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生番薯

边上监工在嗤笑，杨耀不知道他是在笑谁，大概也许是在笑话自己吧。他心里闪过一丝屈辱，手上的动作却是不敢慢下来，想要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活下去，面子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低着头，两只手不停地刨着，等到刨出一半的番薯再往上一拽，整个的就出来了。好在岭北都是沙土，土质松软不至于让他的手扒拉的血肉模糊。

“大兄弟，帮我抬一下吧。咳，咳咳……”随着一声沧桑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声闷响，只见一个装满番薯的背篓重重的落在了他面前。

杨耀抬头一看，只见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身形消瘦，衣着单薄，花白的头发胡乱披散着，因为天冷的缘故，浑身都止不住的打颤，嘴唇也是煞白的，可他的脸上表情却十分的平静，没有一丝愁苦的样子。

“老伯，我来背吧，你歇一会儿吧，是送到地头的吗？”杨耀一边问一边就背起了背篓。

那老者拽住背篓，道：“抬着吧，手里没活是要挨鞭子的，年轻人。”

杨耀这才反应过来，这老伯并不是为了让自己帮他背东西，而是为了解救他，感激的点了点头，和他一起抬着满筐的番薯运送到了地头，果然没人过来为难他。

再次返回去的时候，他依然是拿手去刨番薯，老伯四处去捡番薯，满了之后杨耀便主动过去帮着抬，两人走的慢一些，好歹是减轻了一些劳动量，饶是如此，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也几乎快累吐了。

夜幕降临，天气越发的冷了，地头上站着的监工都站不住了，吼了一声收工，所有的干活的人拎着自己的农具过去摆好，然后排队回休息的地方。

那是一排又矮又低的房屋，要猫着腰才能进门的那种，里面铺了一层稻草，所有的人就挨个躺着休息，连床被子都没有。

杨耀是新来的，没有告诉他在什么位置，他只能是等着别人都就位之后才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窝在那里。

什么鬼地方？根本就不是人住的，这跟狗窝有什么区别！干了一天的活儿，浑身像是被磨盘碾过一般，可身体上的劳累算不得什么，心里的绝望才是真真叫人受不了。

低矮的门口挂了两盏马灯，屋外狂风咆哮着，把两盏马灯刮得四下乱摆，昏暗的灯光摇曳，屋里也是一会儿暗一会儿明，灯光转换之间，像是到了阎罗地狱一般。

杨耀又饿又渴，此时他多想吃一碗热腾腾的麻辣烫，多想喝一碗冰冰爽爽的酸梅汤啊，想到这些不由得口里生津，他吞了吞口水，发甜干涩的喉咙好过了一些。他又想到媳妇儿，孩子，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

白海当真会娶了她吗？他不知道心里现在是何滋味，他不想媳妇儿孩子受苦，可是在内心深处，他还是希望唐娇娇不要背叛他的。她不会的，是的，她一定不会！自己不过是被判了二十年流放，她会等自己回去的。

二十年啊，他又瞄了一眼横七竖八躺着的人，心里不由得凄凉，他能活到回去吗？要是自己枉死他乡，又该怎么办？

他摇了摇头赶走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的确是不切实际的，眼前的难关都过不了，还想什么二十年之后的事情？就好比现在，他已经饿得快吐胆汁了，眼前直冒金星。

他伸手怼了怼边上躺着的人，艰难的问道：“这都干了一天的活了，都没有饭吗？”

那人动都不动一下，根本不搭理他。

或许是太累睡着了吧，杨耀猜想着，使劲把腰带勒紧，这样还能好受些。今天那位大伯不知道在不在这个屋里头，也没有问他叫什么，哎，不管了，有缘总会再见的。

“喂，小伙子！”有人拍了拍他，杨耀一回头，正是今天帮了他的大伯。

“大伯是你啊，快，快坐这。”杨耀拍了拍自己边上让他坐过来。“大伯，您贵姓啊，我叫杨耀。”

“好，好。”大伯挨着他坐下之后，道：“免贵姓鲁，鲁兴海。”

“鲁大伯，今天真是多谢你了，要不是你让我帮着抬背篓，怕是我这双手也快废了！”杨耀龇牙咧嘴的把双手举了起来，指甲盖里头全是泥沙，指头尖上也掉了层皮，火辣辣的疼。

“不用谢。我是真背不动，你也算是帮了我的忙，小伙子不错，挺热心的。”鲁兴海道。他之前也问过旁人，可没人愿意帮他，杨耀还是头一个主动要帮他背竹篓，还让他歇歇，只是这样的地方哪里容得下他们歇息呢。

“我初来乍到，还请鲁大伯多关照。在这里啥时候起床，啥时候干活，啥时候吃饭呀？”杨耀问了一连串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又用力压着肚子，他实在是太饿了，胃都疼。

“你怎么了？”鲁兴海见他压着肚子，一脸的难受，赶紧问道。

“没什么，就是饿的。”

鲁兴海四下看了看，从怀里掏了半天，掏出小半块黑乎乎的粘着泥土的东西赛到他手里，把声音压的极地，“偷偷吃了，千万别叫人瞧见。”

杨耀紧紧的把东西攥到手心，手心的汗液把那东西都浸湿了，“鲁大伯，啥东西呀？”他摸着不像是馒头，也不像是窝头，实在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能吃不能吃啊。

“生番薯，可以吃的。”

“哦。”杨耀也四下看了看，见没有人关注他们，把头扭到一边靠着墙，飞快的把手里的东西塞到嘴巴里头，然后两膝盖拱起来，把头放在膝盖之间，飞快的嚼着。略微发咸的汗液混杂着鲜美甘甜的番薯汁液经过喉咙往下，他整个人都觉得像是注入了新鲜血液似的。

这么丁点的东西根本抵不住饥饿，可是这一份关心却足以让他的心温暖起来了。

他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又怕有人发现，所以咀嚼的很快，吞咽下去之后，他两手抓住鲁兴海的手，“真是太感谢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别提了，被人举报咱俩可就都完了！”鲁兴海靠在墙上半眯着眼睛，嘴巴微微一动，声若蚊蝇。杨耀几乎和他头靠头，这才听清他说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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