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多年一成不变的生活让沈潭秋的生物钟雷打不动，即使他前一天去过店里，很晚才睡，第二天早上六点钟他也会准时醒来，不过这种时候，他有时候会选择再赖一会床。沈潭秋今天就赖了两个小时床，八点钟才起，于是他晨跑完回到家时，已经十点钟了，索性决定把早餐和午餐合成一顿解决。

        沈潭秋家里已经没了菜，洗洁精、洗衣液和卫生纸也一起告罄，于是他拿上购物袋，打算去一条街外的大超市一趟——大超市的生活用品会便宜一点。

        出楼门的时候，沈潭秋刚想回身关门，就听到有人喊：“兄弟别关！别关！”

        沈潭秋抬起头，发现有个戴口罩的男人从远处跑了过来，对他招着手：“别关别关。”

        沈潭秋对谁都是一张冷脸，颇有些威慑力，这个男人可能是看他面色不善，于是多说了一句：“谢谢啊兄弟，下来扔垃圾，结果没带钥匙，家里又没人。”

        沈潭秋眉头微动：“那你怎么进家门？”

        “家里是智能锁啊，面部解锁、指纹解锁，都行，就是大门我进不去。”男人笑道。

        沈潭秋接受了这个解释，让开身子，让他进去了。

        出小区大门的时候，沈潭秋又看了两眼昨天出现在他楼下的那辆‘新车’。

        长飞小区不是什么新小区了，当年规划的时候估摸着也没想到十几年时间里，居民生活水平会飞速提高，给车上牌照还得摇号，根本没建地下停车场。这可苦了长飞小区的住户，老住户，运气好的，早早买了车位，新住户和租客只能停到路边——这一片路窄，南北两边都是住宅区，来来往往几乎都是私家车，停也就停了，没人管。

        这些年下来，沈潭秋也算把路边的这些车认熟了：哪辆车从某天起再没出现过、哪辆车自某天开始入驻了、哪辆车经常不挪窝，他都如数家珍。差不多是昨天早上，有两台新车出现在他们小区门外，一辆深红色的红旗hs，一辆黑色速腾。

        新出现的车是沈潭秋平淡如死水一样的生活里难得一见的新鲜事，让他难免关注，而他住的房子临街，从窗户往外看，刚好能看到两辆车的位置。这两辆车，从昨天停在这开始，无论沈潭秋什么时候往外看，它们都在同一个位置，一直没动弹。

        今天沈潭秋早上出门的时候，那辆红旗还在，回来的时候就不在了，现在也不在。那辆速腾倒是一直在。

        沈潭秋去超市一向速战速决，没有‘逛’这个流程，基本上拿了想买的东西就走，只偶尔会在生活必需品区和速食区停留下来看看打折商品。最后，沈潭秋除了本来就想买的东西外，又多买了一瓶沐浴露、两包速冻饺子、两包汤圆，买东西加上走路来回的时间，前后不到一个小时。

        巧的是，沈潭秋准备开楼门的时候，又遇到了他出门时碰到的那个戴口罩的男人，这一次情况正好反过来，沈潭秋想进门，这个男人要出门。

        沈潭秋注意到，这个男人的表情要比他进门的时候紧绷很多，沈潭秋皱皱眉，心里莫名生出些警惕，于是他少见地主动搭话道：“……又出门啊？这次没忘带钥匙了吧。”

        男人看了他一眼，笑道：“没有，这次没有。”

        男人边说边走，把与沈潭秋之间的距离拉远了一些，沈潭秋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又问：“兄弟，之前没怎么见过你啊，你住几楼啊？”

        男人戴着口罩，沈潭秋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沈潭秋感觉他有一瞬间的僵硬，他啊了一声，才道：“我住八楼。”

        身为一个不擅于社交、少与邻居交流的人，沈潭秋不可能认识整栋楼里十八层、三十六户的居民，但事情就这么巧，他偏偏认识第八楼的住户。

        沈潭秋有一次晨跑回家，遇到了一个拖着小推车买菜回来的老太太，她当时走一步歇三步，沈潭秋看她体力似乎有些不支，于是就帮她把车推了回来。路上老太太和他闲聊了两句，他于是知道她和老伴就住在八楼，两个人只有一个女儿，定居国外多年。

        沈潭秋于是道：“是吗？你住八楼？我也住八楼，怎么没见过你啊？你是隔壁张奶奶的儿子吗？”

        说着，沈潭秋不动声色地往男人身边靠，但这个男人显然足够警惕，他后撤两步，随后当机立断，拔腿就跑！

        沈潭秋把手里的购物袋一扔，立刻追了出去。

        这男人个子不高，也就一米七出头，但是跑得却是真快，沈潭秋自认短跑成绩也还算不错，但一眨眼竟让这男人甩出去挺远。沈潭秋一边追一边喊道：“抓小偷！有小偷！”

        但是这男人跑得不管不顾，有一股不要命的气势，因此路人一时间没有人敢擢其锋，沈潭秋追着他跑了一会，发现男人的跑步速度慢了下来，估计是没什么体力了，两个人的距离于是慢慢开始缩短。

        然而就在这时，男人忽然揪住路边一个老太太，跟拔萝卜一样揽住她的腰，随后把她整个人朝沈潭秋的方向甩了出去。沈潭秋别无选择，只能伸出手接住老太太，而老太太似乎被这一遭吓得不轻，一副喘不过气的样子，沈潭秋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抛下她不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人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沈潭秋立刻打了急救电话、报了警，警察到的很快，他们在整个单元里检查了一遍，发现1202的门被撬过。

        沈潭秋本来跟着警察到了派出所，刚开始做笔录，一个警察忽然走进问询室，不知道跟他对面的两位警察说了什么，随后对他道：“沈先生，能麻烦您跟我一起去一趟市局吗？”

        “……市局？”沈潭秋的眼睛在三位警察之间来回打着转：“可以倒是可以，但我要知道原因。”

        警察笑着道：“这起入室盗窃案可能跟市局负责侦办的案子有一些联系，所以市局那边就想让他们来给您做这个笔录。”

        沈潭秋表情不变：“……这样。我没问题。”

        警察用警车把他载到市局，带他进了电梯，按了五层。一出电梯门，正对面是窗，左右两边各有一扇玻璃门，门边安着看着像是指纹人脸一体的门禁系统，玻璃门后还有一扇伸缩铁门。两扇玻璃门上都贴着两行蓝底白字的标语——“闲杂人等禁止入内”，大门顶上贴着‘办公区’三个大字。中间的空地则靠墙各摆了一排椅子，旁边是‘闲人免进区’，类比来看，应该可以叫做‘闲人等待区’。送他来的警察示意他坐，随后拿出手机摆弄着，应该是在给别人发信息。

        沈潭秋没坐，事实证明他的选择很明智，很快，他就透过左侧办案区的门，看到走廊里闪出一个人。

        应该算是……熟人了。

        谢琬看到他，愣了一下，本来就隐隐带笑的脸彻底笑开了，好像在这里——在警察局看到他是件什么了不得的好事似的，把沈潭秋的心都笑飘了那么几秒。谢琬随即加快了本就不慢的步伐，一路小跑地来到门前刷开了大门。

        谢琬率先对那个警察伸出了手：“崔警官是吧？麻烦你跑一趟了，我是谢琬。”

        崔警官伸手握住谢琬的手：“谢队长。没事没事，不麻烦。”

        两人握完手，谢琬又把手伸向沈潭秋，笑道：“真巧啊，又见面了，沈老板。”

        崔警官有些好奇地看向他们两人：“诶谢队长，你和沈先生认识啊？”

        “对，巧了吗这不是。”

        沈潭秋抬起手，握住谢琬的手。

        这只手和他想象的一样温暖，比他想象的要坚硬些，掌心粗砺，沈潭秋感觉自己像是握住了一片厚实的砂纸。

        两只手一触及分，崔警官道：“那行，谢队长，那我就回了。”

        谢琬又道了次谢，带着沈潭秋走进办案区，嘴里道：“沈老板热心肠啊，见义勇为。”

        谢琬打开一间询问室的门，示意沈潭秋进来，道：“我去给你弄点喝的，我们这有咖啡、黑咖啡、阿萨姆奶茶、奶绿、白桃乌龙茶、葡萄四季春茶、金桔百香果茶、还有椰子水、可乐和高乐高。你想喝什么？”

        沈潭秋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最后道：“……白开水？”

        “有的是。你等会啊。”

        很快，沈潭秋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个一次性纸杯，身后还跟着个抱着笔记本电脑的女警。

        谢琬把纸杯放到沈潭秋面前，说：“真不好意思啊，让沈老板这么折腾一趟。”

        沈潭秋没答话，但谢琬显然已经习惯了他的性格，跟没指望他回答似的，很快就接上话，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道：“事情的情况大体上我们了解了，但有些细节还需要再跟沈老板你确认一下。你能再跟我们描述一下那个人的体貌特征吗？”

        “他不是很高，穿鞋才一米七出头的样子，但是很壮实，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穿着一件黑色连帽的卫衣，一条深灰色的运动裤，脚上穿的是运动鞋，”沈潭秋顿了一下，想了想，又道：“他戴着口罩，所以我没看到他的脸，但听他的声音、看他眼部的状态，我觉得他应该有差不多三十多岁。”

        “你是怎么发现他不对劲的？”

        沈潭秋原原本本地说了，谢琬听完之后，赞叹道：“沈老板这直觉，太准了，反应也是真快，胆子也真大，你也不怕人家随身带点什么管制刀具啥的，伤害你。”

        谢琬又问：“沈老板认识1202的住户吗？”

        沈潭秋摇了摇头。

        谢琬之后又问了一些很细节的问题，沈潭秋一一答了。

        “行，素华你把笔录打一下，沈老板你签个字，然后咱们就完事了。”

        等那个叫素华的女警走了，沈潭秋看了谢琬一眼，微微抿了抿唇，问：“你不是在查那个……董良工的案子吗？那个案子，跟这起入室盗窃案有关系？”

        谢琬点了点头：“可能有。但具体的案件细节，我可能没法告诉你。”

        还可能没法告诉我，你压根就没告诉我，那就是‘不能告诉我’，那你把话说得模棱两可的干嘛。沈潭秋心里这么想着，但却并不觉得谢琬这种委婉圆滑的话术讨厌。

        女警很快回来了，谢琬把笔录递给沈潭秋：“沈老板你看看有没有问题，没有问题你就签一个‘与我所说一致’外加自己的名字，就行了。”

        等沈潭秋签好字，谢琬站起身：“好，那我送你回去。”

        沈潭秋摇头道：“不用了。”

        “这哪行啊，沈老板见义勇为，我再让你倒贴车费，不行，我送你。”

        “真不用了，我在门口等公交，直接就能到，”沈潭秋看向谢琬，他还穿着昨晚那身衣服，脸上有些许遮掩不住的疲惫，“你们查案这么忙，不用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了。”

        沈潭秋说完，觉得自己说得有点不太好听，明明可以把‘浪费’换成‘耽误’，用浪费这个词，这话便好像隐隐有指责来。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也没办法找补了。

        然而谢琬却没在意，他笑了笑：“那行，真不好意思，麻烦沈老板了。之后有问题我可能还会给你打电话，你多包涵。那我送你出去，哦对，”谢琬的笑里似乎带了一些不好意思，“沈老板你等等，你的硬盘我用完了，我拿来还你。”

        谢琬又回办公室取来了沈潭秋的硬盘，随后一路把他送到楼下，沈潭秋走到市局大门口的时候，总感觉谢琬的目光还落在自己后背上，于是心里忽然升出一股冲动，想回头看看谢琬还在不在。但他最后克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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