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寒毒隐情
“额——那时候尹莫幽才五岁,你如今回来的时候,她的名声已经坏的不能再坏了,估计在田氏的算计下,她的日子未必好过,那些陈年旧事,估计早就忘了,不过你记得就好。”宇青安慰他。
廖幕城眼神微微眯起,想着尹莫幽给他写的那四个字的书信,不由唇角勾起,当真是个很有意思的女孩子,挑战他对女人的想象力。
如此沉默瞬间,廖幕城忽然问道:“对了,那种药物还有多久才能培育成熟?“
宇青飒然一笑:“还有两个月,你终于对解药上了心,因为她的寒毒发作,你才在意的!”
廖幕城黯然垂了眸,事情由他而起,自然他要想法子帮她解了,这么多年深受寒毒折磨,夏日还好,冬日浑身沁凉如同关在冰窖里,他不舍得她受这般折磨。
宇青转而一叹:“可惜,即便那药物培育成熟,也只能解除一个人体内的毒素,唉,老天可是给你又出了一道难题哦。”
廖幕城轻笑一声:“欠着的总要还,她自己知道中了毒吗?“
宇青摇头:“她刚开始,症状不是很严重,我已经给她开了缓解的药,她若过于担心,会影响疗效,故而不曾告诉她。”
廖幕城低头整理一下舒展的衣袖,抬头对宇青说道:“等药物能用时,你再找机会告诉她,给她彻底解了。”
“那你呢?你已经等了很多年了,再拖下去,我怕——”宇青听得有些动容,觉得廖幕城是不是不知道脱下去的严重后果。
廖幕城瞥了他一眼,阻止他后边要说的话:“就这样,我没事。”
说完就施施然地起身,带着人从宇青那里离开。
出了门,就直接到尹府去看望尹莫幽。
尹莫幽回到府内,在府门外遇到等了许久的大柱。
大柱给她说了这几个月奇衣阁的进账,把厚厚的一叠银票交给她,又说了青州府那边新开分店要配备机器的事儿,请她有时间到奇衣阁看看,说大伙儿都想她了。
尹莫幽让大柱莫要薄待那些雇佣的伙计,笼络住伙计们的心,活儿才能做得漂亮,只说着我有空就去。
她其实有些兴趣缺缺,看着奇衣阁走上正轨,她早就没有当初的热乎劲儿了,想着新开的万里车行,连一次面都不曾露过,有空去一趟万里车行倒是十分必要。
馨菊也是与大柱久别重逢,尹莫幽就让她与大柱说会儿话。
紫芍搀扶着她走上台阶,一个早就候在门边的小厮过来,小声向尹莫幽说了今儿她离开京兆府衙之后,那里发生的事儿。
这个小厮口齿伶俐,说得简洁清晰。
尹莫幽听后沉默不语,田氏猝死得如此之巧?
她也懒得想,无论田氏是被害还是自己吃药自杀,都已成定局。
父亲大张旗鼓地送去抚恤银,估计是在给自己与老太太恕罪吧,她无声地叹息一声,田氏说得对,那些人确实是死在她尹莫幽的手里,成为她彻底除去田氏的带血的筹码。
她低头看看自己白皙的双手,这双手已经收割过数百条人命,早已沾满血腥,她想要好好活着,不然,她的命就没了。
田氏死后还被死者家属欺辱,甚至父亲不允许为田氏收尸,也是预料之中的事儿。
对于田氏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不是圣母,没有那份善心去给田氏处理后事。
若说田氏是恶有恶报,那她的报应什么时候会来呢?
紫芍悄无声息地赏了那小厮,摆摆手让他去了,看馨菊与大柱在不远处那般眉目含情地小声说笑,她的心神有些黯然。
不经意间,心里闪过燕青的影子。
燕青也是去了军营的,可那次她与馨菊到军营接尹莫幽的时候,眼睛睁得老大,也不曾看到燕青,心底隐约有些失落,那种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紫芍稳稳地站着,静静地陪着尹莫幽站着,觉得尹莫幽在府门口站的时间有些久了,虽然主子宽厚,可这样下去确实不像话,这才对馨菊打了个手势。
馨菊收到信号,对紫芍呲牙笑笑,就催大柱离开,快步过来,笑着请尹莫幽回府。
三个人刚入府门,走得没有多远,就听得尹倩儿的哭号声,她迟疑了一下,转身去老太太那里复命。
老太太今儿一天滴米不曾入口,尹莫幽来看她时,依然睡得昏昏沉沉的。
听得翠竹与尹莫幽的说话声,她勉强地睁开眼,看到尹莫幽,有气无力地问道:“你怎么现在才过来?”
尹莫幽叹口气:“早晚过来都一样,因为孙儿不知道如何转述姨娘的话。”
“我都听说了,这傻孩子,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都是我害了她。”老太太说得哽咽不能言。
尹莫幽看着她如此伤心,再想想田氏与自己说的话,觉得万分不忍,这才是长辈,真心呵护晚辈的长者,即使知道田氏雇佣的劫匪惊吓与她,她也不曾恨田氏。
“她可让你捎了什么话来?”老太太接了翠玉递过来的锦帕,擦擦眼睛。
尹莫幽略略踌躇片刻,实话实说,道:
“祖母不必太过悲伤,姨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除去我这眼中钉,我若继续装傻,帮她说好话,你老看着也倒胃口,未必相信,你与她一起生活日久,有感情是肯定的,可亲情有时候会蒙蔽人的眼睛;
我去的时候,听得她在念经,以为她诚心忏悔,就平静地传达了您的问候;
姨娘说她念经是为了帮我们超度死去的人,该下地狱的——是我。”
老太太迷蒙的眼神闪出一道锐利的光芒:“她当真如此说?”
尹莫幽再次迟疑片刻道:“她说该下地狱的是我——们俩。”
老太太顿时自嘲一笑:“你这丫头素来直爽,性子倒是豁达,这一趟委屈你了,想来她说的许多话,你都不知道如何给我转达吧?”
尹莫幽也不说什么,只低头老实地回道:“多谢祖母体谅。”
老太太怅然叹息,一时间又老泪纵横:
“我太了解她,那是个可怜的孩子,她命硬,克父,娘亲也死得早,家里的田产归了宗族,大家庭里轮流住,被人嫌弃厌恶,什么东西都要自己抢到手才安心,越发惹得人厌弃;
本以为嫁到这里,我能好好护着她,哪里知道这呵护就是纵容,害得她目无尊卑,行无王法,想来皇后也是如此惯着她的,终于让她做下这弥天大错;
但凡我对她苛刻些,她哪里会有今日?都是我害了她。”
“人的命,一半在天,一半在自己的言行,积善修福,自然能后福无穷,言行刻薄,寡恩薄义,再有福的命也会给折腾没了,这错不在祖母,莫要过于自责。”
“唉,你是个懂事的,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还知道来安慰我这老婆子;
倩儿我素来也是宠着的,娘亲出了事,今儿就来我这屋里哭闹,怨我怪我不管,句句话都朝我这心窝里戳;姨娘自己做下那龌龊事,我哪里有脸出来替她操办后事?那不是打你父亲的脸吗?“
尹莫幽抿抿唇,眼神淡淡地看看老太太,如此给她戴高帽子,是为何事做铺垫呢?
果然,老太太伸手拉了她的手,亲昵地拍了拍,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幽儿,你在外边游历过,见识多,京城里名噪一时的奇衣阁你都能开起来,想来外边能用到的人手也不少,祖母斗胆拜托你,找人给田氏看一处墓地,把她悄悄地葬了吧。”
尹莫幽被老太太这糊涂的请托给气到,她毫不犹豫地抬眼,望着老太太道:
“祖母说这话,怕是伤心得糊涂了吧?
这事儿父亲不可能做,他若能默许——也能显得他重情义,襟怀开阔;
祖母能做得——你爱她疼她一辈子,显得长辈宽厚;
倩儿妹妹也做得——孝敬亲娘,不顾闲言碎语,再错,孝字当头,都是可以理解的;唯独我做不得——我若做了,显得我亲仇不辨、柔弱可欺吗?我若做了,把祖母与倩儿置于何地呢?
还请祖母三思,不是幽儿推辞,而是这事我做,没有一丝一毫的立场。”
老太太听得呆愣片刻,再次拍拍她的手背:“我——我这真是——真是伤心得糊涂了,好了,你回去吧,我再想想!”
尹莫幽心里冷笑,你老这哪里是糊涂,你只是不甘心,这是在帮着田氏讨公道,给我添堵吧?
听得老太太准了她走,就退后两步行了礼,转身离开。
老太太瞧着她的背影消失,眼神一点点地黑暗起来,这个孙女她越来越看不透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她变得沉稳内敛,毫不张扬,但那眉目蕴含的精华,越发明珠一般闪着润泽的光,让她即便不言不动,也充满内敛的聪慧与力量。
刚才的一席话,她是考虑许久,才对她说出的。
而对方连眼珠儿都不动一下,就给她有理有据、有条有理的反击,她很想为这个孙女喝彩,如此谋虑、如此口才,为何这么多年在她面前一直都能做出飞扬跋扈,目中无人之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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