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搜救
第三日,雨依旧未停。
晨曦方露,一串密集而冷肃的蹄步声于密雨声中快速接近了商人的营地。
营帐外,负责守夜的奴隶听见异声,自浅睡中惊醒。
他裹着身上厚重的破旧毯站起来,眯眼探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
昏蒙雨雾中,一队不知从何而来高大的人马穿过雨幕,乌压压来到了营地前。
天际方明,晨光微弱,来者皆身披黑色斗篷,遮住大半身躯。
这一行人未佩戴任何彰显身份的饰物或高举任何旗帜,奴隶辨不清来人的身份,但他看见这一行人的斗篷下皆佩有武器。
拴在营地雨棚下的骆驼和瘦马似被这一队人马身上的肃杀之气所慑,躁动不安地喷着粗气,在棚下来回踱步。
忽而,来人中一人下马,翻过了营地周围形同虚设的木栅栏。
他冒着雨水,大步朝面色惊疑的奴隶走近,远远用异族语道:“别害怕,我们只是途经此地来寻失散的朋友,你最近可曾见过什么人?”
奴隶听来人说着自己部族的语言,惊疑之色里陡然又增添了几分恐慌。
大漠辽阔,多的是无人管辖的地带,商人营地所处的地方便是一块无主之地。
此地靠近齐国边境,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一般只有游走各地的平民商人和齐国的将士。
如果遇见他们的同族,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这说明对方极有可能是盗匪。
尤其是在下雨降雪的坏日子里。因为盗匪常在这些日子前往各处商人歇脚的营地抢掠。
对于身怀货物的商人而言,宁愿遇上齐国治军有方的将士,也不愿遇见更加危险的同族盗匪。
不过让奴隶稍微放心的是,只有一人入了营地,其他人都安静候在营地外,没有擅闯之意。
奴隶知道营帐中藏着一个齐国人,但没有主人的命令,他不敢随便告诉外人,于是只好回道:“我并不清楚,大人。”
来人察觉出他言语搪塞,手搭上剑柄作出威胁之意,冷声道:“有或没有,很难回答吗?”
奴隶见此,脸色愈发苍白。他点头哈腰道:“我这就去请我的主人出来,大人您可以问他……”
他说着,裹着身上的破毯子,一溜烟儿跑进了营帐内。
营帐外,一人同为首的人以齐语道:“将军,我们已经找了三日了,这一片的商人营地都快翻遍了,如果还是打探不到侯爷的消息……”
他话音顿住,为首之人拧眉看着面前的营地,也没有说话。
雨水浸湿了帽檐,顺着头发滑过坚毅的面庞,帽下是一双担忧的眼。
片刻后,男人道:“找不到也要找。商人营地没有消息,便去大漠沿路寻。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侯爷若死得不明不白,等到了地下,我如何与大将军交代。”
雨声骤急,忽然,一人发现营地外的栅栏上一处不起眼的地方系了一块半只巴掌大的碎布。
碎步染血,连绵的雨水未能冲刷干净布上的血迹,微风拂起碎步,可见布上绣有黑色绣纹。
他下马上前取下那布,打开一开,上竟是个“李”字。
他面色一喜,将之交给马上的周荣:“将军,你看!”
周荣伸手接过,瞧见那布上的字后,稍怔了一瞬,顿时露出了惊喜又激动的神色:“是侯爷衣上的绣纹!”
他抬手抹了把面上的雨水,同身后的亲兵道:“入内,搜!”
说着,一众人接连下马,冲向了营地中。
被奴隶叫醒的两名商人钻出营帐,就见周荣一行人直朝他们而来。
二人被对方的气势吓得连连后退,几乎要退回营帐。一人以异族语大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不想死就让开!”周荣大吼道,没功夫理会他们。
十数人分散了冲进各帐,很快一人便在一处破败漏风的营帐里,找到了被血腥味浸透的李奉渊。
”将军!找到了!“
周荣闻声而来,在看见如一具尸体躺在角落里的李奉渊后,愣了一瞬,急道:“侯爷!”
听命看守李奉渊的男孩被闯入营帐中的众人吓了一跳,躲到一旁动也不敢动。
然在看清周荣等人的齐国人的长相后,他明白这些人是为救李奉渊而来,心里不禁为李奉渊松了口气。
商人们不会冒雨而行,如果再拖下去,这个男人或许真的会死。
周荣单膝跪在李奉渊面前,检查着他身上的伤,唤道:“侯爷!醒醒!”
李奉渊生生熬了一夜,退了高热,暂时撑过了生死关,只是人却变得越发虚弱。
他睁开眼,定定看了片刻似才辨别出周荣的脸。
见到自己的人,李奉渊总算放松下来,他浅提了下嘴角:“别喊了……死不了……”
周荣听他还有力气插科打诨,压在心头的石头骤然一松,可目光扫过李奉渊脖颈上发黑的血布后,又蓦然沉了脸色。
他解下自己的水囊,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三粒药丸,喂给李奉渊。
待李奉渊吞下,他又小心翼翼拆开李奉渊脖颈间与伤口粘连在一起的血布。
一亲兵上前,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伤药,在看见李奉渊的伤后,狠狠皱了下眉。
颈侧,数寸长的箭伤已化脓溃烂,一掀开布料,温热发黑的污血立即从伤口浸了出来,凝成一股缓缓顺着脖颈往下流。
李奉渊饿了几日,本就虚弱得很,此时不禁眼前发黑。
他皱着眉头,脖颈间青筋凸起,却是一声没吭。
周荣边快速替李奉渊割下烂肉处理伤口,嘴里还骂道:“这群乌龟骑王八下出来的东西,竟就这么把你扔这破营帐里,人都要死了也不管!”
李奉渊听罢竟轻笑了一声,只是声音依旧低弱无力:“不没死吗……”
一旁站着的男孩听见李奉渊的笑声,下意识将目光看向了他。
男孩没有亲眼见过李奉渊的伤,不知道他竟伤得这么重。
他也不明白,这么重的伤,这个男人究竟是如何做到每日仅仅靠着一口吃食撑下来,又是如何做到一声痛也不喊的。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强大的人。
菀菀。男孩又想起了男人嘴里喊过的那个名字,心里忽然有些好奇,这个“菀菀”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男孩看着男人苍白的脸,默默地想,在男人的心里,这个叫菀菀的家人一定是犹如桑河神一样的存在,是他活下去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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