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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桃花宴(六)


满室尴尬中,忽然一个女声打破了平静。

“什么东西都能上桌!你们还能吃的下,我可是吃不下去的。”江都郡主指着食案上一道葱香椒盐鱼鲞道:“不过是一条咸鱼,还真把它当盘菜了。张莞,你们家的厨子是怎么回事?连阿福近来吃不得鱼鳖闻不得鱼鳖都不知道么?”

同样的菜式,荥阳公主和晋阳公主面前的食案上都各有一条。

江都郡主这一发难,底下坐着的一个女孩儿便接着道:“莞姐姐,你们家这次的确疏忽了哦,什么东西都敢上桌,便是公主不计较,我们都看不下去了呢。”

说话的乃是乔阁老的长孙女乔墨儿,乔墨儿虽是乔阁老庶长子的女儿,但因她的亲姨妈德妃乃是三皇子的母妃,而今又才生下了四公主,圣宠颇隆,乔墨儿便跟着水涨船高,且乔阁老又无嫡子,是以乔墨儿便同乔家嫡长孙女一般,因德妃宠爱,甚至比其他阁老家的嫡孙女都还要有派头。

她嘴里说着这话,眼睛却时不时地向晋阳公主身边的程思菡瞟去,言外之意,众人皆知。

张莞身为主家,被江都郡主和乔墨儿一同责难,心中不悦,面上却要陪出笑来,道:“郡主息怒,乔妹妹也别急,想是厨子们弄错了,”说完又指着程思菡说道:“这道菜本来就不该端上桌的,回头叫我娘罚厨子们去。”

程思菡不傻,众人的指桑骂槐她怎听不懂?接连被奚落,她一张小脸白的似纸一般,却不敢反驳半个字,只把祈求的目光看向一旁的晋阳公主。

那晋阳公主小脸紧绷,心下却犹豫不决,她自然是生气的,可是该如何反驳,她却没有头绪。

一旁早就不耐烦的江都郡主便指着程思菡道:“既如此,还不叫她将这道菜撤下去?留着碍眼么!”

颐指气使的语气,好似吩咐下人一般。

“郡主姐姐!”晋阳公主终于忍不住了,程思菡好歹是她带来的,皇姐还没说话,江都就要将她赶走,自己的脸往哪儿搁?

她正要驳斥,就听身旁的荥阳公主幽幽地道:“妹妹喜欢这道菜?那便留着,不用顾忌我。前几天母后有些浅眠,我才在佛祖面前许了这么个口愿,实不是什么大事。”

荥阳淡淡一笑,晋阳公主却不敢再说了。

她的生母只是个贤妃,虽说位列妃位,可早不承宠了,怎么能惹的过拥有一双儿女的皇后娘娘呢?

且皇后也是她的嫡母,按理说她也当尽孝的,焉能为了一道菜,就冲了皇姐这一份孝敬嫡母的心意?

“皇姐快别这么说,母后凤体最为要紧,妹妹愿随皇姐一道孝敬母后,皇姐看看还有哪些菜式不合适,一并撤了就是。”晋阳公主乖巧地道。

而她身旁的程思菡却脸色煞白,就连晋阳公主也不能维护她,她在这正堂是坐不下的,不等众人再说,程思菡便自己站起了身,强撑着笑颜道:“我来撤下去。”

张莞眼神一闪,一旁早站出了两个丫鬟来,同程思菡一道,一人端了一盘鱼鳖退了下去。

程思菡满心凄惶,她起身之时还忍不住看了晋阳公主一眼,只见这位不久前还拉着她的手亲热说话的金枝玉叶,竟只垂着眼眸呆坐着,连看都不敢看她,程思菡心中暗恨,满心不甘。

这些人都瞧不起她!

同叶家那些人一样,都瞧不起她!

哼,总有一天,她要将她们都踩到脚下,叫她们对她俯首认错!

程思菡的离去如同一滴水珠被落进了平静的湖面,虽没有造成什么大动静,但一圈圈的涟漪却久久不平。

只听同桌的三位女孩小声道:“那是哪家的姑娘?怎么这么没规矩?品貌家世样样皆无,还妄想攀高枝,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可不是么,而且啊,这人连个高枝都认不清,还不以为那……”

“慎言!”第三个姑娘生性谨慎,“嘘”了一声道:“不该说的话可不能说,小心隔墙有耳……”

说完还向宝珠和金珠瞟了一眼,另两个姑娘会意,便都不再多说,只埋头吃饭。

宝珠:“……”

金珠气得不行,又不愿意在这个当口暴露自己同程思菡的关系,只得下死力地戳着桌子上那道红烧鲤鱼,力道之大,倒引了另三位姑娘不满。

不过她们见金珠满脸的怒色,好似一言不合就要爆炸的模样,便都缩了缩,瞪了金珠一眼便算完了。

宝珠见状,便知这三位也不是什么高门贵女,能不惹事都不惹事,可见顾忌不少。

不过,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

程思菡退出正堂之后,便再未进来,宝珠自然不关心她的死活,可程思菡毕竟是从叶家出来的,若真惹了祸事,叶家也要受牵连,于是,宝珠放下了筷子,交代了金珠一句,便悄悄地走了出来。

她叫了一个丫鬟来,问道:“方才从正堂出去的程姑娘在哪里?”

那丫鬟一直在门口伺候,正堂里的事也看在眼中,她上下打量了宝珠一眼,不耐烦道:“还能去哪儿,大约是下去休息了吧。”

之后竟快步离开,却是不肯同宝珠多说了。

宝珠无奈,只得再叫了一个丫鬟,那丫鬟脾性好些,虽也是冷言冷语,到底说清了地方,道:“程姑娘端了菜下来后便去了那边的桃花林。”

桃花林?

宝珠心中一突,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前世若菲就是在桃花林中出的事,程思菡私自跑去桃林,也不知……

她心下一急,忙带着梅香兰香向桃林走去。

承恩公府的桃林占地极广,宝珠带着两个丫头走了一程,却不见程思菡的踪影,只见眼前落英缤纷,花海烂漫,除了桃树还是桃树,哪里看得见半个人影?

此时众人都是用膳,桃林中很是清净,梅香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粉色海洋,犯了难:“姑娘,这……怎么找啊?”

宝珠顿了顿却道:“这桃林中有一条桃花溪,咱们去那里。”

前世若菲就是在桃花溪中溺水而亡,程思菡虽不一定会在那里出事,但不去看一看,总归不能放心。

梅香兰香虽不知自家姑娘是如何知道这桃林中还有一条桃花溪的,但见宝珠说的笃定,便都不怀疑,三人飞快地向桃林深处走去。

又行了盏茶功夫,果听前方传来淙淙的流水之声,梅香兰香俱是一喜,梅香忙看向姑娘,张口就要说话,却见自家姑娘眉头紧锁,还向她摆了摆手,她连忙闭紧了嘴巴。

之后三人便听见一个女子的哭声从不远处的桃树后传来,不过,叫她们震惊的是,伴随着这女子的哭声,还有一个男子的声音低低地响起。

“……姑娘,莫哭了,你这约莫是伤了脚踝,我来瞧一瞧罢。”那男子声音倒是温柔悦耳,只是,男女授受不亲,若这女孩真的是伤了脚踝,陌生男子能随便看么?

真正妥善守礼的办法是,这男子叫了婢仆去通知主人家,毕竟这桃林是承恩公府的桃林,又不是什么荒郊野外,便是留那女孩独自片刻也不会出了什么危险,再说,承恩公家的下人就在桃林边上,很快就能找来,用得着这男子事必躬亲么?

嘤嘤嘤的女声终于暂时停止了,宝珠三个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多谢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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