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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我刚落地北京,接我的师傅第一时间就把我送到了录影棚。

罗有军和孙瑶瑶都在化妆间等我,见了我,罗有军的态度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他一点儿都没发火,反而是柔声细语地对我说:“你好好做完今天的节目,之前的事我就不计较了,损失我都认了!”

“这么好?”我多少有点心虚,“其实我可以引咎辞职的。”

“别怪她了,她最近连轴转,也是压力太大了才搞这一出。”不愧是好姐妹,关键的时候,孙瑶瑶还是站在我这一队的。

罗有军说:“理解,等做完这一季,我给你放个假,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巴黎,东京,马尔代夫,我统统买单,成不?”

“我只想去台北。我要去吃牛肉面,胡椒虾,去种玫瑰园,菜园,去阳明山看星星。”我就给他作死的回答,孙瑶瑶捅我腰眼也没用。

“行,台北,一言为定!”他说,“两小时后录影,今天的嘉宾也来自台北,她非同小可,你务必好好对待,她一定可以让我们的节目收视率再上一个新台阶!”

“行了行了,你先出去,我来跟她说。”孙瑶瑶把罗有军推出去,关上了门。

“谁这么牛逼?”我问她。

孙瑶瑶为难地看着我,好半天才吐出三个字来:“叶雨宸。”

“什么!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冲着她尖叫。

“你冷静点。”孙瑶瑶说,“这个通告接得很急,我也是昨天才知道。”

“换个人主持,我不干!”

“除了你没人干得了这活。”孙瑶瑶压低声音对我说,“叶

雨宸出大事了,你知道不?她来我们节目是要洗白的!”

“什么事?”

“你这两天没看新闻吗,她被狗仔拍到她一家三口的照片了!她,齐啸,还有她儿子。所以,她索性来我们节目坦白讲,想求得粉丝的谅解和支持。”

“可是她已经答应离婚了!”我说。

“谁说的?”

“她老公说的,亲口对我说的!”我没办法不失态。

“你小声点!”孙瑶瑶一面说一面想捂住我的嘴,我用力打开了她的手。

她哄我:“事实是事实,宣传是宣传嘛。对于一个明星来讲,形象最重要。不然你想想,她这得损失多少代言费?行了行了,你就当接个普通的活,闭着眼睛把钱赚了,她那个经纪人啊,难搞得要死,这个不能讲,那个不能碰,我都跟她大战三百个回合了。”

“你明明知道……”

“我当然知道!”孙瑶瑶打断我,不惜用道德绑架我说,“罗有军也是不容易,你说他弄这一大摊子事儿,贷款的成天追

在他屁股后面要利息……”

“好了。”我也不让她把话说完,“你给我十五分钟冷静一下。十五分钟后你再叫化妆师和编导进来,我一边化妆一边对台本。”

“OK。”她了解我的个性,二话没说就出去了。

我并没有用十五分钟,差不多十分钟以后,我就已经说服自己备水一战。反正她也不知道我是谁,怎么说主动权都是在我手里,怕的人不该是我,是她才对。

想清楚这点,我的脑子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运转。

节目录制前半小时,我在嘉宾休息室见到了叶雨宸本人,她比电视中要娇小一大圈,说起话来嗲嗲的,有种上海女人的风味。或许是在风头浪尖,整个人也显得比较收敛,甚至有轻微的神经质,她站起身很礼貌地跟我握手,指尖冰凉。

“我在节目里怎么称呼您比较好?”我问她。

“我的粉丝都叫我宸姐。”她笑着说,“不过我有那么老吗?”

“您可以叫她雨宸,或者叶小姐,都没问题。”说话的是她纪经人,“只要按着我们事先跟编导沟通好的台本走,都没有太大

问题。”

“叶小姐喜欢北京吗?”我决定先找点轻松的话题拉近一下距离。

“还好呀。就是北京的冬天太冷了,我记得我第一次来就给冻怕了,手上脸上都起了冻疮,哇,吓得门都不敢出。那年雪还下得特别大,我还记得那天是我生日,我跟一堆朋友在酒店喝大了,我先生好不容易弄到两张齐秦演唱会的票结果我都没去看,放了他鸽子,把他气了个半死!”

原来是这样。

“这个节目里可不能讲!要讲温馨浪漫的!”她经纪人赶紧提醒她。

“不怕啦,”她突然又变得很自信,“我讲什么他们都爱听。”

“叶小姐你看过我们节目吗?”

“当然啦,”叶雨宸笑着说,“我先生可是你们节目的忠实粉丝,每期节目都追着看的哦。”

“是吗,台湾也可以看的吗?”我惊讶。

“在香港可以看到啊,”叶雨宸说,“我们常常到香港度

假,我们在半岛酒店有长租房,也算是蛮方便。”

“您现在还有假期啊?”坐在一旁的孙瑶瑶一看状况不对赶紧插嘴,“我看您档期应该全满才对吧。”

“其实我是工作啦,不过我先生总是喜欢把我当小孩子,千方百计陪着我。他那个人啊,总觉得我什么都不会,饭都恨不得喂到嘴巴里才好。”

“我先去现场准备一下。”我站起身来,“你们慢慢聊,一会儿演播室见。”

孙瑶瑶一直送我到门口,偷偷捏捏我的手示意我不要介意。我有什么好介意的呢,一个女人嘛,缺什么才会炫耀什么,这一点我心里比谁都清楚。

正式开录之前,我跟她在后台又撞见。她拿出小镜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打理自己的妆容。平心而论,她是美丽的,但是仿佛只是美丽的躯壳,少了有重量的灵魂,因此整个人显得有些飘浮不定。我判定,她不应该是他喜欢的类型,就算曾经喜欢过,也是因为年少不经事,被外表迷惑了真心而已。

“一会儿你多说点,我少说点。”她凑近了,在我耳边撒娇,“这些天太累,不想说话呢,我要是走神,你记得叫回我

哦。”

她身上香水的味道很好闻,我对她忽然有了莫名的怜惜。是的,这个女人,她并不是我的敌人,别看她那么红,却弱得要死,若落入泥沼,连自救的本事都没有,我既然抢走了她的某些东西,就应该还给她一些东西,这是我份内该做的事。再说了,帮她安全度过这一关,我和齐啸才有机会走到下一关。想一想,要不是她当年仅仅因为怕冷这种可笑的理由就轻易放弃那张演唱会的门票,又怎能轮到我和齐啸之间这一份传奇?

感谢神突然摸头给我的领悟,那天的节目录制很顺利。我管住了心里的敌意没有为难她,就算面对着大屏幕上他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照片,我也拿出一个主持人该有的职业道德,尽全力维护了她的自尊和形象。话又说回来,她也确实具备作为一个女艺人该有素质,该哭的时候哭,该笑的时候笑,收放自如地将一个为了保护家人不受骚扰这么多年宁愿独自忍受圈里圈外流言蜚语的伟大女子塑造得完美无瑕。

节目录制结束的时候她拥抱我,笑着对我说:“安小姐,我会告诉我先生,你是真的有才,上你的节目特别轻松,而且你真人比电视上还要漂亮好多哦。”

“是吗?”我淡定地说,“谢谢。”

“手串真漂亮。”她夸我。

她也是眼尖,那是我在雍和宫求的一串珠子,很合我眼缘,所以一直戴着。齐啸前天也夸过它美,取下来拿到手中把玩过,我要送给他,他死活不肯要,说不能轻易夺人所爱。

殊不知,我给他什么都是甘之如饴。这其中包括,陪他的现任妻子欺骗芸芸众生。

我一直客气地送她们到演播室门口,转身才发现自己虚脱到快要站不住。孙瑶瑶一把扶住我,由衷地说:“你太棒了,我想为你鼓一万次掌。”

我连回应她马屁的力气都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香港和北京的温差太大,那晚我发了高烧,烧到快四十度,又死活不愿意去医院挂水。孙瑶瑶有应酬没法照顾我,只好把我交给于枫。于枫叫了他好朋友夏医生来家里给我看病,他们给我打了一针,强迫我吃下一些药丸,我终于昏昏沉沉地入睡。

醒来收到他的短信,只有很简短的四个字:“为难你了。”

我并没有告诉他任何,但看来,他已经很快知道了一切。但

是,为什么要说为难呢?我宁愿他说想念我,爱我,永远信任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离开我。

男人的甜言蜜语,为什么一旦有了距离就变得那么的难?

“没关系。”我只能比他还要干巴巴地回复。

我烧是退了,但出了一身虚汗,觉得渴,撑起来去客厅倒水喝,发现于枫还没走,歪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开着,正好在放叶雨宸主演的电视剧,她哭得梨花带雨,真是楚楚可怜,那表情真是我一生都不可能有的STYLE。我伸手关掉电视,于枫被惊醒,连忙坐直身子问我:“啊,你好些没?”

“你怎么还不回去?”

“等瑶瑶回来,万一你有啥事呢。”他说。

“没事了,”我说,“快回去吧,开车慢点。”

“你烧退没?”他伸了一下手,也没敢放到我额头上来。

“退了。”

“你以后还是不要打不通电话什么的。”他说,“怪急人的。”

“好。”我说。

他去房间,把我床头的药拿来,跟我叮嘱好几遍该如何服

用,这才拿起他的衣服和包,依依不舍地走到门边。

“于枫。”我叫住他。

“什么?”他回头。

“谢谢你。”我说。

“神经。”他骂我。

一个月以后,北京已经入冬。齐啸突然来北京,我录完影已经半夜十二点,独自开车去他住的酒店找他。那时候叶雨宸那档节目已经播出,再加上北京不同于香港,为了避人耳目,我不得不戴上口罩,全幅武装,像个小偷一样地偷偷溜进了他的房间。

他看上去很憔悴,连胡子都没刮。这一次没有玫瑰,没有美食,没有红酒,甚至连见面的拥抱都没有。他只是给我泡了一杯热茶,递给我说:“来,暖暖。”

“怎么说来就来?”我问他。

“想来看看你。”他说,“可是我最晚明天就得回去。”

又是这样!

“要不我们去吃涮羊肉,你朋友那家店应该还开着。”

“不去了。”他说,“我也不饿,你要饿了,我给你点房内用餐?”

“你怎么了?”我伸手摸摸他的脸颊,“你看上去不太好。”

他低着头说:“她的团队不同意她现在离婚。说她的好女人形像好不容易刚刚建立起来,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出任何对她不利的新闻。”

“那你怎么想?”我维持着我的耐心。

“我们争吵了很久,她拿孩子威胁我。”齐啸说,“孩子才六岁,他这个妈妈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不想让他过早地承担太多负面的东西。”

“那你就舍得让我承担?”我半开玩笑半认真,但语气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做到冷静。

“我当然不舍得!”他说,“所以我才一定要当面来跟你说个清楚。”

“说清楚什么?”

“小安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

“再给我一点时间。”他说,“如果可以的话,你再等等我,我会继续想办法。但如果你不愿意,我也没任何话好讲。”

“真好笑,您来之前全都替我想好了,是吗?还是我应当感激,感激你愿意当面来通知我一声我们结束了,因为你老婆反悔了,是吗?!”

“你看你……”他说,“我大老远飞来,我们好好说行不行?”

“你离开她。”我说,“我们带着孩子远走高飞。”

“别扯,你的事业刚起步!”

“我不在乎!”我冲着他喊。

“可是我在乎!”他说,“我不可以这么自私!”

“如果你真的爱我,你就知道,这不是自私,这是成全。”我拼命忍住眼泪,“还是在你的心底,根本就下不了这个狠心,对吗?”

“你在逼我,小安。”

“你错了,齐先生,我永远都不会逼你。我不是叶雨宸,我跟她不一样,我才不会在乎一份通过苦苦相逼才能够得到的爱。如果你愿意采纳我的建议,我陪你流浪到天涯海角也无所谓,反之,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你一定要这么绝决吗?”他终于过来拥抱我,想要安抚我

不安的情绪。他的手指轻抚过我的流海,轻抚过我的额头,轻抚过我的面颊,轻抚过我的唇,但显然不知道该停在哪里才好。我心里清楚地知道他并没有轻易的放弃我,但是他内心的犹疑却是我无法接受的伤害。

爱就给,不爱就离开。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对他而言就那么难?

我轻轻地推开他站起身来,他已经熟知我的脾气,拉住我的手不肯放,我用力挣脱他,手上的珠串却被他硬生生拽了下来,珠子散落一地,他连忙弯腰去捡。

我想起叶雨宸离开演播室的时候对我说的那句话:“手串真漂亮啊。”我相信她那时眼里的欣赏和嘴上的赞美之辞都出自真心。

想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爱之物,独占才是美之王道,分享的结果注定就是破碎支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永远都会是我不变的处世原则。对待情爱,更是如此。

我离开,这一次他没有追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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