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符篆
叶裁衣能理解叶慎言话中的意思,他在指责灵修界的人明明出尘而不出世,却还鄙夷提供生存资料来源的底层普通人。
灵修者从凡人中来,幼时受凡人社会保护,即便是登上仙途,生存资料也还是取之于民,自身并未参与创造任何物质生存资料。
可灵修者修为越高,越脱离人群,终身所修不过一人之身,平生所念不过个人得道。
也就是说,从普通人的角度去看,灵修者不过是一群于人间并无任何实际作用的存在,甚至有时候还会利用更强的能力打压普通人,比如说彭州刘氏的枯血池。
因此,叶慎言这样的世俗王朝朝臣,不喜欢灵修界忽悠着人群离开世俗土地、城池,抛开世俗职业,双脚飘在空中,耗费无数光阴追求虚无缥缈的飞升。
他这样的想法确实符合他的身份。
司徒澜被这几句大义倾轧,她本也曾在大安生存过,未曾入道时也常听长辈念起一些为国为民的高义之士。
可自从进入灵修界后,她便一心修炼,从未将普通人放在眼中,反而觉得他们一生蝇营狗苟,为生计奔波,哪里比得上他们求仙问道之人逍遥自在。
她手中的剑消失不见,冷笑道:“我从不杀普通人,你也不必试图用这些话挑动什么,世人各有所求,你们为官作宦之人得到的权利之后便全是为国为民的吗?
那些皇亲国戚,可曾织过一寸布,耕过半亩田?有的更是对凡人盘剥至死。如此看来灵修界离世自修如何不比你们高出许多?只批驳一方便会显得你公正吗?”
叶裁衣闻言一笑,说道:“确实不是谁比谁高的问题,只是如今的世间,可以没有灵修界,却不能没有国家和朝堂,相信将来人们也会淘汰掉你所说的的皇亲国戚,尽最大努力实现公平正义。
其实你们有没想过,灵脉原本是天道送给这个世间的,为何除了灵修界,其他人和物都不”
“师妹,叶师妹”
被白轻沉和关清衡用长板抬着刚走进客栈的卫疏风醒了过来,双目笼着水雾,迷茫而彷徨,意识似乎并未完全清醒。
叶裁衣向司徒澜施了一礼,拉着叶慎言走到卫疏风身边,见他目前的情况并不稳定,便温声道:“卫师兄,我们回来了,你不用担心,再睡一会儿。”
卫疏风意蕴朦胧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时稍亮了几分,显出几分依稀可见的依恋来,浅浅笑了一下,轻声道:“好。”
她身后站着的叶慎言的眸光也亮了一下。
白轻沉未曾察觉这一切,只是将怒火对着逍遥殿,冷笑一声,“还是许掌门高义,卫师弟并无大过却能被伤成这样。”
说罢也不管逍遥殿众人愤怒的神色,与关清衡一起抬着卫疏风毁了房间。
张舒遥与景昭并未向司徒澜行礼告辞,便随着他们一起去了卫疏风的房间。
卫疏风被挪到床上之后渐渐阖上眼睡了过去,面薄如纸,呼吸轻浅,像是轻轻飘落在这里的飞絮,似乎随意一阵微风便能将他吹得支离破碎,四散飘零。
张舒遥立在床边看着他,忍不住说道:“卫师弟似乎是内伤更重,这会不会对他以后的修炼有什么影响。”
关清衡又喂了他一颗药,沉吟道:“目前还不能确定,需再静养一段时间,等外伤渐渐复原了才能判断。”
叶慎言轻轻扯了扯叶裁衣的衣袖,眼神示意了一下,叶裁衣便跟着他去了外面。
叶慎言薄青色春衫的肩上用金线绣着两只锦鲤,叶裁衣跟在他身后,目光便落在那两只栩栩如生的锦鲤身上。
长廊里,斑驳的阳光透过栏杆外槐树细密繁盛的枝叶落在人身上,衣衫流动,光影变幻,让眼前事物有些不甚真实的感觉。
初夏温热的风中,叶慎言负手走在前面,声音清亮,“我这些日子就要回京都了,才将你寻回来,便又丢失了一次,我看着并不放心,你仔细想一想,要不要跟我回去?”
叶裁衣的手轻轻落在肚子上,算来她已经怀孕四个多月,将近五个月了,这段时间胎儿一天比一天长得快,原本还是不太看得出来的,现如今却已经有些显怀了。
原本她可以打掉孩子跟着主角团的,但是现在却是不得不留下这个孩子,她的修为也还不算高,要是非要跟着主角团也必然会给他们带来额外的负担,还不如趁这段时间好好提高自己的修为以备后患。
可是,她怕卫疏风提前死了,也怕他伤害张舒遥和关清衡。
至于太元山的护法大阵,现如今师姐还要闭关一年半载,卫疏风暂时是没有办法引起那场最大的浩劫的。
更何况卫疏风现在身受重伤,光外伤看起来都不像是一两个月就能恢复的样子,此外他还有更重的内伤,恐怕这段时间也难兴风作雨了,那她是不是可以先回去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好像,现如今对她而言,回京都确实是最佳方案。
她低着头思索着,路上随意买来的青布裙上有微弱的阳光轻轻掠过,她终于说道:“我跟哥哥回京都,先生下孩子,再回太元。”
叶慎言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叹了一口气,“我不是勉强你,只是你现在确实不适合待在这里。”
叶裁衣仰起头笑了一下,明明暗暗的阳光落在她脸上,“我想回京都也是知道现在确实需要回去,没有感到勉强。”
叶慎言这才放心,斟酌了一下,说道:“你确定不想说出孩子父亲是谁?”
叶裁衣瞬间眉毛都要耷拉下来了,哀叹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是谁,否则我第一冲上去打他。”
叶慎言说道:“算了,想不起来就不费神去想了,养在叶家,必不会让孩子受苦。”
叶裁衣点了点头。
长廊尽头一个穿绛袍的人带着几个头上缠着绿巾手持乐器的男子同一个十五六岁,穿花着锦的少女往这边走来。
待走到他们身边时,领头的男子向叶慎言揖道:“叶公子安。”
叶慎言含笑应了。
那少女怔怔地看了叶慎言几眼,又看了叶裁衣几眼,随几人一同福了福身,又往前走去了。
叶裁衣回首张望着那群人,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叶慎言同她并行,道:“是此地的乐户。原本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来找你的,所以我到这里的事情未曾透露给谁,不料你才回来那几天我碰到了在此地为官的季三郎,被拉着去了他的宴席,也是这个管事带乐户们来作陪的。”
叶裁衣倒是不曾听说过这个称呼,问道:“乐户是什么?奏乐的吗?”
她自幼长在昌盛王妃手上,想来应也是未曾见过这类人,叶慎言咳嗽了一声,说道:“就是一些罪犯家属,也有一些良人入此籍的,男子需头缠绿巾,平日里宴席中,男子奏乐,女子献舞。”
叶裁衣咂摸了一下这话中的意味,大概就明白过来了这就是秦楼楚馆的另一种叫法,问道:“为何罪犯家属需要成为乐户?”
叶慎言说道:“如此更能使人有所顾忌,说若有人杀了旁人,那他不仅自己会被判死,他的妻儿也会没入乐籍供人取乐,如此,谁还敢轻易杀人?”
叶裁衣反驳道:“可是明明只是那一人之过,与他妻儿又有何干?”
叶慎言笑道:“你管这些做什么,大安律法自有其道理,何况这比起之前的连坐同罚之罪已经很轻了。”
叶裁衣哑然,事物的进步确实不是一蹴而就的,可她与这个世界的一些基本观念确实是不同的。
她只是随意扯了句,“哦,怪不得男人们不喜欢听别人说自己是戴绿帽子的。”
叶慎言脸色有种说不出的怪异,道:“谁敢这么说别人啊,乐户只能在乐户中娶嫁,若成了夫妻,夫妻二人男子奏乐,女子献艺,这若真这么叫别人,确实会引起争端的。”
二人穿过长廊到了客栈后院一处小亭中,各自坐在木椅上。
叶慎言说道:“这几日我安排车驾回去,只是卫小郎君为了带你回来被人截到半路伤成那样,我会吩咐人去照看,但你们也是同门中人,本也不必拘于俗礼,你平时多去看看他的情况,我们也不至于让人寒心,显得我们不知感恩。”
叶裁衣点了点头,即使叶慎言不说,她在回京都之前的这段时间也会去多观察一下卫疏风的情况。
正午时叶慎言又派人准备了寝衣、碗碟、补品通通搬到卫疏风房中,又指了三个人去照看。
叶裁衣便与张舒遥他们一同待在卫疏风房间守着,各自辟了一块地方打坐。
叶裁衣与景昭凑到一起,问道:“师兄,我识海中总会隐现此出一雪色纸张,这是什么?”
景昭笑道:“这是你的仙途,竟然显现的这么早,还是符篆。只是符篆之道太过简易,难以提升修为,所以当世之人即便是觉醒了这样的道途,也少有以此入道的,多数会转而通过其他方式提高的。”
叶裁衣想着既然符篆是她的仙途,便先不要轻看,这段时间不如先专修此道吧,问道:“师兄可有带符篆之术的书籍?”
景昭以书入道,随身的藏宝囊中全是书籍和笔墨,不一会儿就找出了一套书籍摆在她面前。
“符篆较为普遍,却变化莫测,很难精通,少有人专修此道。不过天生众途,若是钻研深刻也有得道的几乎,这些书你可以拿着看,配以师父留下的秘法,除此之外也要多思多想,灵活变通。”
她拱手道:“多谢师兄。”
她低头翻看书籍,忽觉识海之中的那片神隐许久的雪色符纸又出现了,这书上的符一笔一笔在识海中的雪符上勾画出来,她的神识忽然无比清明。
等到她再次回过神来时,已是夕阳西下。
张舒遥笑眯眯地看着她,说道:“是不是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叶裁衣说道:“我似乎沉迷进了符篆之中,没有感触到外面的变化。”
张舒遥说道:“道途觉醒之后更能感触道天道玄妙,人总是会无法自控地为之吸引,等过一段时间就会渐渐恢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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