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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你的心爱之人是谁啊?


晚膳,皇长子亦吃得很开心。

他好久没有感受过这般热闹与温馨了。

用罢晚膳,他蹭到阿九膝边,说要背诵一段《千字文》给父皇听。皇室子弟三岁入上书房开蒙。他已经读了一年半的书了。近来,因疾,好些日子没去听太傅授课。今夜,他想向父皇证明,他的学业并未荒废。

“乐殊贵贱,礼别尊卑。上和下睦,夫唱妇随。外受傅训,入奉母仪。诸姑伯叔,犹子比儿。孔怀兄弟,同气连枝……”

阿九点头赞许,命内侍取来一支金毫笔赏给他。

皇长子握着笔,喜悦又激动,小脸儿红扑扑的,鼻尖冒着细细密密的汗。

他十分珍惜在父皇面前表现的机会。

孟昭云端了温水来,伺候皇长子洗漱。随后,乌兰将他抱到东偏殿的床榻上,他很快就睡着了,嘴角还带着笑。

乌兰回到正殿来,阿九已脱了外衫,坐在榻上。

“你怎么不走?”乌兰闷声道。

“走哪儿去?”

“自然是去你该去的地方。”

阿九道:“这里便是朕该来的地方。朕在自己的家用膳,在自己的家睡觉。”

乌兰不理睬他,吩咐孟昭云端铜匜来,她要浴足。

她圆圆的脚丫搁进温水中,另一双脚也伸了进来。

她踹他,他不走。

铜匜中溅起水花。

水花溅起朵朵情欲。

阿九就势将她拉到床榻上,他的脸离她很近,风月潺潺,从他那里渡到她这里。

他吻她的眉眼,她的脸颊,她的唇。

她急促地喘息。

他的手解开她的腰带。

草原女子的身体,就像草汁般饱满丰盈。

他辗转其中,欢愉似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昭阳,你给不给朕,给不给?”

乌兰咬他的肩,没有作声。

他将她的衣裙褪去。

这一次已经没有上一次那样的疼痛了。他填充了她心里的荒芜和彷徨。乌兰闻着他身上龙涎香的味道,看着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洒到他和她身上。

西狼有“抢婚”的风俗。姑娘戴着札拉帽,坐在帐篷里,谁抢赢了,姑娘就是谁的。乌兰觉得,阿九就是那个抢她的人。她还没有来得及从旧日中冷却,就已经是他的人了。

她又狠狠咬了他一口。赌气的,娇憨的。

这是她神志清醒下,他与她的第一次。他感觉她在一点点地向他敞开。他有一种攻池掠地的满足与慰藉。

乌兰忽然问道:“阿九,你从前说,你尚未娶到心爱之人。你的心爱之人是谁啊?”

阿九汗津津地搂着她,看着她的面孔,道:“是你。”

乌兰道:“我才不要信。你明明说,她已经嫁与他人了。你告诉我嘛,我又不会恼,你的女人多得像天上的星星……”

“你是红日。红日出来,就没有星星了。”

他用一场卷土重来的热烈堵下她嘴边的话。

男人和女人之间,隔着一层过往的纱,七分朦胧最好。

鸳鸯交颈,玉钗敲枕。

枕上云收又困倦,梦中蝶锁几纵横。

贤德宫。

白若梨将酸枣递给方灵山。

方灵山拈起一颗,放入口中,扬眉道:“黑水镇的酸枣。这兵荒马乱的,不易得。若梨,你有心了。”

她们自小在黑水镇一道玩耍,系闺中密友。虽然白若梨做了她的嫂嫂,但她们仍然喜欢唤对方闺名。

白若梨打趣道:“灵山,都要做娘了,还是这样馋。”

“若梨,你知道吗?我这胎,定要是个皇子。我近来颇喜翻看西汉的《胎产书》,上头说,内象成子。我一直照着做呢。”方灵山抚摸着肚皮道。

“内象成子?”白若梨问道。

方灵山笑笑:“是,若想生男儿,就要常弄弓箭和看公马、雄虎;若想生女儿,就要常佩戴簪子、耳环及珠子之类的东西,这就叫作‘内象成子’。银霜都给我找了上百张弓箭了。”

白若梨拍拍她的手,道:“儿女都是福。灵山,你自己的身体最要紧。生个公主,也没什么不好。闺女贴心。砚山巴不得你生个闺女呢。”

方砚山的确不想让妹妹生皇子。一旦生了皇子,将来就必定要卷入立储风波。方家会更让官家忌惮。

“糊涂!哥哥总是这样糊涂!”

方灵山放下酸枣,道:“好好儿地在家闲几天,安生日子不过,填什么劳什子的词,又是家国耻,又是臣子恨,满临安城都传遍了。这不是惹火上身么?我看哥哥就是在军营里搅昏了头!官家现在顾念着过往情分,没有认真追究,将来呢?你们看看宋家,赫赫扬扬十几年,还不是说倒就倒了?那宋誉铭的功劳,可不比哥哥浅。哥哥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为我想想,为方家想想吧。”

“灵山,你是双身子,莫要动怒。你哥哥那个人,武人心性,我总劝他。往后不会了。”白若梨温声劝道。

方灵山的眉眼,比往昔粗粝很多。

从前在黑水镇,她是多么俏丽明艳啊。总是穿着水红色的衣裳,就像五月晨雾中的胜春花。

白若梨莫名的心酸:“灵山,我知道你在宫里不易。”

银霜端了羹汤来,方灵山喝了一口,渐渐喘匀了气。

她看着白若梨,片刻,道:“你方才在御湖,碰见官家了?”

白若梨淡淡道:“是。”

“官家同你说了什么?”

问这句话的方灵山,让白若梨无奈。无论怎么回答她,都是不妥的。

“听说,宫里有个孟婕妤,灵山,你同她熟悉么?”白若梨岔开了话。

“嗯。她现在已经不是孟婕妤了。就在半个时辰前,官家明旨,晓谕六宫,她现在是宸妃了。”

方灵山想了想,道:“她长得跟你很像,你要不要见见?”

白若梨道:“好。”

白若梨想旁敲侧击地问问那个女子,绿松石是从何处得来的。

方灵山命内侍去唤。少顷,内侍回话,官家今晚歇在琼华殿,宸妃娘娘侍寝,已经睡下了。

方灵山道:“这个孟昭阳,比本宫想象中爬得更快。官家如此抬举她,怕是也有让她与本宫平分秋色之意。”

她认定,后位已唾手可得。然,官家不仅不提“封后”,还晋了这伶人为妃,来与她抗衡。官家的心思,如万里深海一般,难以揣摩。

她本以为她是执棋的人。可黑子步步紧逼,大有湮灭白子之势了。

方灵山扶额沉思。

白若梨见状,坐了会子,便辞别方灵山,离宫去了。

灵山画地为牢。这座宫殿就是她的牢笼。也许,笼中的生活才是她自己想要的生活吧。白若梨想。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十一年前,账房先生信誓旦旦地跟白若梨说,若有来日,我必报答你。以天下之贵,以万帛之财,以我洛阳周九郎一颗真心。

白若梨没有要他的报答,没有要他的真心,也没有要他。

对于那个孟宸妃,宫廷是蜜糖,还是砒霜呢?

阿九宠幸乌兰。

琼华殿夜夜华灯。

老辣的乔太后不露声色地出手了。

她知会几个老臣,朋扇朝堂,联合上谏,官家宠爱优伶,后宫紊乱。后宫紊乱,则朝纲不振。北齐高纬、后唐李存朂,皆因宠幸优伶,身死国灭,为天下笑。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

官家不应“困于所溺”。

面对朝堂上的非议之声,阿九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

他在前朝,稳住那帮老臣。回到后宫,召幸了乔灵。

那天黄昏,乌兰牵着皇长子,站在琼华殿的檐下等。

一直等到天光黯淡。

还是没等到阿九。

孟昭云回来禀报说,官家去了绛云殿乔修仪处。

“孟娘,今晚父皇是不是不会来了?”皇长子问道。

乌兰抱着他,往马厩走:“今晚,孟娘带你打马球去。”

两炷香的工夫,打马球打得大汗淋漓。

乌兰没心没肺地笑着。

没出息的女子才患得患失。她才不要。

他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什么好东西?能有果子好吃么?能有马球好玩儿么?

一直到深夜,她回了宫,躺在榻上,清凉的月光落在枕上,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心,像一张饼,有个小虫子在咬啊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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