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人间烟火迟（五）

　　思广陌缓缓走近，将一镂空的凤凰花枝玉镯放于我手中，道，“刚才见一个小女孩独自卖首饰挺可怜的，买了这个我又用不上。你们女孩儿应该喜欢这个。”

　　我心中一动，怔怔地看着他将玉镯套在我手腕上，“谢，谢谢……”

　　他勾起唇角，道“皓腕凝霜雪。”

　　“这是什么意思？”我道。他抿起嘴，自顾道，“凤凰花开两季，一季相遇，一季相离……但愿，相遇了，就不要再相离。”

　　我心头酸痛，脑中有模糊的画面转瞬即逝。“你可有话要讲？”我道。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远处的伶人吟唱道。

　　思广陌微微一笑，折下凤凰花枝，打节拍接着唱道，“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他的歌声低沉，宛若飞泉空谷传响……月光打在他的衣袂上，如烟如沙。

　　心中的绞痛越发清晰。才相识不过数日，却像认识了许久。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三日后，裴菸的生辰如期而至。

　　“你一个姑娘，独自去皇宫总归不安全，我易容扮作侍卫，与你同去。”思广陌道。

　　我点点头，只见他从袖中抽出一张人皮面覆于脸上，瞬息间，容貌全改。我与他成功混入王宫。毕竟是一国太后的寿辰，钟鸣鼎食，风光旖旎。我以纱遮面，抱着“绕梁”入殿。我偷偷抬眼，隔着珠帘，只能隐约瞧见帘中人影绰绰。

　　“母后寿辰，儿媳知晓母后最爱听琴音，今儿个特请了璇语坊的琴师助兴……”温和的女声先落下，声音绵绵，让我觉着有些熟悉。

　　“凉王去了南境，只有凉王后和裴菸在邺城。如此……也省了不少事。”隐于琴中的绕梁道。我微微一笑，勾起一根琴弦，清脆的琴音自我指尖流出，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一曲毕，四下寂静。

　　“这……可是《凤求凰》？”一只玉手从帘中伸出，拨开珠坠。余音未消，衣袂已先飘出。腰间环佩叮当，引我们抬眼，眼前女子雍容华贵，眉眼间仍依稀存有裴菸年轻时的模样。帘中另一女子也起身，只恨珠帘摇曳，这女子面目甚是模糊。

　　“姑娘琴音惊动天地，哀家深恸之……”她道，“姑娘可否随哀家来西暖阁？”

　　“母后……”帘内女子道。

　　“寿宴本是可有可无的，此处有你，哀家也好舒心。”

　　我抱起琴，颔首道，“民女遵旨。”

　　西暖阁烛光如豆，裴菸扶着红漆墙，道，“哀家好像很快乐，又……好像很难过……”她看着我，道，“哀家记得这琴音，但又好像忘了什么……似乎很重要的事……”

　　“你的琴音。你能告诉哀家原因么？”

　　她为何不提南宫独？我道，“琴音不属于民女。”

　　“属于谁？”

　　“一个旧人。”我道。

　　她眼中先是疑惑，却又陡然间转为凌厉，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我道不好，一掌劈去，“裴菸”受我一掌，几个踉跄跌在地上，“你竟然骗我!”我怒道。

　　“咳咳，不骗你仙上……仙上怎会帮我？”她拭了拭唇边的血迹，道。

　　“现在你可将真相告诉我？”我道。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含泪道，“裴菸，她早就不记得主人了……”

　　我心中一惊，听她道，“活着的，本不该是她的……”

　　“她早在进宫的前一天就自尽了。可主人放不下她，私闯鬼界，以他死后受尽炼狱之苦为代价，换裴菸再生……”她咬住嘴唇，沙哑道，“我知道主人只剩一世。他若只有一世，我便陪他一辈子，再等他千千万万生……”

　　“他又是如何死的？”我心中悲凉，捏紧了衣袖。

　　“主人是陈国人，十年前先凉国国君派细作暗杀陈国国相，南宫次，主人的父亲。主人入宫就是为刺杀先凉国君。”

　　“他又见到了裴菸，她已为人母，重生的她早已忘却了主人……”

　　“你要杀掉裴菸，并不是要为南宫独报仇，是为了自己，对吗？”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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