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九章 狡诈
那如狐飞奔的身影闻声倏然一顿,顺着声音突然回头!
李铁书手中箭矢脱弦而出,带着刺目锐利刺破天光,冲着那人当胸就激射而去,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数千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飞速的箭羽。
倏然间,斜刺里突然飞出一支快如闪电的黑色短箭,朝着李铁书射出的那支箭追去。
众人的惊呼声中,那短箭带着刺耳尖利的刺啦声,撞击到李铁书的箭尾,那即将刺入宇铜心口的箭就此一偏,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嘶地一声就刺穿那人左肩,炸开一片血花!
那人身子一摇,众人旋即欢呼,庆幸声赞叹声轰然响起,都在称道那箭的力度强大,若是寻常臂力,只怕早被后发先至的短箭给撞掉地下了,哪里还能射中目标!
李铁书扼腕道:“我该用足力气的!”实在是他臂力太强,先前曾经拉断过几支强弓,如此紧要关头,他担心过于用力断了弓,那可就错失良机了。
白宗唐捋着胡须,意气风发地一挥手中令旗,高喊一声:“射击!”
只见半山腰上,两千士兵负弓而立,箭在弦弓如月,随着这一声令下,万箭齐发,那情景若落星横空,风声刺破山麓上空,细密如急雨忽降!
只见那宇铜也当真了得,在万箭如雨之中扶着受伤的肩膀,忽然竟开始往回奔,势如拨弦,迎面朝着大军飞跑而来。
大军皆怔,只见那人迎着箭雨,矫健如风,狼奔狐突,变换身形闪避着,很快就到那山脚下,贴着山下往东逃窜。
“泼娘贼,果真狡诈!”白宗唐怒骂出口,全然忘记儒雅风度,因为就在那人方才回头之时,他已确定了此人的身份,果真是乌旸国的二王子宇铜!
难怪李铁蛋的计策那么粗糙就能奏效,因为在京城为质的四王子宇青正是此人的四弟。
耳畔箭矢流星飞滚,白宗唐却仿佛听见李铁蛋清音过耳。
凶手面黑,狡诈、残暴、胆大,身高五尺六寸或七寸之间,幼年时期生活黑暗、渴望支配,不拿人当人,会武功,身手矫健。
看着宇铜身手矫健地避开箭雨,飞身贴去山下逃遁,白宗唐脑海中就只有一个念头:李铁蛋,这小子——真神!
但尹莫幽再神,也算不准宇铜会狡诈如厮、贴着山脚下逃窜,山脚下的位置自然是山上弓箭手视线与射击的死角,眼见他到了山下,弓箭手已无用,白宗唐立刻下令,“下山,追!”
两千士兵得令,潮水般涌向山下。
宇铜肩膀中箭,加上腰部被尹莫幽设计假装宇青的那人刺伤,步伐渐渐慢下来,而士兵们操练月余,今夜皆未负重,脚下轻快,眼见那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那人忽然转了个弯,前方不远,正是绿水汤汤的甘蓝江。
此地一片开阔平整,山脚下距离甘蓝江也就不足八百米距离。
山上尚有弓箭手,他贴山而行能避开箭击,如今又自动暴露在弓箭手的射击范围下,难道是心知逃不过,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白宗唐此来,就有为朝廷探查乌旸国军情之要务,自然对宇铜的崛起背、景了解极多,确定凶手是他之后,对他的狡诈有真实体验。
忽见他又往弓箭手射程内奔,心头便警觉起来。
这念头刚冒出来,便见燕青率人奔在最前头,眼见着燕青手里的刀离宇铜仅有一臂之距,只见燕青举刀奋力一投,眼看那宇铜将被砍死在刀下,他却忽然扑倒在地,燕青的刀擦着他头顶的头皮,刮掉了几缕头发!
宇铜一扑倒,燕青一怔,失了手中兵器,以为宇铜要就地反扑,当即就朝一侧刷地让开,摆出迎敌招式。
他身后飞速赶来的士兵没来及停下,直往前奔,风里忽有机关的吱呀钝响,似从戈壁草滩中传来。
那士兵似乎感觉到脚下踩到了什么,低头去看,草中忽有寒光一闪!那寒光在他眼里放大,忽然斜着冲天而起——
噗!一支血箭刺破那兵的咽喉,热血溅了近旁的燕青一脸。
燕青脸上一热,同袍的血还没将他心中血气燃起,草丛间便见寒光如星密布!
“伏藏!”他呼喝一声,探手一揽,提起奔到自己身边的两个新兵,按倒,卧倒之时,只觉大腿猛然锐痛,而后听头顶风声呼啸,身后噗噗噗噗漫开如雨血腥气。
只见那扑倒的宇铜忽然起身,奔向那草原中间的一条河流,他的脚步之后,只见草地里箭雨细密如林,遥遥地射向身后追兵,护着他成功地潜入八百米外的甘蓝江。
白宗唐带人冲下,燕青自草间抬起头来,所有人都沉着脸,心底有着同一个念头。
此地何时埋了机关?
今日,到底是谁在围猎?
尹莫幽和柏然翻过山脊,只见金乌将沉,甘蓝江一色金辉,浩荡千里。
延绵的甘蓝江将一片平整的戈壁草滩分作两岸,这边岸上,箭摞如垛,尸堆成片,血染遍地,千人肃立;
那边岸上,一人狂傲独坐,肩上伤口负箭。
一条甘蓝江,隔开了傍晚战场,数千人对一人。
今日一战传扬开,乌旸国的二王子宇铜将更威名赫赫!
尹莫幽瞧得大惊,速行下山,行至半山腰便闻见风里刮过来的血腥气。
待走到山下时,见一队精兵刚将地上箭矢拔除堆在一旁,两人一组将死了的士兵尸身往回搬运。
“总督。”尹莫幽去了白宗唐身边。
白宗唐见是她来,拧着的眉松了松,脸却依旧铁青,满是雪白胡须的下巴一点远处甘蓝江对岸,道:“你猜对了,那人正是宇铜,就是坐在对面那只狗崽子!”
尹莫幽抬眼望去,见落日浮金,江岸另一边,那人背衬金辉,上身精赤,眼望对岸,手里一乌金酒壶缓缓抬起,任凭烈酒浇去受伤的肩头,只见他低头咬住箭尾,忽然一扯!
锋锐的箭头刮着森森血肉,血珠如线抛洒,那人牙齿森白,眼眸嗜血,几分残嗜,那人抬头,如嗜血残暴的鳄鲸。
尹莫幽一望,便知他就是凶手,凶手就是这般模样!
“铁书一箭穿了他的肩,可追到这里,地里却不知如何冒出的机关短箭,射死咱们百来号人,伤的也将上百!”
白宗唐咬牙盯住对岸,机关阻挡追击之路,此处到河对岸宽五十丈余,宇铜已在强弓射程之外。
精兵千人拉弓攒射,箭悉数落入了甘蓝江里,随着水波沉底,只得来宇铜得意狂笑,李铁书红着眼下令收箭!
尹莫幽低头瞧去,顺手拾起一支短箭。见这短箭比他们用的普通弓矢短小精致得多,只三寸许长,箭身细锐,一看就是非弓之箭,而是机关之箭,胜在速度。
“这短箭是乌旸国人常使的,射程短,速度却意外地快!机关座仅仅巴掌大,捏在手里偷袭,只要准头,不费丁点力气,刚才铁书射出那一箭,就是被不知何处飞来的这样的箭给射偏的;
如今竟然被大批地埋在此处戈壁滩里,一不小心踩上便是一条命,专射人喉!今日入了圈套的或许是咱们!”
白宗唐握拳,骨节捏得喀嚓作响,这更加表明,此地有不止一个细作潜伏。
尹莫幽未出声,只是往前走到那倒下大片尸体的地方,蹲下身体,探手翻起几块草皮,眯眼瞧了会儿,道:
“不,这机关等的不是咱们,而是明月王朝与乌旸国开战时的大军,看来,乌旸国早有图谋,是铁了心要战。”
白宗唐一听,就知道她看出来了什么,赶忙过去,在她身边蹲下身来。
见尹莫幽翻开的草皮下掩着巴掌大的一块已触发的金属机关座,她指着那草皮下的草根道:
“此机关埋下之前,事先要割草皮,但将军看这草并未完全断裂,而是只能掀开一指的缝隙,此地大旱,也就戈壁摊上这些草因为根系无比发达,还能勉强存活,帮着遮掩机关痕迹;
这说明机关埋的时间不短,不是这三两日,应是在听闻我们开赴卧虎山前就埋好了;
此处是进入南海海域的必经之地,在此设伏,等的绝不是咱们今夜这四千人,而是后续开战的大军!”
白宗唐沉默片刻,微微摇头:“不,这恰恰说明,乌旸国短时间内并不会开战。”
尹莫幽疑惑:“如何可知?”
“此机关为的是阻拦朝廷前去乌旸国讨伐的脚步,乌旸国今年开春故意不送贡品,就是在挑起朝廷怒火,等着应对朝廷大军过去讨伐,估计是听闻风声,宇铜才特意过来探听情况;
青州大旱三年,乌旸国过来劫掠定然毫无所获,打下地盘,他国小民少,也不可能转移百姓过来耕种,故而朝廷大军不来,战局自然就不会开;
我担心的是流民作乱,会不会也有乌旸国的参与?“
白宗唐对战局把握自然比尹莫幽老道许多。
尹莫幽听得心里一松,道:“如此,咱们在这青州府是要打持久战了,你与陛下有三年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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