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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乌兰的孩子,意想不到


乌兰像是蹚过了一条冰冷的河,死死生生,抬起头来。

她艰难地从腰间摸出一把短刀,递给段义平。

段义平接过短刀,斩了脐带,抱了起来。

刚刚从乌兰身体里钻出来的婴孩,有些瘦弱,但十分清秀。

乌兰急促问道:“老段,是儿是女?”

段义平道:“是儿郎。”

外头的打斗声,依然没有止息。

但,有一队人马,似从斋堂处寻了过来。

乌兰隐隐地听见脚步声纷纷杂杂。

她连忙抓住段义平的手腕,道:“老段,赶快将他送出去。临安城外往西五十里的村寨,就是飞雪门的分堂。你将他,交给刘恪。就说,这就是昭阳托七哥办的事。他会明白的。”

段义平看了看乌兰,道:“你真的要这么做么?”

乌兰点头,道:“嗯,我从踏进这景云观起,便想好了。如果是儿郎,万不能让他入皇室宗牒。现在,西狼,中原朝野,各方都在盯着我的孩子,就算保得了他一时,也难保长久。”

阿九没有废后。

这个孩子,是嫡长子。

可他偏偏有个来自西狼的母亲。

他从出生,便背负着尴尬的沉重。

便是连阿九……也会对这个儿子心有所防吧。

若有一天,朝臣们也知道了她的身份,孩儿,便更加危险了。

她从来都不愿让自己的孩子在权力的淤泥里挣扎。

她宁可将自己得不到快活送给他。

嗯,江湖,江湖就是快乐。

让他跟着七哥,做一个纵马江湖的逍遥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老段,你答应我,你一定要答应我。”

“老段,来不及了,快走!马上走!”

乌兰仰起脸,眸子里满是信赖与哀求。

段义平用宽大的袈裟裹住孩子,道:“我答应你。”

走到库房的窗边,段义平又回头,看了乌兰几眼,方跨过去。

那眼神,山水迢迢。

见段义平离开,乌兰紧绷的心,才略有松缓。

她才意识到,肚子,仍是在疼。

她将双臂撑在身下,将腿微微抬起,羊水竟还在淌——

怎么回事呢?

怎么会这样?

难道是血崩之兆?

嬷嬷曾跟她讲,古医书上说,产之变,如血崩,因劳伤过度、气虚下陷所致,妇人产后血崩,有性命之危。

“砰”,库房的门打开,一大群人涌了进来。

为首的那个,是内侍,他尖着嗓子道:“快,拉起帷幔,伺候皇后生产——”

他们以为,她还没有生。

就在这时,乌兰觉得有块肉从打开的双腿间掉了出来——

肚子这才像是排空了,那种阵痛离她而去,代之而来的,是巨大的虚脱感。

凑近她的嬷嬷,大喊道:“皇后生了,是个公主!快,快马进宫禀奏官家!”

乌兰惊到了。

她没有见过双生的妇人。

据说,本朝皇宫里也没有双生的先例。

这样微乎其微的难遇事件,居然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她从怀胎五个月,进了这景云观,太医的请诊,一度断掉了。

她只觉得自己的肚子好像比方贵妃怀胎时大了些许,别的,便没有想过了。

幸好,她的双生子,先男,后女。

不然,一切都打乱了。

老段将儿郎抱走了,剩下这闺女,歪打正着,可以向阿九交差,向所有人交差。

长生天庇佑,额吉庇佑。

嬷嬷麻利地用黄绸将婴孩包好,又拍了拍婴孩的屁股。

小女婴洪亮地哭出声来。

嬷嬷笑道:“好,好,公主哭出来了,气儿顺了。”

内侍道:“这可是官家的第一位公主!长得真像啊!”

乌兰闻言,探过头去,看着她的女儿。

的确,模样像极了阿九。

不管两人之间,有再多的龃龉,再多的冷漠,再多的争吵,血脉始终是不会骗人的东西。

料得夜来天上镜,只应偏照两人心。

孩儿,是她跟他的孩子。

过往,是她与他的过往。

外头,蒙哥赤手下的人见有内侍骑着马往宫廷方向奔,料定皇后已经生产,急了,生恐办误了差事,回去难以面上。

遂,加猛了攻势,意图速战速决。

内侍被拦下。

与赵安吉厮打的那名杀手,从腰间解下小瓶子来,小瓶子里飞出几只毒蜂,直往赵安吉身上扑。

赵安吉忙用剑驱赶着毒蜂。

内侍道:“赵大人,你英勇护主,很好,咱家会如实向官家禀明。眼下,你一定要撑住。已经有人给殷大人传了信儿,殷大人正往这儿赶呢!”

赵安吉脊背冒冷汗。

他明白了,官家始终有眼线,安插在景云观。

殷鹤,皇城司的殷鹤要来了。

还好,他与西狼人作战,落在别人眼中,是他的职责、公务所在。并无逾矩之处。

他忽然开始质疑写信人的话:如果皇后真的那般罪恶,为何官家将她关到景云观后,还如此在意她所生的孩子?如果皇后跟西狼人是一伙的,西狼人为何这般凶神恶煞地来抢她的孩子?让孩子做傀儡,岂不是更好?何必多此一举安排假刘悯?

他若真的抢了皇后的孩子,去跟西狼人做交易,不是更加坐实了他的通敌叛国么?灵山的孩子如果真的在西狼人手上,恐怕根本活不到他去交换的时候!

大雨如注,鞑子紧逼,赵安吉越发清醒了。

身后有弯刀逼来。

他弓腰避过。

毒蜂冷不防叮了他。

钻心得疼,裹挟着钻心的痒,猛烈地袭来。

他强忍着,挥剑厮杀:“兄弟们,一定要撑住!绝不能让鞑子为所欲为!”

一炷香的工夫,殷鹤带着人马赶到了。

赵安吉却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他用了最后的力气,蘸着血,在袍子的袖口上写了两个字:悯,假……

他还想继续写,奈何,毒性发作,手像麻秸一样,直直的,僵住了。

瓦罐不离井上破,武将难免阵前亡。他以为的半生,竟是他的一生。

用这样的方式死去,比被官家猜疑、赐死,好太多了。

只是很遗憾,他没有将灵山的孩子找到。

如果当年,在洛阳城,灵山肯嫁给他,现在会是怎样的情景呢?

灵山是不是不会早死,孩子是不是也不会被偷走,他无法给她奢华的殿宇,无法给她皇家的荣耀,但他能给她以命相护的真心啊。

洛阳五月的胜春花,开得真好,但不如灵山好。

小时候,娘亲给他唱过一首歌谣,风吹柳絮散天涯,问声阿妹你家在哪,青丝绾正红妆迎,我与阿妹帔凤霞……

方府后花园的水红色少女,不知我赵安吉下辈子能否为你凤冠霞帔。

赵安吉的双眼,再也睁不开了。

殷鹤验过尸首,大喊一声:“兵部左工尹赵安吉大人,与寇厮杀,因公殉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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