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吴姨娘（一）

可惜如今的宝珠对叶青玉身边的人俱不熟悉，现在想查也无从查起，罢了，好在现在只是初春，等到秋闱还有好一段时间，足够宝珠查出是什么人想对付哥哥了。

哼，这回她在，那人可别想再害了哥哥了。

“是，”叶青玉回答地言简意赅，说完又站起了身，这种兄妹之间的日常相处，他实在是不适应的很，“茶很好，你多休息，我走了。”

这一回宝珠也想不出什么留人的法子了，不过，她灵机一动，忙道：“哥哥稍等一下！既然哥哥觉着这个茶不错，那带回去一些吧，让姨娘也尝一尝，兰香，兰香——”

兰香正愣神，忽觉袖子一动，这才听见姑娘在叫她。

自从看见姑娘对着大少爷撒娇后，兰香便一直是这种愣神的状态，无他，太震惊了。

不单兰香，同在一旁伺候的竹香也是一样。

只有小菊香不大在意，听见姑娘的吩咐之后，见兰香姐姐不动，还偷偷扯了扯兰香的袖子。

兰香应了一声，忙进去将那一包瓜片分出一半来包好，想了想，又将这茶叶分成了两包，放在一个黑漆小茶盘端上，亲手端了出去。

宝珠那厢还在努力说话以免冷场：“……不论什么，哥哥若有，借我一本吧，游记地理之类的我都看的，哥哥不知道，我受了这一身的伤，反正是出不得门了，到时候天天在屋里闷着，想想都难过。”

宝珠死皮赖脸地求了一回，叶青玉总算点了点头，虽然也没开口应下什么，但有这一点头，宝珠就知道成了，她开开心心地把茶叶塞给叶青玉，这才笑着将人送走了。

叶青玉揣着两包茶叶走出了雪翠轩，只见天色澄碧，云霞漫天，不禁站住了脚仔仔细细看了一眼，确定太阳是从西边落下的，这才抬脚走了。

他本来是打算看一眼立刻就走的，绝不能给宝珠奚落他的时间。

哪知今天的宝珠竟变了个人似的，仿佛……仿佛真的将自己当做哥哥一般。

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叶宝珠能将他当哥哥？

叶青玉想冷笑一声，可是却笑不出来。

倘若，宝珠是真的变了呢？

他摇了摇头，正了正头上的儒巾，沿着雪翠轩前的小径穿过一个月洞门，然后左转走上回廊，沿着回廊行了一射之地，再右转，走到头，又折向左，再走到头，便到了一处小小院落前。

小院两扇黑漆院门虚掩着，里头寂然无声，叶青玉神色暗了暗，伸手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

这个小院位置既偏，里头也小，只有两间正房一间厢房，院中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大少爷来了，快进来，姨娘刚还念叨呢。”一个穿着半旧青袄的丫鬟听到动静，从帘子后头探出笑脸，忙迎了出来。

叶青玉点点头，掀开帘子走进屋内，只觉得一股凉意夹杂着药味袭来，竟让体格健旺的他也不禁打了个冷战。

两间正房，外间是厅堂，里间便是吴姨娘起居的卧房，叶青玉穿过厅堂，只见临窗炕上，一个穿着素面袄子的妇人盘腿坐着，手里拈着针，正在做绣活。

“咳咳，大少爷来了？快坐。”吴姨娘慈爱地看了叶青玉一眼，手上不停，还在飞针走线。

“姨娘为什么不放炭盆，是不是，没炭了？”叶青玉坐在临炕的椅中，面色微冷。

吴姨娘笑道：“不是，还有呢，这不是立春了吗，天暖和了，我才让杏儿将炭盆撤了。”

吴姨娘说完，嗓子发痒，但她看着叶青玉冷下来的面容，极力忍住了，这样一来，她消瘦的面庞上便出现了两抹淡淡的红晕，看着却更加虚弱。

叶青玉缩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但看吴姨娘忍得辛苦，他便不忍戳破，只站起身给吴姨娘倒了一杯热茶，待吴姨娘喝了，才道：“我那还有积下来的炭，叫杏儿拿来，姨娘先用着，今年天冷，倒春寒也厉害着，姨娘若是病了，又是煎熬。”

“不用，哪儿就那么冷了，我这里年年都是这样，不也照样过来了？再说还有炭呢，大少爷别担心。倒是大少爷每日里还要用功，手冷脚冷的可没法读书写字，早晚记着叫高才将炭盆点上，可别忘了。”吴姨娘殷殷嘱咐道。

叶青玉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绣绷子上金色的“吉祥福寿”纹，道：“姨娘又做这个了……送上去也没人看，何必呢？没得熬坏了眼睛。”

吴姨娘讪笑道：“这么点子绣活，熬不坏的……你这话以后再不可说了。老太太待咱们不薄，当年若不是老太太，你和大姑娘……唉，扯远了，上了点岁数就啰嗦了。总之，这是礼数，不可或缺的，即便老太太看不上，却是我的一点心意。”

杏儿给叶青玉上了茶来，也道：“大少爷您就别劝姨娘了，反正姨娘也不听，还不如叫姨娘安心做。”

吴姨娘却停了手笑道：“罢了，我知道你们都怕我累着。好了，我歇一会儿，不绣了，和我们大少爷说说话。对了，杏儿，你去厨房要一盘栗子酥，大少爷上了一天学，想必饿了，先吃一点垫一垫。”

杏儿闻言有些为难，但看到吴姨娘向她轻轻努了努嘴，又向钱匣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她只得去了。

可惜吴姨娘和杏儿的小动作都没瞒过叶青玉，他拦住杏儿道：“不用去了，我不饿。”

吴姨娘却不依，道：“杏儿听我的，快去。”然后她又看向叶青玉笑道：“大少爷铺子里的收益都在姨娘这里，姨娘有钱。”

外间的杏儿听见了，却叹了一口气，姨娘有钱是不假，但是姨娘从来不舍得花，大少爷铺子里送过来的收益，姨娘一分也没动过。可是姨娘的月钱，上上个月的都还没发，如今钱匣子里仅剩了十个大钱，全拿去厨房打点只怕也不够呢，唉，也不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吴姨娘看着杏儿出去了，恐叶青玉继续追问这些吃食类的琐事，到时候再白生气，便赶紧道：“大少爷……看过大姑娘了没？”她昨日便嘱咐过了，只不知青儿肯不肯去。

叶青玉冷冽的面孔上出现了一丝奇特的神色，吴姨娘看了一眼，确定不是生气愤怒之类的，顿时心中有数了，这是看过了吧？

不过，这回大姑娘竟没给青儿难堪？吴姨娘忐忑地猜了回，见叶青玉不说话，便试探着问道：“大姑娘可好？”

叶青玉却不知该怎么说，往常每次去雪翠轩，都免不了要受一顿奚落，可今日……他摸了摸袖中的两包茶叶，默默地取出来道：“她没什么事，受的都是些皮肉伤，大夫说过两天就好了。这是她给姨娘的茶叶，说是常清瓜片，我喝了，味儿很轻，是好茶。”

吴姨娘不敢置信地道：“这是……大姑娘给的？”

叶青玉点了点头，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能相信。

他将自己所见同吴姨娘大致说了说，然后，吴姨娘毫不意外地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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