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罪行
“婚戒”两个字,把祝以临也惊住了。
他情难自禁脱口而出,本意是想做一对定情信物,他们相识这么多年,好像没有互相送过正经的礼物呢。
不过,经陆嘉川一提醒,祝以临觉得,做婚戒也并非不可以。
别的情侣谈到结婚,要慎重再慎重:适合在一起过日子吗?对彼此了解足够吗?有没有情感或经济上的隐患?有没有家庭矛盾需要解决?
但祝以临和陆嘉川不用再考虑这些了,结不结婚对他们而言只是走一道程序的事,对他们今后的相处产生不了多大影响。
于是,祝以临想了几秒说:“好啊,为了戒指,我们顺便结个婚吧。”
“……你、你认真的?”惊喜过头,陆嘉川有点不敢相信,“你不是开玩笑吧,哥哥?”
“我干嘛拿这种事开玩笑?”
“……”
陆嘉川被吓得不轻,呆愣地盯着祝以临看了会儿,忽然收回视线,低头盯着地面,哑巴了。
这个反应在祝以临的预料之外,他以为陆嘉川会特别高兴,积极地和他讨论结婚的具体事宜。
现在是怎么回事?
陆嘉川不想和他结婚吗?还是有别的担忧?
祝以临忍不住问了,陆嘉川却依旧低着头,轻声细语地说:“我考虑一下再回答你好不好?”
祝以临:“……”
考虑?
他还要考虑?!
祝以临非常不高兴,一颗飘在云端的心被陆嘉川给拽到了地面上,但他最终没说什么,结婚的确是件大事,他不觉得“大”,不代表别人也可以轻松对待,况且这不算正式求婚,暂时被拒绝了也没什么。
祝以临把自己安慰好了,却没想到,陆嘉川这一考虑,竟然晾了他两天。
这两天,他们照常在一起拍摄。
第一期的剪辑套路取得了成功,现在大家都懂营业技巧了,而且几个嘉宾在一起相处得久,不需要假装,真正地互相熟悉了起来,不再那么拘谨,拍摄效果比以前更好了。
陆嘉川面对祝以临的时候,却有些吞吞吐吐,祝以临不知道他究竟考虑了些什么东西,总是欲言又止,不由得怀疑,难道他真的不想结婚?
他们的关系在节目组里也基本公开了,随行的工作人员太多,人多眼杂,没有不透风的墙,各种各样的爆料被传到了网上,但由于没有所谓的“实锤”,而且恰逢节目组为了热度炒CP,除了嗑糖的CP粉,其他网友都不当回事,顶多凑热闹掺和一句:“陆总追到女明星了?真的假的?”
祝以临等了两天,陆嘉川终于“考虑”好了,故技重施,拎着枕头来他房里借住。
祝以临打开门,把人放进来。
陆嘉川觑着他的脸色,小心道:“你是不是不高兴?”
祝以临冷着脸:“废话。”
“……”
陆嘉川把枕头扔到床上,讨好地来牵他的手,下定决心似的,终于肯对他坦白:“我不是不想和你结婚,我怕你没考虑好,以后再反悔。”
这算什么理由?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冲动幼稚吗?”祝以临不能理解。
陆嘉川幽幽地叹了口气,他坐在床边,双手抱住站在他面前的祝以临,耳朵贴在祝以临的心口上,似乎只有这样,听着熟悉的心跳声他才能安心:“我想给你讲讲我以前的事,坏事。”
“好,你说。”祝以临看着他。
陆嘉川有点紧张,嗓音轻轻的,怕被人听见似的:“我本来不想说,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们正在重新开始,但我的缺点比你想的多,如果不全部告诉你,我怕……”
怕什么,他没说。
他应该知道,现在不论他有什么缺点,祝以临都不会放弃他。
但只有一个人知道的坏事是秘密,不好的秘密都是隐患,将来某一天,如果祝以临知道了,会不会觉得他没那么可爱了?会不会减少对他的喜欢?
哪怕只减少千分之一,陆嘉川也承受不起。
“你还记得,我回家第一天发生的事吗?”
“……记得。”
那时他们还没断联系,祝以临独自过完了他高中的最后一个暑假,陆嘉川被陆丰奎领走,从江城到鸿城,从破旧的老居民楼,到繁华都城里最昂贵的山顶别墅,陆嘉川茫然且忐忑。
下车的时候,陆丰奎有急事要回公司开会,把他一个人丢在门口,叫管家照顾他。
陆丰奎不是一个细心体贴的人,而且也没必要对他体贴,当时甚至没来得及介绍他的身份,他被丢下的时候,整个陆家的人都不知道他是谁、来干什么的。
陆嘉川鼓起十二分勇气,尴尬地做了自我介绍。
听闻他是自己爸爸的私生子,陆娉婷公主脾气当场发作,当着他的面大发雷霆,赶他出去,骂他是来要饭的。
陆嘉川被赶到了门口,白着一张脸,不知道他那双穿着廉价球鞋的脚该往哪儿迈。
好在管家听了陆丰奎的话,给他安排了一个房间,让他住着,还客气地给他准备了晚饭。
这份客气也是刺人的针,陆嘉川吃不下饭,也睡不着,抓救命稻草一般抓紧手机,给祝以临发短信,他说:“哥哥,我害怕。”
祝以临很担心:“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他们对你不好吗?”
陆嘉川打了一堆字,倾诉自己今日的悲惨经历。
但他没能按下发送键,他不想让祝以临知道,知道有什么用?陪他一起难受吗?不如让他一个人承受。
自那以后,陆嘉川就什么都不说了。
他不停地说反话,报喜不报忧,把陆家编成了一个人间天堂,希望祝以临不要担心他。
“陆娉婷对我所做的一切,包括但不限于言语侮辱、经济限制、污蔑、故意毁坏我喜欢的东西、逼我帮她背黑锅,后来,她发现我一声不吭,从来没有脾气,她打压我都得不到快感,就越来越不把我当人看,带我去骑马,害我住院三个月,一起去滑雪,逼我当她社交的衬托,甚至故意当众侮辱我妈——虽然我没见过我妈,没什么感觉。”
“……”
“她做的这些事,陆丰奎知道,她妈也知道,但陆丰奎自己在外面养了私生子理亏,自认为对不起她们母子,纵容她胡来,只要她不太过分就好。但他们眼里的‘不过分’,可能就是别杀了我吧,只要我没死,陆大小姐不犯法,问题就不大。”
提起那段灰暗的往事,陆嘉川仍有强烈恨意,即使他走到最后,成为了最终的胜利者。
“后来,我熟悉环境,适应了他们这个世界的活法,从一只没脑子任打任骂的狗做起,给陆娉婷打下手,她是集团指定的继承人,不让我接触太核心的东西,但每次她做错了事,需要背锅的时候就会想起我,次数多了,我能接触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陆嘉川搂紧祝以临的腰,嗓音发颤,开始揭露自己曾经的“罪行”。
“我开始给她搅混水,在背后坏她的事,她有个初恋男友,和我们一样高中时就认识了,相恋很多年,我使了些手段,设计那个男的出轨,拍床照发给她,她伤心欲绝哭了一夜,我第一次发现‘胜利’竟然这么爽,然后一发不可收拾,我搅和了她的爱情和友情,甚至连她心爱的猫都不放过,故意抱走送人,让她找不到发疯,然后装作不经意地让她看见猫跑丢上马路被车碾死之类的新闻——我小肚鸡肠又恶毒,像个神经病,是不是?”
陆嘉川仍然贴着祝以临的心口,不敢抬头看祝以临的表情。
他又说:“当时我想报复,只能做这些,我做不了别的。陆娉婷能欺负我,不是因为她厉害,她就是个没脑子的废物,但她背后有人撑腰,而我什么都没有,我连你都没有了……如果当年有人肯安慰我几句,让我别那么绝望,说不定我也能宽宏大量,当个以德报怨的人,毕业后就离开陆家,过自己的生活去,不跟他们计较。但我想不开,凭什么?凭什么我不能报复?他们所有人,每一个过得比我开心的,都是我的眼中刺!”
陆嘉川情绪起伏太大,肩膀微微发抖。
祝以临连忙按住他,把他推到床上,抱着他亲了亲:“……别难过了,你没错。”
“我没错吗?”陆嘉川红着眼睛,带着某种哀求似的看着祝以临,“后来我又做了很多坏事,陆娉婷的舅舅出事了,是我搞的,她的新男友,是个人品低劣的凤凰男,是我故意找人安排他们认识的,她至今都不知道。我费尽心机,一点点发展自己的势力,但太慢了,我以为我要再等很多年,才能达成目的,没想到,我的运气竟然那么好,去年的一天晚上,陆丰奎喝了酒回家,突然急病发作,倒在我身边——”
说到关键的地方,陆嘉川哽住了,他一直反复地说自己坏,也许不全是介意祝以临看他的眼光,他自己内心深处的某一个角落,会有一点点良心不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也不知道该祈求谁的原谅,或是明确地告诉他:你没做错。
“……当时只有我在附近,他可能是脑梗塞之类的急病,动弹不了,说不出话,对着我的背影求助。如果我第一时间把他送到医院,他后来就不会死那么快,但我从镜子里看见了他,也听见了声音,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任由他病情加重,错过最佳治疗时间。”
“……”
“后来他病重住院,昏迷不醒,没多久就死了,我一直想,好像是我杀了他。”
陆嘉川揪住祝以临的衣领,颤声道:“哥哥,我是个杀人犯,你还愿意和我结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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