眼的。这不,就把他架到火上来了。
今儿要是不帮着出几个主意,只怕是不会放他回家的。可若是出了主意,将来不管出了怎样的纰漏,他能不帮着县太爷扛锅?
“大人也不必费心准备酒菜了,您若是有心想查访果园,找张书吏是最容易的。他张氏一族几乎都在各个果园里当差,您想查哪个,一问便知。”
宁怀璧却只反问,“你觉得张家敢说?”
盛典史不敢吭声了。
若张家是这样多嘴多舌的家族,早给灭了,或者被各个世家豪门强逼为奴。就因为张家有技术,又从不多嘴多舌,才能在本县屹立至今。
盛典史明知如此,方才却故意那么说,是想让县太爷转移目标。可如今看来,这位小宁大人实在很难糊弄。
就因为张家陷得太深,所以就算有什么,反而不好找他去查,倒是盛典史,家小族微,才或可听着些真话。
于是,盛典史最后只得说,“若大人实在想查,还有一人或许可用。”
“说!”
宁怀璧知道,那个人便是告诉盛典史那件“无凭无据”之事的人了。很有可能,他才是解开治理桃县皇庄管事难题的关键所在。
不是宁怀璧急着立功,而是他需要治理好桃县,交好永宁长公主,以及与她有类似遭遇权贵。
唯有如此,他才能真正护得住自己的妻儿老小,尤其是身陷宫中的女儿和侄女。所以无论怎样千难万险,他都会逆流而上,勇往直前!
他不愿让宁芳总这么懂事的不告而别,也不愿见到妻子明明忧心忡忡,却强颜欢笑的脸。甚至,他都不愿见到自家的狗狗通宝,镇日望着大门,那样忠诚又失望的眼神。
如果把这比喻成一场仗,那他只能赢!
宁怀璧想的没错。
前朝后宫本是一体,就算他还没做成什么大事,但他身处的位置,已经开始影响到女儿在后宫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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