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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宗秘密


“你可记得当年你随你二哥出征,曾救了一个少年兵?”

夏翊满含期待地看着阿宛,希冀着当年的他能在阿宛心中激起涟漪。

“……有点印象。”阿宛点点头,下一瞬便被夏翊带入了怀里,那力道似要将她融进血骨一般。

“殿下与他是旧友?”

好不容易阿宛才挣脱了夏翊的怀抱,拉离了与他的距离,阿宛方才问道。

“那个少年便是我。当年我自恃一身不凡武功,便罔顾父王的命令潜进军营当马前卒。却不料遭到埋伏,几乎全军覆没。你发现了尚存气息的我,将士兵引向了别处,并在路过我身边的时候落下了金创药……”

与其说是救,倒不如是让他听天由命。

若不是夏翊再提起,阿宛早以为那个令她动过恻隐之心的少年,已经身死那场战役之中。

那少年年岁与她相仿,彼时的他身中数箭,血流不止。眼神中那股倔强却让阿宛心生敬佩,不过是一个小卒,何必要赶尽杀绝……因此才一时不忍放了他,没想到此举竟让夏翊记了这么多年……

“若我当时便知那个少年是夏康国太子,定不会心软。所以殿下你无需如此,我并非有意要救你,如今更是后悔救了你。”

诚然,放过一个小卒无伤大雅,但放过敌国王子便是她的失职。

夏翊并不为阿宛的“狠话”所伤,他便是爱她的善良与正直——放过小卒是她的善良,擒拿夏太子是她的本分。

“那日我便一直将你放在了心里,也是你支撑着我在尸山中独自撑了两天。我不断对自己说,‘敌人已经放过了你,难道你要放弃自己么?’直到两日后的破晓前,我军终于找到了我,我在晕倒前的最后一句话,唤的便是你的名字。”

“我……”

阿宛想分辨什么,却被夏翊打断了,他包住了她的手继续道:“之后楚夏两国再无大战,但依旧小战不断。直到前些年楚夏才正式议和,彼时我请求父王为我求娶楚襄国柳相千金为王妃,以通两国之好。却不曾想在半个月后,从大楚传来了你与南阳王的婚讯……

“阿宛,我等了你七年,这七年里每每午夜梦回,看到的皆是你英气风发、策马而去的背影。我后悔再将你送回楚皇宫,后悔再将你送入泥潭险地。今日让我带你走,你的幸福与仇恨让我与你共担吧!”

夏翊的话是让阿宛惊讶与感动的,但她如今能做的只能是将夏翊推开——

“我的爱与恨早已给了白启尘,你的七年记忆在我这里却无关痛痒。甚至七年来我从不曾去想过那个少年是否存活了下来,我不值得你为我这么做。”

“那么去年我们近半年时间的相伴,你也觉得无关痛痒么?”夏翊眸中滑过一抹受伤的神色,但仍旧不放弃道。

“若殿下指的是恩情,阿宛铭记在心。若殿下指的是爱情,彼时的我早已是眼盲心瞎之人,所以殿下请回吧,阿宛不会随你离开。”

“无论如何,我会让语嫣将你遣送出宫。”

即使阿宛恨他,他也要保阿宛平安。

“娘娘如今有孕在身,身边只有我一个心腹。宫中的险恶想必殿下比我还清楚,留在宫中我保证保全娘娘平安。”

“……”阿宛的话让夏翊动摇了,以阿宛的性子不会在夏语嫣怀孕期间犯下错事。而她说得没错,此番敏感时期只有阿宛在夏语嫣身边他才能放心。

“殿下放心吧,入宫这一年我不是过得好好的吗?如今皇后娘娘既有身孕,阿宛定会万事小心。”

“那……便待语嫣生产后,我让黄林来接你出宫。”夏翊终于松了口。

“不……”

“你若再不同意我立马就带你离开,”夏翊神情颇为无奈,“无论做什么我都是为了你好。”

“……”

阿宛终于无言地点点头,待夏语嫣分娩,也是该一了恩怨的时候了。

夏翊这才展露了今日第一个会心的微笑,他将信件送回阿宛手上,“十月之后我要听到你亲口对我说‘祝君安好’。”

目送着夏翊离去的身影,阿宛在眼眶中打转了许久的泪珠终于滑落,“祝君安好”四个字被她默念在了口中……

此生她决计是要负他了。

待夏语嫣回德粹宫的时候,夏翊已经离开了许久,阿宛此时则如同没事人一样,指使着宫女里外打扫着德粹宫。

见着夏语嫣踏入殿内,阿宛便迎上去将她搀扶住,“出去了半日娘娘可曾累着?”

“无碍。”夏语嫣径自坐下,朝两个小宫女道,“你们都下去吧,阿宛留下服侍便可。”

待宫人都退了出去,夏语嫣示意阿宛在一旁坐下,自从知道了皇兄对阿宛的心思后,夏语嫣对阿宛更是礼遇有加。

“皇兄离开多久了?”

“娘娘走后没多久他便离开了。”阿宛不欲再继续此话题,便起身道,“娘娘刚回宫想必渴了吧,奴婢去给娘娘沏碗茶。”

“他是想带走你的吧?为何不随皇兄离开?”

夏语嫣此话一出,阿宛要退下的身形显然一顿,“娘娘如今怀有身孕,阿宛不能离娘娘左右。”

这是前日阿宛与夏语嫣的约定,但若阿宛愿随皇兄离开,夏语嫣自然不会阻拦。但既然阿宛执意如此——

“那便十月之后我送你回到皇兄身边。”宫内是非莫测,有阿宛在身边她的确心安许多。

“谢娘娘。”阿宛不再分辩,待夏语嫣生产后,此间的恩怨她也应该一并了结了。

“茶便不用沏了,本宫适才在梓月宫已经喝过了。”夏语嫣见阿宛不想再提起此事,便转移了话题,“我适才看到澈儿身上的红肚兜真好看,我便让繁奕妹妹教我绣肚兜,好期待看到他穿上我绣的红肚兜。”

她摸着尚未显怀的肚子,心驰神往。

听到夏语嫣提及孟繁奕,阿宛心中这几日强压的恨意又一点点涌了上来。想提醒夏语嫣注意孟繁奕,但却说不出理由,只得浅笑道:“小殿下肯定会很喜欢的。”

有她在夏语嫣身边,她多注意点孟繁奕便是。希望夏语嫣对孟繁奕的友善能让毒爪不伸向她。

第二日孟繁奕果真带着针线绸缎来了德粹宫,“妹妹那儿还有一匹绸缎尚未使用,若姐姐不嫌弃就用妹妹这块吧。”

“妹妹所得的布料自然是极好,本宫哪有嫌弃之理!”

夏语嫣笑着接过孟繁奕手中的绸缎,绸缎绵柔的质感令她甚是满意。

第一次拿起绣针,被扎伤是难免的。几个时辰下来,夏语嫣的手上已经细密布满了小伤口。

阿宛黛眉微蹙,看着夏语嫣那不愿服输的模样免不得心疼,“娘娘,还是交给宫人们去做吧。”

虽然她很想为夏语嫣分担,奈何她的双手拿惯了刀枪,之前为白启尘绣的那个荷包已经是她毕生的力作了。

“诶——当然是我做才有意义啊。”夏语嫣吮了吮渗血的伤口,面容上泛起了初为人母时独有的温柔。

“姐姐绣得很好呢,比我初学时好多了。”看着夏语嫣手里略有轮廓的肚兜,孟繁奕在一旁称赞道。

不同于常见的鸳鸯刺绣,夏语嫣绣的是两匹奔腾的骏马,她希望以后她的孩子可以不拘泥于这皇城之中,去自由地驰骋。

“那也是妹妹教得好,待我这件绣好了也给澈儿绣一件。”夏语嫣笑着将绣线咬断,另起了一步。

闻言孟繁奕的嘴角略呈僵硬,但也转瞬即逝,“好啊,我看澈儿也对姐姐绣的骏马喜欢得紧呢。”

怀中的白析澈适时地发出“呜呜”的声音,近似于捧场,惹得夏语嫣和孟繁奕相视而笑。

个把月的工夫,夏语嫣绣的骏马已经成形,她也日渐熟练,极少再扎到手。但不知是因为刺绣耗费了太多的精力,还是怎地,夏语嫣近来总觉得疲倦嗜睡。

每每孟繁奕到德粹宫,阿宛总是竖起了一身的刺,生怕她对夏语嫣不利。但孟繁奕似乎是真心为了教夏语嫣绣肚兜,魏长功到德粹宫看诊了数次,皆言皇后身子并无大碍,只是需要休息,阿宛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白启尘自执政以来一改朝廷贪腐的风气,重农尊商的政策使楚襄国富庶了不少,提起白启尘,百姓无不称赞爱戴。

只是近夏的一场洪涝摧毁了江南的几个小镇,江南巡抚几番上奏请求下派官员治理洪水。但天公连着几日依旧不肯放晴,从江南传来的消息依旧不容乐观。

这几日白启尘上早朝,会连着收到好几份关于江南水灾的奏折,看完奏折他的心情如同那江南的天气,久久不能放晴,但又对此天灾束手无策。

“众爱卿有何看法?”

“启禀皇上,”一阵缄默之后,排在首位的窦枋出列道,“数年前,中原几月未下一滴雨,农田龟裂,作物枯绝,爆发了几十年以来最大的旱灾。先皇移驾保生宫为百姓祈福,隔日上天便降下甘霖。如此天灾,皇上何不效仿先皇,前往保生宫?”

保生宫是皇家祈福之地,位于皇宫三十里外的万寿山上,是个至灵至圣之处。

“那便依窦卿所言,明日朕便摆驾保生宫。”白启尘忧心江南百姓的近况,当即准奏。

皇家祈福本应皇后与皇上一同前往,但念在夏语嫣有孕不便远行,白启尘便下旨让她在宫内好生休息,换孟繁奕与他一同前往。

得知消息的夏语嫣虽颇有失落,但仍很快调整好了情绪,“是。”

“百姓之事缓不得,朕明早便与繁奕出发前往万寿山,这阵子你便在宫内好生养胎吧。”

“谢皇上关心。”

而立侍于一旁的阿宛,思绪已经转了几转,或许这是个彻查柳家案的好机会。

第二日入夜,阿宛服侍夏语嫣睡下后,便潜入了御书房。上次常案坊探查未果,如今便只剩御书房可能藏有案卷了。

御书房外有两个侍卫值夜,阿宛轻提内力,将一颗石子掷到其中一位侍卫的脚边。

“谁?”

侍卫立马提高了警惕,厉声问道。

阿宛则再拾起一颗石子,朝反方向打去,石子掠过树叶发出了“沙沙”的声响,好似轻功上乘的人一掠而过。

两个当值的侍卫对视了一眼,便立马往那个方向追去。

黑云遮月,阿宛着一身夜行衣趁机窜了进去。

白启尘是位贤明的君主,御案上的奏折所剩无几,而压在最下面的正是柳家的案卷。

双手颤抖地拿起柳家的案卷,旧时旧景再次浮现在阿宛眼前……

威严的父亲、慈爱的母亲、宠溺她的哥哥以及与她“恩爱”了两年的白启尘……一一在她脑海里闪过,站定了许久,阿宛才将案卷翻开——就着火匣子昏暗的灯光,阿宛阅遍了柳家的案卷。

竟是……叛国!

阿宛早该想到,只有如此重罪才会让柳家上下三百余口于市口被抄斩?

只是柳家真的叛国么?

阿宛细细看来,案卷上罗列了柳炳章的一些罪状——通敌叛国、收刮大量民脂民膏……单是第一项便让阿宛的心越发的冰凉,白启尘果真为了扳倒柳家给柳家按上了如此莫须有的罪名!

在阿宛之上她尚有个大哥,数年前鲁昌国犯境,大哥柳夫德奉命为马前帅前去对阵,那一别,阿宛再未能见到大哥。边关的告急文书传来,父亲枯坐了一宿,次日清晨如墨的长发已隐约可见白丝……

这般,父亲还有可能私通鲁昌国,而反叛将他一手扶上相位的白家吗?

朝事阿宛一向不曾多问,是以不敢肯定父亲对白家的忠心。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父亲对大哥的爱,以及对柳氏一家的责任。

况且,右相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位,鲁昌国可会许给父亲更高的位份?如此冒着风险又不讨好的事情父亲又怎么会做?

这案卷未免荒唐了些!

阿宛将案卷复插到了最底,将一切复原成白启尘离去时的模样才悄然离开。

她定会亲手找出当年的真相,还柳家一个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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