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天牢对峙
燕宫又复宁寂,风波之后,侍卫安守各处。宫墙烛火幽闪,才从南宫出来的高越背手缓行于回廊之中,忽然,从花阴下窜出一个孩童,直扑进他的怀里,高越将其扶稳,定眸一看,原是寻儿,眼下只见这小家伙颊上泪光点点,只抱着他的大腿不撒手。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他们都说你再也回不来了,寻儿每天等啊等,今番终于瞧见哥哥了······”
带着哭腔的童音,总是叫人心生怜惜,高越心中愧疚,想着自个儿回宫以来政务缠身竟无暇去瞧瞧寻儿,害他担惊受怕这么久,方俯下身,抬手拭去他颊上的泪珠,轻声道:“寻儿不哭,哥哥这不是回来了么?”
“如今越哥哥回来了,翼哥哥却又不见了,这段时日,都是翼哥哥陪着寻儿的······”
“高翼?”高越喃声道,“他待寻儿可好?”
“他待寻儿极好,陪寻儿读书写字,给寻儿将天下之事,只是后来他不见后身侧的宫人都说他是乱臣贼子,叫寻儿远着他。”
听闻此话,高越扶着寻儿的臂膀,劝慰道:“你翼哥哥家中有事,回燕东去了,寻儿长大了,得有身为皇子的气魄,以后不管遇到多大的事都不许再这样哭了啊。”
寻儿抹干脸上的泪痕,不曾应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今后寻儿若是再哭,当心哥哥打你。”
长廊那端慕容昌胤缓行了过来,高越见之,方命尚子将寻儿带了下去,且命他除了好生照料之外还需督促他每日读书写字。瞧寻儿走远,慕容昌胤方禀道:“大王所料不错,今夜果有赵人来劫,只是我方早有准备,他们行动失利,见救人无望,便跳城逃走了,臣着人去追却未追得,有了今夜之训,王子殷怕是不会再来,臣便将高翼押回了天牢。”
“且多派些人手,将皇城上下细细寻了遍,寡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诺。”
次日,皇城内外戒备森严,慕容昌胤带人逡巡于各处,城内搜寻无果,方转着城郊之外,将每片林子都细细翻了一遍,却亦未得几人踪迹,终是放弃了搜寻,慕容昌胤将此况禀报给了高越,高越闻罢,沉默半晌,想着他们趁夜救人,里外定有接应,被人救走倒也未可知,念及此,方命慕容昌胤撤了兵,今后只好生驻守着皇城燕宫便是。那夜,月黑风高,大雨欲来,因慕容护卫打赏,牢卒皆聚于外侧吃酒,天牢之中,宁寂无声,一派死沉之象,高翼被绑于刑柱之上,浑身是伤,现下他轻闭着眼眸,耳畔却有脚步声传来,且那人愈行愈近,于他跟前方止了步。竟也有人来看他?高翼心中发疑,半睁眼眸,见高越着了玄色披风正立于自个儿跟前不禁于唇角扯出一抹笑。
“来了?”
此话语略带着几分轻蔑嘲讽之意,高越神情淡漠,不曾抬眸瞧他,只冷声道:“来送你上路。”
“大王折磨了本侯这么久,眼下却急着亲自来送本侯上路,怎么,可是玩腻了?”高翼道。
“非寡人玩腻,而是你死期已至。”
听闻此话,高翼大笑,其声放肆。
高越横眉去瞧,道:“这费尽心机却一败涂地的感觉如何?”
“·······”
高翼不答,脸上的笑却暂凝了一瞬,高越觉察,继而道:“父王在位时,封你做侯、赐你燕东之地可是委屈你了?那些年,你居燕东之地虽有不服,可好歹还算忠心,直至父王逝世寡人登基之后,你便蠢蠢欲动,屡生篡位拭君之心,可谓耍尽了阴谋手段,屡拭屡败之后,寡人未有追究,你却仍有不甘,竟以燕东之地为赠礼同赵国王子殷勾结,干些通敌叛国欲意篡位的勾当,眼下你一败涂地,非但失了燕东,还小命不保,纵然死后怕是也会遗臭万年。”
“·······”
他双手紧握,似在忍耐着什么,手背之上青筋暴起,高越瞥眸见之,又道:“为怕你家中亲眷受你污名的牵连日后不好过活,寡人也已下令,因你数罪叠加,一人担之不起,在你死后,诛你全族,如此,既免了被万民指责之苦,又能让你后人无需受那为奴为娼之辱······”
绳索瞬间拉紧,高翼怒目圆瞪,眸间戾气横生,他竭力挣扎着扯身向高越靠去,从心底窜起的恨意直让他想将眼前之人碎尸万段,可纵然恨意再浓,浑身紧勒的绳索铁链却叫他不得动弹分毫。瞧他这副盛怒的模样,高越颇感满意,方勾唇浅笑,道:
“笑啊,怎么不笑了?你不是惯会故作潇洒无拘之态么?眼下这是怎么了?怕了么?”
盛怒无从发泄,高翼突然释然一笑,他瞧着高越,道:“真想让天下人瞧瞧你刚才这副嘴脸,让他们瞧瞧自个儿所信仰拥戴的君主是何等的腹黑狠毒。”
“你我兄弟二人同为父王之子,自幼所见所识相差无几,可父王却总不待见你,你可知因何?”
“······”
“只因你太过聪明,事事争强好胜,喜怒欲求皆写于脸上,才招父王不喜,还失了太子之位·····”
“胡言。”高翼打断道,“父王虽不喜本侯,可本侯为长子,他仍有立本侯为太子之心,只因你母妃宝黛病重,父王才许诺立年仅八岁的你为太子,大王此令招致百官不满,直至后来你养在王后楚服身侧非议之声才平息了些许,遂,从你被立太子,直至登基为王靠的不过皆是那两个女人罢了。”
“靠谁又如何?眼下还不是我为王,你为侯;我为赢家,你为输家。”高越道。
暴雨如注,从房檐淋落,天牢之前积水成川,同狱卒一道吃酒的慕容昌胤见这雨势,心有不安,方悄然起身朝牢中行去。雨丝从天窗中飘进,沾湿了高翼的衣发,他眼中含恨,瞧着高越,一字一句道:“本侯并非输给了你,而是输给了父王的偏心。”
回首往事,那时高翼正值少年,他出生皇室,又为长子,身份尊贵,本该风华正茂,奈何却总是满腹委屈。养于深宫,他本桀骜,但仍旧需费尽心思的讨好他的父王;他生性难训,但仍需在父王并王后跟前装作乖乖听话的模样不敢有半分过错;他天资聪颖,修的文武双全,每每家宴之时或作诗、或舞剑都能技压全场,可纵然他表现绝佳却得不到父王一句赞赏,他原以为是自个儿还不够出众,便更加奋发图强,直到某次家宴他亲眼瞧见父王对一个尚在垂髫之龄的稚子容色宠溺,他才明白父王对他的疏远绝非是他不够出众之故。那时,高翼知之,却终不能了悟,他不明白为何自个儿费尽心思却终不如一个懵懂孩童,因而他失落,伤心,愤怒,不甘,种种思绪涌上心头,因怕再招父王嫌恶方不敢表露分毫。后来一道圣旨传遍阖宫,其上宣曰立年仅八岁的小皇子高越为太子,此消息,于高翼而言犹如晴天霹雳,直叫他神情恍惚,呆若木鸡,半晌仍是一副懵愣之状,接着便是一连几日的消沉,可还未待他缓过神之际,又一道圣旨传来,说是要封他做万户侯,他闻之,想着父王封了皇弟为太子,紧接着便封他做侯,如此兄弟两人一人一份,倒也不错,那时年少的他只当父王还想着自个儿,先前的颓丧之气瞬间全无只高兴的接了旨,待传旨宫人走后,引教的官员斟酌再三,终是道出了其间得利害关系,原来父王在立完太子后立即封他做侯、让他远居燕东之地皆是怕日后兄弟相争,怕他的存在会威胁到高越。
父王竟如此喜爱高越?
父王竟能为高越思虑的这般的周全?
同为皇室血脉,父王竟能偏心至此?
手中的圣旨悄然滑落,一股凉意窜进高翼心头,那时,他犹为平静,只苦笑两声,方俯身捡起落地的圣旨,将其剪了个粉碎。次日,便安然的走进燕宫殿谢恩,带着大队人马去往燕东之地。
怕他日后会威胁高越的王位?父王如此防着他,那何不如他所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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