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第139 章
墨玉堂, 书房里,江灏穿了一件家常云白色锦绫直裰,宽袖在手腕处松松挽起,骨节修长的五指正执着彤管, 笔酣墨饱, 对照着王书圣的字帖练写著书法。
都说练字能静心, 他也想试一试。
院子里静悄悄的,两名正在洒扫游廊的小厮走路轻轻巧巧的,不敢发出多余的声音,昨日刚有人挨了罚, 他们可不得小心着些。
墨玉堂位于宅子的东南面,是个近十亩地的大院落, 除了国公爷的朝晖堂,就数这里最开阔了, 进门便是高大的松柏与几棵光叶榉参天而立, 微风轻抚,满树的绿叶发出飒飒的声响。
再往里, 便是蜿蜒游廊, 阶下皆是鹅软石铺成的甬道,与院中各路相衔, 甬道两旁培了新土,一枝枝带着嫩芽的柳条插在土里。
“咦,原先种在这里的海棠呢?”老夫人转头看向元氏:“怎么改种柳树啦?”
正是海棠的盛花季,此时本该粉若云霞的廊径咋成这样了,还有, 好好的海棠树挖它干嘛啊?
元氏摇头, 表示她也不知, 自己也是有些时日未来过墨玉堂了。
“你这个当母亲的一天到晚的也不知道在忙些啥,灏儿的事你再不上上心,我怕是等到闭眼都难抱上曾孙了。”
面对老太太的责怪元氏没吱声,心想,孩子自己主意正,她这个做母亲的能有啥法子,这几年给他说了多少门亲事了,可人家就回你三个字:不喜欢!
让他说个不喜欢的理由,这下答得更干脆:没有理由,反正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唉,碰到这种性子的儿子她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强压着头逼他拜堂成亲吧。
还有,干嘛光说她一人啊,公爹和相公不也拿灏儿没辙吗。
再说,老太太自己不也束手无策吗。
“要不待会儿咱婆媳两个唱出苦肉计如何?”老太太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兴致勃勃地与元氏商量。
“啥主意?”元氏一抖,老太太该不会又让自己饿肚子装绝食吧。
老国公夫人展眉一笑,道:“待会儿要是灏儿推着不去春锦节的话,我就说你无贤良之德,教子不孝,忤逆长辈,然后就让谭儿休了你如何?”
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可行,老国公夫人眉眼弯弯,“怎么样,这主意挺不错的吧?咱们今天肯定能把这棘手的小子给搞定了!”
元氏摇头,“不怎么样,一点新意都没有,一听就知道咱俩又在做戏唬他呢。”
自从上次绝食穿帮后,如今想骗过儿子,难!
“管他信不信,总得要试试才知道,万一信了呢!再说,不用这法子,咱们也没别的主意啊,总不能又是白跑一趟吧。”
元氏一听也觉得是这个理,两人就这么大剌剌的过去,肯定又做无用功,于是点头应承,“那待会咱俩就用这个法子试试吧。”
最多她回宣平侯府待上几日,又少不了一块肉。
婆媳两个说定下来,接着又嘱咐身后随行的婆子丫鬟,让她们待会儿机灵点,配合好了,可千万别露了端倪。
众人点头应是。
于是,这对隔三差五就要给江灏来一场苦肉戏的婆媳组合,摩拳擦掌的找她们唯一的观众去了。
听小厮来报,说老太太和太太过来了,江灏没有耽搁,把狼毫搁在笔架上,起身去了前院。
“灏儿啊,你怎么把那些海棠树都挖了啊?”看到大孙子过来,老国公夫人忙开口询问。
江灏给祖母和母亲行过礼后,方不疾不徐地开口说道:“太晃眼了。”
晃晃眼?老国公夫人听得发愣,这么好看的花,这小子居然说晃眼。
老天,自己快活到六十岁了,还从未听谁说过海棠花晃眼的呢。
还有,十几棵海棠种在这院子都五六年了,以前咋没听这小子说过不喜欢啊。
老国公夫人摇头,算了算了,年轻人的想法她也猜不透,就由他去吧,反正是他自己的院子,再说挖都挖了,也没啥好说了。
再说,她今日过来可是有大事要办,可别本末倒置了,想到这里,老国公夫人清了清嗓子,示意元氏可以开始了。
收到婆婆的信号,元氏也没犹豫,开口说起此行的目的来,“眼看春锦节就要到了,这次若嫣和若雪也想去看看,灏儿,要不这次就由你这个做哥哥的领着她俩去吧。”
见媳妇已经把话说完,老国公夫人直了直身子,心道,接下来就该轮到她上场了,要是这小子说出一个不愿意来,那么自己就立马实施下一步计划。
“好!”江灏点头,答应了。
“我说你这个教子无什么!”老国公夫人“噌”的一下站起身,不敢置信地看向孙子,“灏儿,你答应参加春锦节了?”
元氏也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她摸了摸耳朵,准备再仔细听上一遍。
“孙儿刚刚是说,这次春锦节一定会去参加的。”江灏笑著作答。
这回可听得清清楚楚的,婆媳两人顿觉自己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灏儿,你同意相看亲事啦?”元氏怕儿子不明白参加春锦节的意思,想再确认一下。
老国公夫人听元氏问出这番话,顿时就有些急了,心道,傻兮兮说这些做啥,先把人哄过去,到时看到有让他心仪的姑娘,那姻缘不就结成了嘛。
唉,当初怎么给儿子挑了这么一个傻媳妇啊!
看到祖母一副生怕他反悔的样子,江灏笑着朝元氏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春锦节是干嘛的,不然他也不会去参加的啊。
“好好好,祖母现在就安排去!”见孙子点头,老国公夫人顿时乐的不行,哎呦,她得快些去通知自己的那些老姐妹,好让她们把家里适龄的女孩儿都带上,如今孙儿好不容易开了窍,自己这次可一定要把孙媳妇相回家才行。
元氏也是这么想的,既然儿子终于有了成亲的想法,那她这个做母亲的当然得为他张罗了,要自己说,她侄女玉柔就很不错,端雅贤淑,长得也好,且哥哥家的门第也不差,又是亲上加亲的,多好啊。
对了,自己现在就让桂嬷嬷去一趟侯府,把灏儿要参加春锦节的事与大嫂说一说去。
想到这里,元氏立马起了身,和有着同样心思的老国公夫人一起出了墨玉堂。
看着祖母和母亲兴冲冲的背影,江灏又拉开了思绪。
这几日自己去外祖家好几趟,结果再也没看到过那姑娘,也是,人家一个女孩子家,没事老跑到院门外干嘛啊。
昨日观砚把这几天打听来的事都报与他听了,原来那是翰林院周修撰的府邸,而周修撰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
可惜只问到了这些,这还是观砚一路跟随人家,看到对方进出于翰林院,才打听出的身份来。
不过刚刚观砚从宣平侯府回来时,正巧看到长公主家的管家从隔壁宅子走了出来,江灏可以肯定,那管家定是去送春锦节邀请帖的。
所以那日她一定也会去的吧。
周青林并不知道自家的宝贝闺女已经被人盯上了,此时他正和翰林院的同僚们一起在饭堂吃中饭呢。
他们翰林院和别处不一样,衙门里头并没有设饭堂。
话说,翰林院里可是有好几万的藏书呢,要是一不小心引起火灾,那就全完了。
所以每天中午的这顿饭众人都是到外头饭堂吃的,离得也不远,就在翰林院斜对门的小院子里,那日琼林宴的菜肴也是在这边烧好后拿过去的。
这会儿,众人已吃好了饭,一个个正捧着茶盅吃茶解腻,茶盅都是自己从家里带过来的,所以款式各异,有青花,有粉彩,还有紫砂的,七十多个人,六十多款样式,倒是让整个饭堂添色不少。
周耀祖没和周青林同坐在一桌,自从知晓那日套他麻袋的就是二叔后,他就处处避开周青林了。
比如有事要找掌院,可是二叔在那里,那就等人走了他再去吧。
又比如他想要去一趟藏书阁,看到二叔也要去,那自己就待会儿去。
还有肚子憋不住想去茅厕,可二叔才刚进去,那那那自己就咬牙再憋一会儿吧。
总之周耀祖把绕道而行表现的淋漓尽致。
不过在同僚面前,周耀祖还是摆出一副与二叔阖家欢乐的模样。
周青林都替他累的慌,不过,管他呢,只要不过来招惹自己就行了。
“马上就是一年一度的春锦节了,不知张大人收到相邀的帖子没?”
一名老修撰朝身旁另一位老编修问询。
“还没呢,往年不都是提早一个月才发帖子的吗,算算日子,今日或者明日就能收到了,怎么,今年黄大人家里也有适婚的孙子?”
老修撰点头,他家大孙子今年已有十八了,可不正是相看亲事的年纪,本来他想让老妻自己给孙子寻摸亲事的,可老妻非得让大孙子等到春锦节时再相看,还说长公主安排的肯定错不了,所以这几天家里都等着公主府的邀请帖呢。
周青林在一旁听得迷糊,啥春锦节?啥邀请帖?还有适婚什么的到底是啥子意思啊?
不过,没等他纳闷多久,另又有人聊起了春锦节的事情来,从众人的对话中,周青林算是明白了个透彻。
春锦节是长公主创办的,时间选在每年的六月,正是春锦园石榴花最红艳的时候,邀上京城达官显贵家的夫人和小姐去园内赏花,最开始只是单单的赏花而已,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渐渐变成大型相亲聚会了。
而原来的作诗赏花,也变成如今的公子哥聚在一起打马球,闺阁小姐们则捶丸和投壶了,时而还会有懂音律的姑娘抱琴赋曲一首,好显示出自己的与众不同来。
起先受邀的都是家世不俗的人家,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门第中的公子小姐,成亲的成亲,嫁人的嫁人,适龄的人越来越少,眼看春锦节就要面临办不下去的风险,而彼时长公主正是做媒做得兴致最高的时候,话说年纪大的女人都爱给人牵红线,长公主也一样,所以让她收手,她哪愿意啊,于是为了不断源,她就把入园门槛放低了好多。
现如今,普通官宦人家就有参加的资格了,只要府中恰好有适龄的未婚男女,就一定能收到公主府发来的邀请贴。
周青林觉得这种节日现下肯定不会跟他家沾上边,毕竟自己家眷才搬到京城来,又没和旁人接触过,想必如今除了吏部清楚他家的具体情况,别人应该都不知晓吧。
周青林不知道的是,长公主的驸马正在吏部稽勋司当值呢,掌管的正是文职官员入籍、复名复姓等事务。
不然为嘛长公主会对京城官员家中的适婚成员情况这么清楚呢,所以这么多年邀请帖子都没送错过,这都得益于长公主驸马的职务之便。
本来这种以权谋私的行为是不为允许的,可谁叫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同胞姐姐呢。再说长公主夫妇所做之事也不算为自己牟利。
这不,就连铁面御史董大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所以,大家也就习以为常了。
只不过这些事周青林是不知晓的,是以,等他回到家里,看见那张熏了花香的春锦节邀请帖后,简直对长公主佩服的不行,纳闷她是怎么知晓他家有个马上就要及笄的闺女的。
不过这些都不是主要的,周青林拿起帖子仔细瞧了瞧,又看看坐在一旁秀雅恬静的大闺女。
而后对岳父岳母还有刘莲芝说道:“再过两个月大丫才及笄呢,今年的春锦节咱们就不去了!”
周青林心想,十五岁的年纪,这在前世还是初中生呢,所以这么急着相亲干嘛。
不去,绝对不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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