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章 雨夜
杜氏等了两盏茶的工夫,却不见熹贵妃出现半分不适,心里的疑惑不禁越来越重。熹贵妃方才又吃了几块糕点,都是她淬了毒的那些,按理,这剂量也够了啊。
就在她紧紧地拧着眉头,一双耷拉着眼皮的眸子因为不安而四处转悠时,却突然看到几个太监正缓缓往她这边围拢过来。她大骇,第一个反应便是事情暴露了,她也被发现。但细细一想,她投毒的时候明明谨慎得很,当是没人看到,心里便有强自镇定下来。
眼下这种情况,她根本不能随意逃命,不然定会被御前侍卫们乱刀砍死。
直到被太监们拖走,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露了马脚。
她哪里知道,自从那次去景仁宫被问了催情药的事情后,她便被人盯上了,饶是她下毒的时候小心又小心,却还是逃不脱躲在暗处的那双眼。她哪里知道,就在她下了毒离开之后,监视她的那个太监便与芍药说了杜氏形迹可疑之处,芍药为了安全起见,将熹贵妃坐席上的东西全都换了一遍,被换下的瓜果点心,则都被送去了太医院做检验。
这一切,杜氏都未能亲眼看到。
一杯酒下肚,妍华的脑子便有点儿发热了。她是个常年不沾酒的人儿,即便她想将酒量练得好一点儿,也没有机会去练。只是,她方才喝的果子酒委实香甜,她喝完之后便后悔自己喝得太快,但见弘历他们几个人你一杯我一杯喝得畅快,又见乌札库氏几个人也在小口啄着,心里实在痒得很。
“皇上,臣妾再饮一小杯可好?”
胤禛不是好酒之人,但今儿气氛热闹,他也喝了两三杯了。这果子酒不烈,后劲儿也不大,所以他犹豫再三后,还是点了头:“只能再饮一杯,不可再多。你若是再喝醉,我可会生气。我如今这老腰,可受不得你没玩没了的折腾。”
这话说得,何其暧昧。妍华在心里编排了他几句,面上却笑嘻嘻地直点头。她醉了酒顶多是抱着他睡觉而已,又没有闹着要与他做云雨之欢,哪里会折腾到他的腰。
事实证明,喝酒这事儿容易贪杯。胤禛虽然只允许妍华喝两杯酒,可她喝完第二杯之后,又软磨硬泡地讨到了第三杯酒喝。
胤禛看到她已然开始略微迷离的双眸,以及嘴角那抹微醺的笑容,知道不能再让她多喝,赶紧让人去煮了一碗醒酒汤给她。
曲终人散后,他将她拉上御辇,一起回了养心殿。
来一次久违的鸳鸯浴,又行了一次醉心的云雨之欢,而后胤禛才让她沉沉地睡去,自己则净了身后又伏案看折子了。
夜深人静时,他一抬头便看到外面泄了一地的月光,清冷如水。他突然就发起愣来,方才与妍华缠绵的时候,他在她的青丝中看到了两根白头发。如花美眷,终究抵不过似水流年啊。值得欣慰的是,他与她真的在朝着白头偕老而去。
等到他白了头,她华了发时,他要让画师为他们二人画一幅画,永远留住那个瞬间,直到永恒。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鬓角,让苏培盛拿了一面镜子与他看,待看到头上的白发比之前更多了之后,心里头突然落下沉重的失落感。太医给他调配的生黑发的汤,他总是做不到定时喝,所以后来干脆便不喝了。眼下看到自己老了那么多,他突然心酸得很。
妍华小他十四岁,十四年的光阴是难以跨越的沟壑,他想,他总归是要先她一步走的。这么想着,他便又摊开了一张白纸,写起了信,写给妍华的信。
写好之后,他让苏培盛将之收了起来。
“朕要出去走走。”外面,月牙不知何时已经钻到了乌云后躲了起来,凉风习习,突然下起了缥缈如丝的细雨。胤禛心里烦躁,不想再看折子。
“皇上,夜深了,皇上还是歇下吧。外头风凉,还下着雨,若是入了寒凉可就不好了……”
“啰嗦,给朕拿件斗篷来就是,我就在附近走走。”胤禛不耐烦地打断了苏培盛的话,披上斗篷便欲出去。
“皇上这是要去哪里?”这时候,妍华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胤禛停下步子回过头,转身伸出一只手去:“婵婵怎得醒了?”
妍华牵住他的手,盈盈一笑劝他道:“臣妾醒来看不到皇上,就知道皇上闲不住,又出来看折子了。这会儿是要去哪里?外头风凉雨寒,皇上这身子骨可禁不住病气的折腾了。”
“我就出去转转,婵婵可愿意陪着?”
“外头下雨,皇上又瞎胡闹了。”妍华无奈地摇了摇头,却还是帮他整理了下斗篷,正欲让人将她的拿过来时,胤禛却道不用了。
而后,他将自己身上的大斗篷解开,将她也罩了进去。他揽住她的腰,将她勾在自己怀里,轻轻一笑:“这般就好,只出去走走,很快就回来,如此还暖和。”
妍华面色微红,紧紧搂住他的腰,默默地点了下头。
这一出去,苏培盛是惶恐不安极了,忙让人打伞开路,生怕让皇上淋着半分雨水。
胤禛还未在如此深夜,与妍华一起出来散心。整个紫禁城都静谧得很,只有巡夜的太监打了几声更,一下一下敲得人心颤。
“皇上,娘娘,二更天了,可是要回去了?”苏培盛瞥到皇上的斗篷下摆已经微微濡湿,便小心翼翼地询问了一声。
“再转转。”胤禛紧了紧揽着妍华的那只手,突然不想回去。岁月匆匆如白驹过隙,他方才突然觉着光阴太短暂,他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比如,他坐上这皇位之后,便没有那么多功夫与身边美眷好生谈心、看景、耳鬓厮磨了。
“好,臣妾陪着,皇上就再转一小会儿吧。”走了一会儿后,身子便发热了。妍华知道他心里定是生了烦躁,温顺地点了点头,俨然回到当初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小婵婵。
“哼哼,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禛郎。”
“眼下有别个人,我不叫。”妍华笑了笑,拿自己的脸蹭了蹭他的下巴,犹如撒娇。
“他们不敢听,听了朕便让人割了他们耳朵。婵婵乖,快叫两声我听听。”
这话一说,随行的那些太监与侍卫都是微微颤了颤眉头,忙敛起眉目,眼观鼻鼻观心,装作耳聋的模样不敢看胤禛与妍华半丝半毫。谁知道皇上的话是不是玩笑话呢,即便是玩笑话,下头的人也会当金口玉言来执行,没人敢大意。
妍华凑到他耳边,柔柔地唤了两声,听得他心里畅快之后,她才道:“心绪可好些了?回去吧。”
“你怎得知道我心绪不好?”胤禛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这么多年下来了,怎能摸不清?”她苦笑了一阵,执起他微凉的手,心疼地贴在了脸颊上,“以往都是我受凉,如今我的手暖了,你的手怎得开始凉了?回去吧,我伺候禛郎歇息,可好?”
“十三弟的诞辰快到了,我想他得紧。以往不管有什么事情都可找她聊一聊,如今……在朝堂上,我总觉着冷清得很。”
妍华心里一紧,抱着他腰的那只手也不禁拥紧了些:“筱七姐每年这个时候总要病上一回。”她暗叹了一声,旋即又扬起了笑脸,“今儿个这么高兴的日子,禛郎怎得这么伤感?你若是再如此唉声叹气,我就哭给你看,你信不信?”
胤禛忍俊不禁,又抬手扯了扯她的脸颊:“好好好,回去,我可招架不住你的眼泪水。又馋又爱哭,我的婵婵怎得会是这样一个人?哎~”
他说着还故作失望地摇头叹息着,惹得妍华咯咯直笑,搂着他的那只手张开就轻轻掐了一下,他却突然闷哼出声,微微蹙起了眉头。
她心里顿时紧张起来,暗骂自己太过大意,他可是腹部受过伤的人呀。
“哪里痛?都怪我,不该碰你的,是不是伤口那里疼?还是传太医来吧,我……”
“婵婵亲我一下,就不疼了。”他拧着眉头,似是忍着剧痛,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还是这般不正经。
妍华心急则乱,也辨别不清他是装的还是真疼,只好按着他的要求在他嘴角啄了一下,亲完还糊里糊涂地问道:“怎么样?还疼吗?”
她傻里傻气的模样惹得胤禛大笑:“不疼了。你的吻啊,便是我的良药。以后要时常这般紧张我,
妍华被他摆了一道,却也生不起来气。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与他一起往养心殿走去。只要他不生病,一直都安安好好的,她宁愿时常被他如此逗弄……
腊月初十那一日,雪下得特别大,胤禛担心妍华会冒着雪往养心殿跑,一早便吩咐苏培盛差人去景仁宫里传了话,让熹贵妃今日好生待在景仁宫里,不必去养心殿伺候了。差过去的小太监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个大盒子,说是熹贵妃让带回来送给皇上的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快拿给朕瞧瞧。”胤禛饶有兴致地瞧了过去,眼中立马浮起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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