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归家的宫女

端王府的路,  她自然是极熟的，很快就到了老太妃住的院子，却见院子里一片整肃，所有人都垂手静气的站着,  厅堂下还立着几个衣饰和王府截然的不同的女子,  宁曼就知道，一定是有贵客到了。

        “宁曼姐姐,  这边来。”

        二等丫鬟银莹小声的叫宁曼,  又拉了她到东厢房说话，宁曼进门的时候，恰好听到正屋那边传来了一个女子略显尖利的叫声。

        到底是何人？居然敢在老太妃的屋子里大呼小叫？

        许是看出了宁曼脸上的狐疑之色,  银莹小声说：“是宣平侯夫人带着她女儿庄大小姐来拜会老太妃。”

        宁曼脸上立刻露出释然的神情，她就说到底谁这样胆大呢,  若是庄大小姐，那也就难怪了。

        这庄大小姐,  说起来也是京中的风云人物。

        她的父亲庄暄,  是极的圣宠的宣平侯，庄暄年少时是皇帝的伴读,  长大后投笔从戎，而且在战场上取得了极好的战绩，在他二十二岁那边,  还曾带着五千士兵突袭敌军大营,  活捉了对方的首领,  弱冠之年便因战功被封了侯爵，之后一直驻守在边关，但饶是如此，却和皇帝感情甚为密切,  在本朝，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实权人物。

        宣平侯膝下有两子一女，都是王妃所出，长子在军营里效力，次子半年前进了东大营，至于这位庄大小姐，则是宣平侯的嫡长女，八年前，庄大小姐嫁给了户部尚书的嫡长子周弘，两人刚成亲时，琴瑟和鸣，着实过了一段时间甜蜜的小日子，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因为庄大小姐霸道跋扈的性子，两人间的矛盾渐渐多了起来。

        不敬婆母，不疼小姑，这些后宅女眷的日常冲突，周弘也忍了，但真正让夫妻两感情落到冰点的，还是庄大小姐莫名其妙的善妒，若是周弘真的作风不端也就罢了，偏她拈的酸吃的醋，都是些捕风作用的产物，而且，还造成了严重的后果。

        她进门后半个月内，原本伺候周弘的侍女们被卖的卖送的送，全都换了小厮，这也罢了，一次家宴，有个小丫鬟上菜时，因不小心碰倒了酒杯弄湿了周弘的衣服，小丫鬟怕的浑身直颤，周弘看着不忍，随口安慰了那小丫鬟两句，就让那小丫鬟下去了，本是无关紧要的一件事，周弘甚至记不得那小丫鬟的长相，但庄大小姐却怀恨在心，认定那小丫鬟是想勾引自己夫君，第二日寻了个岔子把小丫鬟重打了一顿并撵出府，据说那小丫鬟出府后没有两天，就因为伤势过重而死掉了。

        周家是书香门第，内里如何不管，面上总是讲规矩的，府里的夫人老夫人在外的形象，也多是善心仁爱惜老怜贫的，这件事瞬间传遍了整个周府，下人们不满不说，主子们也纷纷皱眉，最后，周尚书把儿子叫过去训斥了一通，让他注意管教妻子，毕竟要是后宅不稳，对于在朝堂做官的男人来说，可是极大的隐患。

        周弘当晚就找了庄大小姐说话，结果也不知如何沟通的，夫妻两大吵了一架，甚至还了手，周弘最后怒气冲冲冲出屋子时，脸上还顶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夫妻脸冷战了大半个月，最后还是周夫人出面调停，夫妻两才回复了表面的和平。

        “她们怎么会来找太妃啊？可是庄大小姐又惹出了什么事？”宁曼狐疑。

        宣平侯府和老太妃娘家，有一点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因此每逢年节，宣平侯都会派人送礼，可如今不年不节的，宣平侯夫人怎会来拜会老太妃呢？除非是有事想请老太妃帮忙。

        “还是宁曼姐姐猜的准，可不是庄大小姐又惹了祸事么，也就是姐姐出去了不知道，最近京城权贵圈子里啊，可早就传得沸沸扬扬的，只等着看两家的笑话呢。”

        银莹就说了起来，事情其实发生已有小半月了，数天前，长平公主组了个赏花局，邀请了京城不少权贵家的公子小姐前往，当天难免有些即兴写诗词歌赋的游戏，永昌伯家的一位姑娘摘了头彩，引起一干公子哥的盛赞，周弘当时也在场，就跟着夸了几句，结果就被庄大小姐听到了，当众发了好大的脾气，还在众目睽睽下打了周大公子，听说，周大公子右脸当场被庄大小姐的戒指挂伤了！”

        宁曼听到这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本朝做官首要条件就是相貌端正，但凡身体有残疾面部有瑕疵等，一概不许做官，而周弘可周家的嫡长子，周家又是官宦世家，周弘脸上的伤要是不严重倒也罢了，若是严重

        周家只怕不会轻易放过庄大小姐。

        宁曼问银莹，银莹便说：“其实一开始，周家只想惩罚庄大小姐，让她收敛性子知道错就是了，当天周夫人也只是让庄大小姐去跪祠堂，结果，庄大小姐当场就和周夫人顶撞起来，当场夺门而出，吩咐了丫头婆子收拾了东西就回了侯爷府，还放话说周家要是不上门道歉，她就绝不回去，周夫人差点被气晕过去，而第二日，周家就传出了休妻的话来。”

        宁曼沉默了半天，真心实意的说了句：“侯夫人也真是不容易。”

        遇到这么个棒槌女儿，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还要支撑着一副病弱的身体替女儿收拾烂摊子，岂不是不容易么，不过，庄大小姐会如此嚣张跋扈，也和他们的教育脱不了干系，只能说一啄一饮，皆有前定。

        早些年在皇宫的时候，宁曼是曾见过庄大小姐的，记忆中是个很张扬的女孩，衣服明艳首饰华丽，一颦一笑都带着贵女的矜贵，看她们这些普通宫女的眼神，高傲而冷漠，和看蝼蚁没什么差别，宁曼还记得，当年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庄大小姐还和六公主发生了冲突，按说这下庄大小姐该被重罚了吧，偏偏当时宣平侯刚好打了一场胜仗，胜眷正浓，皇后不得不责罚了六公主，甚至还赏了庄大小姐一些首饰作为安慰，而这些事情，就更加助涨了庄大小姐的气焰。

        至于宣平侯夫人，宁曼倒还没见过，宣平侯夫人一直都在边关陪宣平侯，过去这十多二十年，也只回过京城两三次，倒是都有来拜会老太妃，只是每次宁曼都错过了，但她听人提过，宣平侯夫人是个温和大度的女人。

        若是早知留在京城的女儿会被娇惯成这种德性，宣平侯夫妻两人，会否后悔将女儿放在京城呢？

        “可不是么，宣平侯夫人那样温和的一个人，怎就有那样跋扈一个女儿，平白多受了多少气。”

        两人在这边议论，而此时正堂上，气氛却很僵硬。

        庄大小姐坐在宣平侯夫人的下手，脸上犹自带着气愤，“凭什么他们说休妻就休妻，依我说，就该义绝才对！周家那群人把我当什么呢，想拿捏就拿捏，想休弃就休弃？做梦！我可是宣平侯的大女儿，只有我看不上周弘那窝囊废的份，他们周家敢看不起我，没门！”

        侯夫人听了她这话，气的不行。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往日的事我们姑且不提，但这一次，你是的确大错特错！那可是你的夫君，你为子虚乌有的事对他手已是不该，而且，还冲着脸？你难道不知道，做官的人，颜面是何等重要么？另外，你婆婆教训你，那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如何能对她大呼小叫？那日要不是你婆婆身边的嬷嬷护着，你只怕连婆婆都要打了是吧？我怎么就养出你这个不孝不义，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来啊！”

        上首的老太妃虽没有说话，但脸色也很是难看。

        庄大小姐对母亲的责骂嗤笑一声：“母亲，你以为他们周家是什么好东西呢，不过是看在我父亲面上才对我殷勤罢了，那周夫人两面三刀，对自己女儿疼爱的不行，对我却是处处看不顺眼，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特别是我不许周弘纳妾这件事，只把我看成了眼中钉，至于周弘，那更是个窝囊废，都快三十的人了，居然还在六品的位置上打转，我父亲在他的年纪，可早都封了侯爷了！他这样的蠢货，也敢嚷着和我和离？真是笑掉人的大牙！依我说，我就该和姓周的和离，依我的家世门第，要想找个比周弘强的，那真是易如反掌的事！”

        侯夫人气的胸口直起伏，半天都说不上话来。

        找个比周弘强的？她女儿真是痴人说梦，她的名声早在京城臭大街了，真要和周弘和离，这辈子根本就别想再嫁个好人家，毕竟真要有心气的，谁会愿意娶这样一尊大佛回去，而那些愿意娶的，看重的多半也只是女儿的门第，并不会真心待她，那样的人家，侯夫人还宁愿不结亲。

        “姨母，你说，我怎就生了这样一个孽畜来，做了这样大的错事，还一点都不知错，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把她放在京城的，带去边关，纵然苦一点累一点，也不至于长歪成这样，我真是悔不当初啊。”

        侯夫人不由落下泪来。

        老太妃也叹了口气，“当初的事，也怪不得你，人常说，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况当初你糟了那么大的难才生下她呢，多怜爱些，也是有的，毕竟孩子还小，慢慢教也就是了，总是能扭得过来的。”

        顿了顿，她又说：“实在不行，也只能让她多经历些，多摔打摔打，多知道痛，也就行了。”

        宣平侯夫人心中一，不由看了庄大小姐一眼，对方却浑然未听懂的模样，脸上依旧是不服气的趾高气扬，宣平侯夫人沉默了一下，再抬头时，却对上了老太妃充满睿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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