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姬安之喜
天色昏沉,大雪纷飞,殿中炉火幽燃,垂帘轻掩,葭儿容色苍白平卧于榻,秦太医坐于侧为她诊脉,忽有两声咳嗽传来,榻上之人方睁眼道:
“太医,我这病怕是好不了了罢······”
“娘娘本无大碍,只因有气郁结于心,终日忧思,才致这般田地······”秦太医皱眉,缓了良久才道,“此病,非药石可医。”
“既是无可医,那不医便是······”
“娘娘······”太医欲言又止,犹豫了良久方才无奈道:“寒冬虽冷,可数月之后春光总会到来,那时便仍可见灼灼芳华十里,您可千万别放弃自个儿啊······”
葭儿不再言语,只闭眸扭头睡去,秦太医轻叹两声,单开了些滋补调养的方子交与弄棋,便冒雪离去。寒雪日间,含光殿中清静了些许,高越下了朝便一直待于其间,与姬安饮茶看雪、坐案小聊。
“听闻葭苑中的娘娘病了,大王抽空可去瞧瞧。”沏茶的功夫姬安淡声道。
“她何病?”高越问道。
“具体不知,只偶闻宫人道是寒热之症。”
“寒热?”
“若是寒热之症,吃几味药便可治愈,可葭苑娘娘一病数月总也不见好,唯恐是别的病症,大王懂医术去了一摸脉象便知。”
高越沉思片刻,方抬眸道:“你怎知寡人懂医术?”
姬安一笑,应声道:“早年时我曾向大王讨过一碗药······”
“一碗药?何时?”高越不解地问道。
“那年,郢都大疫,死者数万计,官员畏罪,弃城而逃,官兵未防疫病扩散,方将城中染病者尽数赶至一荒村中任其自生自灭,此况之下,唯你孤身前来,救全城百姓于水火·······”
“郢都······”高越喃声念着,思绪纷飞,暗忆着旧年之事,东城那三年间他好似曾去过一趟郢都,那时郢都城中时疫蔓延,破败的村庄内困满了染病的百姓,他孤身入内,将熬好的车前草水一一分发,许是求生欲望太过强烈,被困多日的百姓争先恐后为了一碗车前草水不惜出手伤人,人群间那捧着碗求药的小女孩被推来搡去终是无奈,只得绝望着转身离去,他瞧见,便端了一碗车前草水寻了过去······念及此,高越顿悟,方细瞧着眼前女子的容颜,哑声道:“你就是当年那个小女孩?”
“正是,而大王便是那位驱治时疫的医者。”
“竟真的是你?”高越动容道:“咱们见过,可也仅有几面,话亦未说过几句,转眼经年,你是如何认出寡人的?”
“经年来,姬安虽是行走各地见过了不少人,可还未曾有一个似当年的男子那般容颜俊美举世无双,直到花船再相遇,大王昏迷多日,姬安瞧着大王的脸方愈发觉得眼熟,这才忆念起了当年之事。”
郢都匆匆一面,浮生若梦,兜兜转转,两人终是在此相遇,相知,相伴,眼前的女子依稀有幼时的模样,高越心下动容,将她轻拥入怀,浅声道:
“那些年,让你受苦了。”
院中白雪飘飞,殿内暖炉幽燃,两人相互偎依着,颇有一副岁月静好之意。
大雪落了几日,一直躺于榻上的葭儿遥忆着从前之事不禁备觉无趣,终是挣扎着起身,弄棋见之,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前去搀扶。
“这会子雪下的正紧,娘娘怎的起来了?当心再受了凉。”
葭儿无言,只缓行至铜镜前坐下,瞧着镜中人苍白消瘦的容颜,她容色木然,单执起檀香梳细梳着自个儿那许久未曾打理的乱发,弄棋瞧见,亦连忙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木梳为她梳理长发。
“娘娘今儿感觉如何了?”
“······”
“娘娘今儿竟想着梳发了,可是想出去走走?”
“·······”
“苑中梅花开的极好,娘娘虽在病中若是想去披了斗篷捂严实些便是。”
“·······”
“自赤梅花开以来,娘娘一次也未曾瞧过,那艳极的红梅孤立雪中着实可惜······”
“·······”
见她终肯起身打扮不似从前那般颓废,弄棋打心眼里高兴,忙在她耳畔轻言说道,奈何葭儿一句也未曾应答。北风呼啸,大雪飘飞,殿中青烟缭绕,帷幔轻掩,那一主一仆,一前一后,一座一立,对镜梳妆,絮声细语。待梳理完罢,葭儿才披上斗篷与弄棋一道朝殿门外行去。
“弄棋,陪我去阁台走走罢。”
“阁台风大,娘娘此时去恐会加重寒疾······”
“那里不仅能瞧苑中之景,还可窥阖宫之景,此时登台定会瞧得一番好景象。”
“可娘娘身上的寒疾未愈,还是换个去处交好·····”
“我要去的······便是那里。”
“娘娘······”
那阁台建于葭苑之后,位于燕宫中央,其地势高耸,立于其上可观葭苑之景,可窥阖宫之貌,这也是当年高越连同葭苑一道建与她的。眼下,葭儿静立台上,却只见大雪眼前茫然,一片混沌之象,那高墙宫宇、那原本就属于她的葭苑皆如海市蜃楼一般叫她望而不清,回想起前时种种,不禁心中凄然,寒风撩起了身上的衣衫,惹得她掩面轻咳,可渐渐地,咳嗽之声渐止,取而代之的是呜咽抽泣的声音。原是她心中伤极,竟掩面哭泣了起来。弄棋立于其后,知近来她心事极重,不忍搅扰,方静立其后欲待她大哭一场,或许,哭出来远比压抑在心头好过。漫天的大雪,落于她的发丝间,少顷,葭儿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竟于唇角扯过一抹自嘲的笑。
幼年初遇,她只觉得自个儿走了运,竟能遇见这般举世无双的男子;今时今日,她却只嘲自个儿的无知,平凡人家的男子,如何能生的如此耀眼夺目?
她永远记得,幼年赤梅林初遇,他唤名仪止,
乃山野村夫,
幽居山坳;
饱读诗书,
精通医术;
容颜俊美,
气质非凡。
这样的男子世间任何女子皆会倾心更何况是长居深山鲜少见着生人的她?正值天真烂漫的年岁,与那儒雅温吞的男子相依相伴自是绝配。
奈何转眼经年,时过境迁,他终非仪止,乃是高越,
他是这天下的君主,
尊贵无上;
坐拥锦绣万里,
后宫佳丽三千;
心思深沉,
薄情寡义。
若是当年,她遇见的是如今的高越,那么年幼的她可还会芳心暗许、抛下一切随他孤身入宫?
此问无解,葭儿心底茫然无绪。
有些事,或许从一开始便是错的,可她这遭,代价太大,一错便是一生岁月的蹉跎。
许是才经战事,各国皆需休养生息,那年大燕国的冬日异常的宁寂,后宫更是,原是上回处置了许多不守规矩的嫔妃后宫之人本就所剩无几,外加寒雪日间各屋的妃子皆闭门不出,倒使那本就宁寂的宫苑添了些许冷清,直到某日,秦太医走进含光殿,诊断出姬安遇喜才打破了后宫往日的沉寂。
那段时日,姬安常感头脑昏沉,本以为是雪日间受了寒凉,便不曾在意,可躺了几日也不见好,高越心中着急便传了秦太医来瞧,便诊断出喜脉,自兵变一事之后,宫中人颓丧不堪,有了此等喜事自是可以冲冲那阴晦之气,再者,高越自继位以来尚无子嗣,后宫有孕者甚少,早年葭儿有喜,可不久之后便无故小产,而后又是楚熙遇喜,奈何亦因忧思过度小产,此回再是姬安······高越心中甚喜,有了前两人之例,这回他格外小心,忙将此喜事晓谕各宫,且换了含光殿宫人,要自个儿所用宫人近身伺候,还命秦太医这段时日长居宫中逾逸阁内,每日来含光殿为姬安诊平安脉以保此胎万全。
很快,姬安有孕的消息传遍了阖宫,众妃闻之,皆道宫内久无喜事,此番前去沾沾喜气也好,便备了礼前去道喜。那一日,雪落得小了些许,宫中长廊中行人渐多了起来,嫔妃们身着斗篷缓步前往含光殿,含光殿中歌舞止,丝竹之声依旧,知晓众妃要来,姬安早早地儿备好了茶点招待,且于榻上起身来到殿中与众妃小聊,待众妃去时还不忘回礼相赠可谓礼数周全,经此番一接触,众妃见那姬安相貌端庄雅正,行止优容,谈吐不俗,与前时宫中所传的“专擅歌舞,专门魅惑君王的狐媚子”之形象全然不符,如此便渐接纳了她,且邀她一道于葭苑赤梅林间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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