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罚是不罚
一觉醒来,公子成睁开眼便去看榻旁的叶子仪,人没见着,入目却是一地的狼藉。
看着摆了满地的书简,还有那个只穿着中衣的小小身影趴在地上扭来扭去,不用问他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公子成侧着头静静地看着叶子仪把那些捆成一团的书简一一竖起,小心摆放,那认真的模样,倒让他觉得她真有几分孩童的纯真。
书简直是从那幕帐前直直摆到了榻边,等到把地上的书简都竖好了,叶子仪小心地后退了两步,坐到脚踏上,看着自己的“战果”满意地拍了拍小手儿上的灰尘。
做好了这些,她转回头去看公子成,见他那双黑眼睛又盯着她,叶子仪禁不住吓了一跳。“公子醒啦?”
公子成侧过身看着地上竖成一排,队形弯弯曲曲的竹简,哑声问道。“这是什么?”
“这个呀,是我想出来的,我保证公子没看过。”叶子仪带着点儿得意地露齿一笑,走到幕帐最前面一束竹简前,她蹲在地板上瞟了公子成一眼,很是神秘地道。“公子,睁大眼睛看着哦,不可以眨眼。”
看着如同个献宝的孩子似的叶子仪,公子成没有说话,他只是用那双冷而仿似含情的眸子望着她,眸光又落在那些竹简上。
“看着啊,要开始了。”叶子仪说着,一手捥住衣袖,另一只小手一伸,把第一个竹简轻轻一推,就见那竹简倾然倒下,正压在前面寻个竖立着的竹简上,这些竹简便这样一个压着一个倒下,蜿蜒倾倒,噼啪作响,倒还真是好一通热闹。
叶子仪兴奋地指着躺了一地的竹简,对着公子成叫道。“看到没?厉害吧?嘻嘻,我摆了一上午呢,好不好玩儿?”
公子成把眼一闭,转过身去平躺着,好一会儿才沉声道。“收拾干净!”
“哦。”叶子仪讨了个没趣儿,也乐不出来了,她冲着闭着眼睛的公子成皱了皱鼻子,很是不情愿地把地上散落的竹简一一拣起。
“你若是空闲,把殿内的地板擦一擦。”
公子成这话一出,叶子仪差点儿把手里的竹简都扔地上,她苦着脸扁着小嘴儿道。“公子,我错了还不行吗?我每天要服侍公子,还要照顾自己,已经很辛苦了,现在天这样冷,水也冷得很,把我冻坏了,谁来看顾公子你啊,对吧?这擦地,就免了吧,啊。”
“你既有空闲摆弄竹简,想是闲得狠了,如何辛苦?”公子成倒是挺给叶子仪面子,貌似准备给她个解释的机会了。
“怎么不辛苦啊,每天等着公子醒来,等着公子睡觉,这又是吃饭,又是喝水的,阿叶都亲力亲为,还不辛苦?”叶子仪赶紧把自己的做的事儿细数了一遍,说完才发现,好像她的确是挺不辛苦的,这点儿事儿还真没啥可说的。
公子成倒是第一回遇见这么没脸没皮的,那后面训斥的话也便就开不了口了,瞥了叶子仪一眼,公子成缓缓道。“阿叶,我对你太过放纵了。”
啊?这可不好了,这是不是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啊?明明是想讨他一笑的,要是弄一顿罚可就亏大了。
想倒这里,叶子仪眼珠子转了转,跪伏在地很是诚恳地开口。
“公子,阿叶说的是实话,这每日担忧公子的身体,想着怎么逗公子开怀,阿叶多忙啊,公子你都不知道,阿叶这段时间费了多少脑细……子,公子也不知道,阿叶多忠心为主,似我这样为公子着想的,又有几个?”叶子仪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一番,倒是编得似模似样。
“罔顾仪礼,尊卑不分,你可知有错?”公子成黑沉的眸子侧着盯向叶子仪,一双凤眸这么一摆,却是全然没有什么震慑力了。
“公子,您这么说,可是要阿叶与那些唯唯喏喏的奴婢一般么?阿叶自小跟随老师长大,虽然被管得严厉了些,却也是讲究自然,不拘礼数的,若是人人都只顾得讲究虚礼,活得一般模样,那还有什么意思?公子你说对吧?”叶子仪哪里肯认罪?立马找出一堆理由。
这一番话,放到现代,没什么打紧,现代社会,许多古礼都不延续了,她要求少一点礼数没人会觉得如何,可在古代不一样,提倡自然不讲礼数,虽然算是个新说法,却也是不对的,好在这时代文人都讲究个创新,讲究新的理念,所以叶子仪的说法虽然突兀,倒也不算是有错。
“自然?”公子成这话带着满满的嘲讽意味,他又侧过了身来,单手放在腮边枕上,睨着叶子仪眯了眯眼道。“谁告诉你自然便无需礼数了?”
还真别说,公子成这副模样,带着股慵懒的媚态,这些天叶子仪把他照顾得不错,那微微带着红晕的玉白的脸配上这动作,灯光,实实的勾人魂魄。
“我……”叶子仪看得心头一跳,赶紧垂了眼低声道。“阿叶失言,求公子宽侑。”
“谁与你说,能如此同主上认错的?”公子成语气不急不缓,却是带着十成的冷意,叶子仪不敢再胡说八道,赶紧爬了起来整肃了神情,跪地对着公子成伏身一拜。
“阿叶,平日里我是念你照料有功才不追究,不要得寸进尺。”公子成那双黑玉般的眸子冷冷地扫过叶子仪的脸,淡淡道。“今日便罚你把这些竹简中批示过的存起来,余下的,另放一边,若有错漏,不得进食,去收拾干净!”
“是。”叶子仪额头几乎贴到了地面,跪爬着向后两步,把身边的竹简收拢了一番,也不敢去看他,还就真的认真地拣起竹简来。
见叶子仪老实了,公子成也坐了起来,他靠在榻上思索着什么,只是那眸光总是不经意落在叶子仪身上,倒像是监督她有没有偷懒似的。
老老实实把竹简都收好了,叶子仪身上也出了一层细汗,眼看着公子成靠坐在榻上闭上了双眼,她把手中的竹简堆在桌上,剪了剪灯芯,立马开始挨个儿打开来看了。
叶子仪这儿老实了,公子成时不时就睁眼看看她,这频率越来越高,最后,竟是看着她那认真的模样出起神来。
寝殿没有窗子,鹤灯的光亮照得室内与白昼无异,叶子仪单薄的身子坐在长几后,显得有些矮小,那些小山似的竹简仿似随时都会将她淹没了似的,只是她看得很认真,真就把那竹简分作了两处来放,好似真的知道哪个得过他的批示似的。
叶子仪虽然说话不怎么讲究礼数尊卑,这分类计算什么的一旦上手却做得很好,眼看着长几上那些竹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了下面整齐的两堆,公子成看叶子仪的眼神也有了些许变化。
他揭开被子,慢慢走到长几边,随手拾起一个被分好的竹简,打开看了看,又拿起几个作了比对,看着叶子仪的眼神更有了不同。
竹简都是公子成口头批复的,十多日来也有不少,见这一堆真的都是他曾批复过的,公子成捆好了那简书,淡淡地道。“去取粥吧。”
“取粥?那,公子,这还罚不罚了?”叶子仪抬起小脑袋,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公子成,那模样可说是老实可爱的典范了。
公子成冷着脸瞪了她一眼,见他这样子,叶子仪赶紧低下头,有点儿笨拙地爬了起来,特意迈着碎步貌似守礼地出了内殿。
看着地上分作两堆的竹简,公子成若有所思地抬眸看向那黑色的幕帐,深邃的黑眸中多了几分疑惑,他坐到叶子仪刚才坐的位置,把那堆拣出的批示过的卷简一一拿过,拆看起来。
多日的阴云散去,难得的阳光晴暖,一望碧空万里,天上浮云若丝,晴阳下和风虽是寒凉,却分外的清新舒爽,比起在延月殿内,倒像是两个世界了。
告诉了拂右去拿粥,叶子仪依旧靠坐在门槛上,一脸的疲惫郁闷。
静静地看着外面的长空浮云,她黑亮的眼带着几分向往,略略有些出神地遥望着那天空深处,思绪却是不知神游到了何处。
要讨好他,还不能才华太露,这样的度实实不好掌握,她很想做点什么事来讨好他,让他记住,却总是得不到预期的效果。
想到这里,叶子仪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黑色的幕帐,暗自叹了口气。
这大殿里的日子太过无聊,公子成又是个闷葫芦,她是绞尽了脑汁,这两天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来讨好他,感觉这家伙总是油盐不进的,一想到公子成那张没表情的脸,叶子仪禁不住有点儿发愁,除了讨好他,眼下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怎么办呢?
正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和公子成相处,就听一阵沉闷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叶子仪抬眼看去,只见两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气势汹汹地,大跨步奔着这延月殿来了。
扶着门槛站起身来,叶子仪往门里站了站,拱手一个深揖,也不说话。
“哼!”当先的老者正是蒙公,他狠狠地瞪了眼叶子仪,重重一拂袖,蹬蹬蹬地进去了。
“唉!”跟在蒙公身后的那个,停在门口看了叶子仪一眼,重重地叹息了声,也跟着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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