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秋时怀人 (一)
董萼闻声抬眸瞧他,觉出他深藏在眼底的怅然,方起身随他一道行至案侧坐下,端起碗扒了几口饭,故作轻松道:“自出了葭苑便一直顶着那劳什子,行动不便就罢,还连口水也不能喝,眼下还当真有些饿了。”
“你向来品行不爱拘束,若不愿顶那红盖头大可自个儿揭了它,反正在屋里轿中也无人可瞧见。”慕容昌胤道。
“·······”
见她不语,慕容昌胤忽觉自个儿方才所言似有不妥,便住了口,忙给她盛了碗汤以掩心中愧疚之绪,此时,只闻董萼忽然压低了声音问道:“娶我······非你所愿吧?”
听她问这,慕容昌胤不知该如何作答,犹豫了半晌,方才细诉道:“那日我与大王在葭苑侧廊遇见,他问起了有关水榭一带闹鬼之事,便又引出了和妃娘娘······其间种种,牵扯甚多,一时也说他不清,待去时,他方言我已至婚配之龄要将你许给我·······于此,我不知你心意本是回绝了的,可谁知那圣旨竟还是传了下来······”
“·······”
“董萼,我不知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可圣旨已下,我身为人臣,不得不遵·······”
“·······”
“董萼,对不起······”
他喃声道,容色恳切,董萼放下箸碗,瞧着他一字一句再问道:“娶我,你可有悔?”
“眼下娶你虽非我所愿,但我绝不悔,现在不悔,往后更不悔。”
“我亦是。”
“什么?”似未听清,慕容昌胤问道。
“嫁你,我亦无悔。”董萼再声道。
闻得此语,少年喜难自禁,一时手足无措,又怕伊人笑话,方合掌揉搓着,忙将箸碗重新递给董萼,自个儿于一侧往她碗中夹菜,且再声念道:“大王没来由的忽然赐婚,咱们便不明不白的成了亲,无论如何,我既娶了你,便会好生相待,定不会叫你再受半分苦楚,不过·······话说回来,幸好是你,若是换了旁人我恐怕就要抗旨不遵了。”
“哦?”董萼笑道,“那你说说怎么个抗旨不遵法?”
“宫里谁人不知我是最为桀骜不逊的,因顶撞主子所受的罚也不是一两次了,若那圣旨上定了旁人,我定将其以剑砍的粉碎。”
董萼闻声轻笑,半晌,才再轻言道:“也幸好······”
“幸好什么?”
“自个儿琢磨去罢。”
夜色宁寂,月华如练,董萼歪卧于榻,良久无眠;慕容昌胤和衣仰面躺于外阁,静闻着外头的风吹草动,心绪忐忑。转眼夜尽天明,两人便是如此度过了自个儿的新婚之夜。
夏时过,秋时至,宫墙上梧桐渐染,每逢此,心间便总有苦闷抑郁之感,高越无心批阅奏章,便常于宫闱间信步闲游,许是满怀心事,他时常于不知不觉间行进葭苑,待有所觉察方止步不前仅于赤梅林间徘徊,似在回忆往昔之事,直至黄昏之际方才离去,苑中人瞧见,心下好奇,皆言议纷纷,葭儿闻说此况,亦是不解,便趁着他再来此之时着披风跟了上去。那日,秋意渐浓,林间树叶泛黄了些许,彩羽丝雀于枝杈上扑飞嬉鸣,只见越身着素衣缓行于林间,其影清绝,至一处方仰首抬眸静瞧着那树上腾枝飞起的鸟儿,神色欣慰,少顷,他似忆念起了什么,脸上的欣喜之色方散,眉宇间渐透出一丝怅然之感,便垂下头,若有所失。葭儿行于其后,将他脸上的细微之绪尽收眼底,自她入宫后,印象当中的仪止哥哥从来都从容淡然,甚少显露过如此情绪,葭儿细思,脑海中忽然闪现出当日在东寒宫内阁面对着楚服画像时的高越,那时的他立于帷幔下仰首凝望着画中人,幽光之中,那神情亦是如眼下这般,怅然间夹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深情。
许是觉察出有人到此,高越猛然回神,扭过头,眼神略有错愕,似在瞧着葭儿又似不是,葭儿见状,微怔片刻,方行上前道:“听闻大王近来常于这林间散步,便过来瞧瞧,眼下又至秋时,赤梅林中的景致倒还不错,只是叶落之景略略凄婉了些。”
“葭儿·······”越喃声唤道,“你来了多久?为何寡人未有觉察?”
“葭儿方才一直跟在大王身后,只因瞧大王观景太过入迷不忍打扰便未上前。”葭儿应声道,她仰首瞧着高越,容色平静。
“哦······”高越低吟,意识到自个儿方才的失态之状,又恐葭儿瞧出端倪,方敛了心绪,又复从前那副从容姿态,转话道:“方才寡人瞧那枝杈上有两只鸟雀在打架,觉着好玩儿方驻足多看了一会儿,对了,董萼出嫁,你身边仅剩弄棋一人可还习惯?可需再添些人?”
“不必。”葭儿道,“弄棋自幼进宫,经验颇为老道,仅她一人便可将苑中大小事打理周全,且她一直跟着我,伺候起来也比旁人更得心应手些。”
闻得此话,高越轻叹一声,行上前紧了紧她身着的披风,道:“你有弄棋,固然是好,可你毕竟是这葭苑的主人,到底也该慢慢学着自个儿去整治。”
“大王说的是,方才葭儿出来时沏了上好的热茶,眼下怕是已冷的差不多了,不知大王可愿前去一用?”葭儿垂眸道。
“去罢,正好寡人口渴。”
言罢,高越执起葭儿的手沿着林间小道朝殿阁行去。秋风萧瑟,斜雨若游丝,淋打于梧桐叶上,高越独坐于燕平宫殿上批阅奏章,因忽忆念起寻儿想着他近来一直养于绛云轩中方打发尚子去瞧看一番,约摸一炷香的功夫,尚子方从外头回来,且言寻皇子在绛云轩内极好,性情开朗了几分,个儿亦长高了些许,越闻罢,愁眉舒展了些许,待耐着性子将手中的奏章批阅完,又念与他许久未见方搁笔于案,出了燕平殿折身往南宫绛云轩行去。
绛云轩外梧桐遍地,如此时节放眼望去可谓绯红一片。雨水滴答在房檐,回廊之下,寻皇子奔跑于此,其声欢快,荡于空庭,楚熙带着众丫鬟小步慢跑在后,生怕他磕了碰了忙切声急唤,奈何那小家伙玩得欢快对身后之人置之不理,高越刚行进门便与他撞了个满怀,怕他摔着,方蹲下身瞧着怀中的小人儿,笑道:
“寻儿这般高兴竟跑得这样快,来,给寡人瞧瞧,多日不见到底是长高了些许。”
此时,楚熙快步行上前来,忙朝他俯身行礼道:“拜见大王,不知大王到此·······”
“起身罢。”越不忍她跪拜方轻声打断她,继而伸手将其扶起,道:“不必多礼,寡人今日是特意来瞧瞧你跟寻儿的。”
“·······”
回廊之下,他见她衣衫单薄,身影清瘦,方执她之手,浅声道:“秋雨寒凉,你穿的这样单薄不宜立在风口里,且带寡人去你那轩中坐坐。”
“诺。”
两人领着寻儿慢行于回廊之下。那日庭间水气弥漫,绛云轩内暖香暗溢,高越歪坐于案侧一面饮茶,一面闲看着正于殿中游戏耍玩的两人,小寻儿尚在垂髫之龄,天真活泼乃是常态,楚熙养在侯门大家,虽自幼仪态端庄,行止规范,可到底也正是青春年华,眼下她身着薄衫随寻儿一道奔于殿中笑声晴朗,举止肆意,越凝眸瞧着,竟又愈发觉得这般的楚熙颇像一个人,不禁发了一会子怔,此时,楚熙停了脚步,命宫人看好寻儿,自个儿则轻喘着走到案前坐下,端起茶水便饮,越见罢轻声道:
“累了么?”
饮了一盅茶,楚熙方才应声道:“寻儿近来长高不少,跑得极快连楚熙这大人都要追不上了,楚熙不服,只能跟着他满屋子里乱转。”
“是你自个儿把寻儿养的太好,能怪的了谁?”高越笑着调侃道。
“大王竟还笑?只怕不是在欣慰楚熙将寻儿照料的好而是嘲笑楚熙满屋子乱转手忙脚乱的模样罢,想来方才大王就这般于一侧观瞧着,虽面容平静,心里怕是早已认定楚熙行止不端丢了将门之女的脸面了·······”
“胡言。”高越轻声打断她,瞧她双眸圆睁,眉尖若蹙,一副小女儿家赌气的模样,因她此态极为少见,越顿时心生爱怜,方勾唇浅笑,继声道:“你向来娴静端方,偶尔欢脱些自是无伤大雅,何况这只是再寡人的面前。”
“········”
见她无言,越缓顿便刻,又道:“素太妃一直在寺中为先王诵经,奈何偏偏今夏之际生了一场大病,恐怕是回不来了,遂寡人欲将寻儿交由你抚养,不知楚熙你可否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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