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怎嫁
“您在说什么?”风重华装傻,心里却乱糟糟的。
对于她的装傻,韩辰却视而不见,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方才听周姑娘说,让你嫁给二表哥?不知她所说的二表哥可是文怀蕴?”
风重华不由坐直了身子。
“这么说来,你现在就要开始攒嫁妆了?”韩辰温和地笑着,修长如玉的手指摩挲着斗彩莲花茶盅的边缘,嘴角微微上挑,“我知道你母亲没给你留下太多的产业,你说是得了府里一半的家产,实际上也不过只值万把两银子。满打满算,你的家身现在不超两万两银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风重华目瞪口呆,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你这些如果全都算做嫁妆,嫁到小户人家也称得上巨款了。只不过你要知道,你大表哥因为婚前替李姑娘请封,所以李府准备将李姑娘的嫁妆再翻上一倍。那你这两万两银子就算不得什么了……”韩辰看了风重华一眼,笑意里带着几丝温柔,“如果你现在缺钱花,我倒是可以帮你一把。你知道的,我有几条商船在海上常年跑着,时常能弄来紧俏稀罕的东西。”
风重华眼睛睁得大大的。
今天的韩辰怎么了?怎么这么好心?
是吃错药或者和她一样重生了?
风重华不禁抬头去看,却见他此时正看向自己,目光熠熠,灿若星辰。
四目相对下,只觉得一股热意自颊间扩散,风重华迅速转首。
轻声道:“我与二表哥只是兄妹情谊,世子莫再胡乱说了。您这样的行为与外面那些恶意败坏我名誉的人有何区别?”
韩辰的心小小地跳动了一下,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不知道香料的生意你做不做?我有一条固定的香料航线,每年都会从大食和身毒进货。若是做的话,到时让你家掌柜去我府上即可。”他从身上解下一块玉佩,“这块玉佩我府上的人都认得,你家掌柜办完事后将玉佩留下就好。”
他摆出一副你就是将玉佩留下我也不会责怪你的表情。
倒叫风重华不知如何是好。
这块玉佩如同烫手的山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拿着!”韩辰将玉佩推到她的面前,语气松快,“好了,我也该走了。”
说着话,他站了起来。
风重华连忙站起,收敛了心事,“良玉和我说的……”
她的话虽然只说了一句,韩辰却听明白了,沉吟了片刻,道:“她被流民裹挟着曾受了些伤,不过幸好被人所救……这两年多,她生活的很安宁……你不要问我她在哪里,有些事情并没有安排好,现在无法告诉你……我只能告诉你,假如有一天你与她……纵是相见应不识……”
风重华怔住了!这句纵是相见应不识是什么意思?她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襟。
韩辰转过头,却见风重华眸中水光盈盈,心中不禁软了。
自己本来准备要和她说什么来着?怎么一见她就全变了样子?
其实,也没有什么要与她说的。
好像就只是单纯的看她过得好不好。
他只想知道,定国公府的事情有没有影响到她。
可是看她的样子,好像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韩辰觉得心口有些堵得慌。
知道她不想见风慎,他就让山西臬台以招师爷的名义,把风慎调离京师。
后来知道风慎不想走,他还准备想办法,可是没想到她转眼间就想出用继弦逼迫郑白锦劝风慎离开的办法。
好像不用依靠任何人,面前的这个人都能过得很好。
韩辰有种心口莫名其妙被捅了一刀,却还不知道刀从何来的感觉。
“她……失去记忆了……忘了所有的一切……所以,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见她为好……”
韩辰将目光转向暖阁外,文府的宅院一向是以雅致著称京城。就连上房院也是颇具江南水乡的味道,这许是与周夫人身上那种只有江南山水才能酝酿出的灵秀有关。
院中碧树郁葱,繁花铺满。小桥流水围绕着楼台亭阁,院中景物玲珑精致,令人百看不厌。
那个文氏身上也带着妩媚婉约的神韵,这是江南特有的味道。
所以,当那个人发现有人妄图对文氏行不轨之际,他如杀神般出现,大杀四方。
救了文氏主仆的性命。
可文氏却经此一事,将前世往事忘得干干净净。
母亲竟然受了这么多苦?风重华牙齿打着颤,泪流满面,哭得不能自已。
韩辰就背对着她站着,用身子将院外所有的视线遮挡。
过了好一会,风重华才止住哭声,抽出帕子擦着眼泪。
好不容易收拾干净,抬起头时却落入一汪深沉如水的眸子里。
泪水,好像又要止不住了。
风重华转过脸去,用力地吸了吸鼻子。
“良玉说,她过的很好。她身边,可是有人陪伴着?”风重华声音哽咽,带着浓浓的鼻音。
韩辰微微颌首,叹息着说了声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法。她生活的好,不就是你所希望的吗?哪怕她不记得你了,忘了你了,可她每天都笑着,每天都有人陪伴,将来还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你又有什么放不下的?”
孩子?风重华怔住了,不由抬起头。
却见到韩辰坚定而不容置疑地点了点头。
泪水再度蓄满眼眶。
“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我不想让你们母女见面。”像是没看到风重华眼中的泪水,韩辰轻轻的往下讲,“她不再是文氏了,她有了新的身份,新的生命,疼爱的丈夫。为什么还要勾起她痛苦的回忆?你既然是让她假死,就是为了替她换个身份,她现在不仅换了,而且是彻彻底底地换了,岂不是更加一劳永逸?”
韩辰在笑,一双眸子比外面的星辰还要闪亮。
风重华不由垂下头去,任凭泪水一滴滴落在衣襟上。
韩辰说得对,只要母亲过得好,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她在心里暗骂自己放不开。
见到她这样,韩辰也放下心来,又说了几句话就提出告辞,“我看你府上还是乱糟糟的需要收拾,就不打扰了。”
风重华点了点头,将他送到垂花门外。
等看到韩辰的马车驶离,她才想起来,怎么就忘了问韩辰找她有什么事?
正想着间,却见到余嬷嬷与许嬷嬷联袂而来。
“姑娘,上房里有五套成窑的粉彩,我现在需要入库,您看要不要先写个条子?”许嬷嬷将周夫人先前所开的条子都放在风重华面前。
余嬷嬷则是来问她如何安排前院喝醉的人。
“你们先护送我去前院,再找十来个手脚伶俐的小厮跟着我行事。然后再找些稳重年长的妈妈去前院服侍,把所有丫鬟全部撤回内宅,一个也不许到前院去。两位表哥那里就交给他们的奶嬷嬷,若是出了什么事端,奶嬷嬷一家全给我打出府。”风重华吸了口气,将方才韩辰带来的片刻愁绪抛到脑后。
一边往垂花门外走,一边与两位嬷嬷说话。
等到前院时,看到几个年长的妈妈正在忙碌,便将她们叫过来训话:“你们都是府里的老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今天夜里,你们各自看好自己的儿女,别生出那不该生的心思,别一夜之间丢了几辈子的老脸。若是让我发现有那不开眼的,趁着夜黑做出有辱门风的事情,我可不管她的老子娘是谁,一律全家打残了之后发卖。”
风重华粉面含煞,看起来威严无比。十几个小厮手里拿着棍棒站在两侧,余嬷嬷和许嬷嬷又将她拱卫其中。
几个妈妈不由噤若寒蝉,齐齐应了声是。
见到她们都应声了,风重华就点了点头,一项一项吩咐下去。
下人们该办什么事就办什么事,收拾碗碟桌椅,清扫屋子,服侍醉酒客人去客房休息……
大家各司其职,互不相扰。
仆人们见到风重华指挥若定,就不再像先前那般没头苍蝇似的乱转,而是有板有眼的行事。
有些生出别样心思的,想趁着客人或是文谦父子喝醉酒偷偷摸摸爬床为自己换个好前程的,也在被调回内宅后熄了这份心思。
风重华的这番安排,有人叫好,也有人暗中生闷气。难得今日几个主人全部都喝醉了,谁曾想到表姑娘居然出来揽起事来。
可是这些下人们怎么想的,风重华全然不想关心。
她只是想在舅舅舅母醉倒的这一夜,替他们好好管理这个家。舅舅与舅母恩爱,身边连个妾都没有,她可不想一夜醒来舅舅床上多了几个通房丫头。
到时舅母哭都无处哭去了。
可她不论怎么样的集中精神,脑子里总是会不尽然的跳出一张戏谑玩味的笑容。
好像,总是有个人站在她面前,说她这里做得不好,那里做得不对。
风重华摇了摇头,将那人从脑海里赶走。
等到将醉酒的客人安置好,桌椅碗碟收拾干净,院里打扫干净之后,已经到了寅中(2点)。
府里的众人都松了口气。
风重华吩咐悯月看赏:“荣大管家赏五两银子,嬷嬷们赏二两银子,妈妈和大丫鬟还有几个长随各赏一两。二等丫鬟们和门房赏五百钱,厨役、杂扫、掌灯、诸人各一百钱。”她笑着看向诸人,“这是我与周表姑娘一同打赏你们的,今天夜里大伙辛苦了,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儿起吃两日苦,等到这三日宴饮完毕后,舅母那里少不了你们的赏钱。”
诸人这么一听顿时欢呼起来。
自从大公子中状元后,这府里的赏钱就不断,就光夫人自己就打赏了两回,两位表姑娘也打赏了两回,再加上今夜,他们得的赏钱就抵得上一个月的月钱了。
不少人掰着指头一算,大声高呼:“下个月,让大公子也中个状元公吧。”
这话一出,满院皆笑。
“只见过三年出一个状元,谁见过月月出状元?要真是这样,这状元也就不值钱了。”
府里诸人一番谈笑后,倒将疲乏消去不少。
又再说笑了一会,大家各自散去安睡了。
风重华这才觉得浑身的骨头如同散了架似的,只想倒头就睡。
“一会醉酒的客人就会有醒来的,厨房上的醒酒汤可要常备着,千万不能怠慢了。还有厨房的采买,多买些新鲜的瓜果。”风重华吩咐许嬷嬷和余嬷嬷,“你们先去睡一会,待会琦馥就会醒来,等她醒来后,你们向她交接今夜的对牌和条子。等交接完后,你们只管睡个天昏地暗。”
吩咐完了之后,风重华觉得脑仁都是疼的。
似睡非睡间,她突然看到有个人用温和的目光看着她,嘴角微微挑着。
他笑着问自己,“你要开始攒嫁妆了是不是?”
谁要攒嫁妆了?
风重华嘟囔着翻了个身。
东方的长天悄悄开了一线,露出一抹鱼肚白。
韩辰一夜未睡,站在高翘的青瓦屋檐下面,望着青蒙蒙的东方。
嘴角高高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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