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晚更加闷热,穆风然立在院中能清楚地听见不远处的厮杀声,仿佛连空气都弥漫着丝丝的血腥味。
突然眼前一花,被楚柯抱着退到屋门口,原来站着的地方插着一支羽箭。
侍卫们听见声音立即冲上前将门口围住,厮杀声越来越近,穆风然跑回屋内将母亲拉到里屋,吩咐道:“吴妈,你带着母亲先走,楚柯会保护你们”
“那你怎么办?”
知道母亲担心她,穆风然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郡王妃和小世子都在,殷泓不敢轻举妄动,母亲放心。”
来不及说安慰的话,穆风然拧开里屋花瓶下的开关,推着三人进入密道。
等再出来时院里已经倒了许多人,厮杀却没有结束,穆风然大喊一声:“殷泓,你不想要儿子了吗?”
“停!”一个冷硬的声音喊了停,院中士兵停下动作,霎时一片寂静。
穆风然抱着小世子,将匕首举在他面前,紧紧盯着人群中间身着战袍的男子,侍卫护着她往前走,穆风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殷泓,放弃吧,你无路可退,大错未铸成之前趁早收手。”
只见对面的人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大笑几声:“无路可退?我从来都没有退路。”
有个人被丢了出来,穆风然定睛一看大惊失色:“念安!”
他怎么会在这?
那父亲呢?
念安跟着父亲为何会被抓?
难道父亲出事了?
“放了他,不然我杀了你儿子。”穆风然声音颤抖,拿匕首的手也有些抖。
殷泓的声音阴冷的让人害怕,好像笃定了穆风然不会刺下去:“太子妃搞错了,本王这次来不是为了放了谁,是能杀一个就杀一个。”
“我让你放了我弟弟!”穆风然大吼一声,随即传来的是婴儿的啼哭声,丝丝血珠从他的脖子上溢出。
“默儿!”陈梓瑾突然冲出房门,被侍卫死死拉住:“穆风然你骗我!你说过不会伤害我的孩子,你言而无信!”
“杀了郡王妃!”穆风然握紧匕首,见那侍卫有些犹豫骂道,“愣着干嘛,动手啊!”
“你敢?”殷泓抽出剑指着地上的穆念安。
穆风然冷笑,直视殷泓说道:“一命换两命,本宫不亏。”
“你找死!”殷泓像是个被激怒的狮子,拿剑的手捏得发白:“将士们听令,不必顾忌,院内的人,杀无赦。”
话音刚落,穆风然的心就凉到谷底,她一直以为有陈梓瑾和小世子在,殷泓总会有些顾忌,可他竟然置他们的生死于不顾。
穆风然回头看了陈梓瑾一眼,她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她突然觉得这个画面有些熟悉,来不及多想,趁着混乱,穆风然扶起倒在地上的穆念安,看清脸时却愣了一下,眼前的人只是同念安长相相似的人。
眼前白光一闪,穆风然第一个反应是赶紧转身,将孩子护在怀里,小世子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开始哭闹起来,想象中的刺痛却没有到来,穆风然睁开眼就看见陈梓瑾握着剑,鲜血从手中流出。
殷泓一惊:“梓瑾!”
“王爷收手吧,这一世受尽苦难,下辈子便会苦尽甘来,王爷若伤了太子妃,便真的回不了头了。”
陈梓瑾松了手,挡在穆风然面前恳求道:“世间本就无对错可言,走到现在已成败局。”
“梓瑾,乖,让开。”殷泓拉了拉陈梓瑾,语气温柔。
“王爷,再不收手就真的回不去了。”陈梓瑾扯住殷泓的袖子,带着哭腔指着穆风然:“我们还有默儿,我们回湘南,我们回去,好不好?”
“回不去了!”殷泓耐心耗尽:“从我决定进京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回不去了,湘南有什么好?王爷有什么好?这世上最好的就是皇帝,我做不成皇帝,我也要把他们杀光!梓瑾,为何连你也要劝我?”
言罢,一把推开陈梓瑾,举剑就向穆风然刺过去。
穆风然身后就是墙,她躲不过去,许是被逼到绝路心里已然没了害怕,她就这么看着殷泓的剑刺向自己,又眼睁睁看见陈梓瑾被推到自己面前,中了那一剑。
鲜血瞬间流出,是妖冶的红。
天色微亮,露出鱼肚白。
穆风然看着一身玄袍走向她的殷洵,突然感觉这一夜真的太过漫长,漫长到她都不敢确定自己能否看见第二天的阳光。
陈梓瑾倒在她的脚下,楚柯的剑指着殷泓的脖子。
一夜的厮杀,尘埃落定。
许多年后,穆风然忘了很多事,但仍然记得这一夜。
殷洵踏碎晨光而来,身上泛着朝霞的光晕,将她拥入怀中,问她可安好。
她能听出他的关切,能听见风声,能听见小世子沙哑的哭泣,能闻到血腥味。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子在发抖,她很冷。
可夏日炎炎,本不该冷。
————
一夜之间,太子下令封锁京城,大街上十步一个士兵。
没给百姓们反应的时间,皇帝仪仗就进了宫。
无人敢问发生了什么事。
若不是士兵们态度和善,百姓几乎不敢出门走路。
殷洵整日沉着脸,下人们更是唯唯诺诺,干活也一点声音不出,生怕殃及到自己。
穆风然百无聊赖的躺在贵妃椅上看着书,暖阳斜斜照在自己身上,倒是有几分困意,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秋意渐浓,美人在卧。
殷洵进来便看见这样一副情景,想起方才明月来说太子妃在书房等他,心中的郁闷消散了大半。
“殿下,是否要将太子妃叫醒?”一旁侍奉的下人恭敬地问道。
“让她睡会。”殷洵摆摆手让其退下。
本是穆风然在等他,现在倒成了他等着她。
殷洵摆了纸笔,等着穆风然睡醒。
等到一幅画都作完,她却没有一丝睡醒的意思。
“到底是有多困?”殷洵放下笔,蹲在穆风然身前,无奈地笑道,突然玩心大起,拿了笔在她脸上画了几道小猫胡子。
穆风然皱眉动了动,他立刻收手,观察了一会儿又继续画了几笔,满意地欣赏自己的画作。
殷洵返回桌前继续作画,小猫在纸上踩了两个黑爪印,被殷洵推到一边,报复似的又把印章推到地上。
在被赶走之前自己跳了下去在抽屉前磨爪子,殷洵弯腰捡起印章,顺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穆风然总爱在书房作画,殷洵打开抽屉想看看她都画了些什么,这一看却变了脸色。
昭帝崩,安平郡王造反,殷洵登基,大晋乱两年,火烧长秋宫。
娟秀的小楷写着所有事情的时间,与上一世分毫不差。
是她……
她回来了……
殷洵看了看睡的正香的穆风然,面容恬静。
不会的……
她对他的恨意如此之大,如果是她,他定会察觉。
想来还有些可笑。
他那么清楚上一世的穆风然对他的恨意。
他竟是靠这个,确认眼前的人不是她。
殷洵不敢再想,他不知道如果她真的回来了,他该如何面对。
将纸折好放回原处,关上抽屉,离开书房。
————
等到屋内掌灯,穆风然才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感觉身上有什么东西滑落,还未看清就被捡了起来。
“娘娘终于醒了,已经酉时,晚上又要睡不着了。”明月将毯子叠好,在一旁唠叨着。
“怎么不叫醒我?”穆风然讶了一瞬。
“是殿下不让我们打扰娘娘的。”
明月为穆风然整理了一下衣裙,担忧地说道:“娘娘近日总是嗜睡,饭也吃的少,看着都瘦了一圈,可要找个太医来看看?”
“春困秋乏,没什么大碍,我又不是瓷做的。”穆风然看了看周围不见殷洵的身影,“殿下呢?”
“殿下下午待了一会便走了,留了话说不用等他吃饭。”
穆风然点头:“把饭菜撤了吧。”
“夜色正好,娘娘要不要院里头坐坐?”
片刻就有丫鬟摆好点心茶水,明月拿了披风为穆风然披上。
“大家怎么都怪怪的?”穆风然疑惑地看了看身边伺候的丫鬟。
她总觉得大家在憋着笑。
“娘娘看错了吧。”明月忍着笑岔开话题道:“娘娘是否要弹奏?”
穆风然依然觉得奇怪,左看看右看看也没发现哪里不对劲。
怀枝拿了个铜镜放在穆风然面前无奈笑道:“好哇,你们仗着太子妃脾气好就这样欺负呢?”
铜镜里的人脸上被画成花猫,穆风然连忙捂住脸笑骂:“大胆,这是谁画的?!”
“奴婢们可不敢。”明月打了水将手帕沾湿一点一点为她擦掉脸上的墨汁:“是太子看您睡着了画的,这么久不回来,怕是不敢见您呢。”
穆风然咽不下这口气,愣是等到后半夜殷洵都没回来,还是没撑住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时殷洵正躺在自己身边睡着,穆风然小心翼翼地下床,赤着脚拿来毛笔,刚准备在他脸上画乌龟就对上殷洵的眼睛,吓得她尖叫一声,手中的笔掉在床上染黑了好大一片。
穆风然捡起笔快速地在他脸上画了一道,画完又有些心虚道,“不许动怒,这是还你的。”
殷洵看了她一会,把她扯到怀里拿胳膊圈住,哑着声音:“睚眦必报。”
穆风然靠着他玩着他的衣带:“殿下听起来很累。”
“这几日确实有些累。”殷洵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
“我昨日做了个梦,梦里你离开了,我想挽留,但说不出话。”
“我为何会离开?”穆风然问。
“是我做错了事。”殷洵摸了摸穆风然的脑袋,“阿然,别离开我……”
他的声音落寞,还带着乞求,穆风然听的心疼,学着他的动作摸了摸他的脑袋。
“殿下,那是个梦。”她安慰道。
殷洵嗯了一声,过了许久又说:“阿然,我是真心喜欢你。”
“阿然,别离开我……”
穆风然心软得一塌糊涂,在他怀里蹭了蹭。
“两年前我去求过佛祖。”
“求了什么?”
“求佛祖让我嫁给你,求了好多次,佛祖答应了。”
穆风然望着他的眼睛亮亮的,在他嘴角轻轻啄了一口:“我与殿下行过大典,入了皇家玉碟,自是会一直陪着殿下生同衾,死同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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