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闯入
明灯、桌椅、花瓶、妆台、铜镜。
雪白的帘子低垂,随风飘拂,像冬雪挂在二月的杨柳枝上。
洁白的雪化为流光,融成清澈的雪水,在春天的太阳下闪闪发亮。
如同洁白的珍珠灯下,罗飞烟发上银光耀眼的发簪。
桌上摆着刚才被拿走的那个小玉瓶,她回首望了一眼,萧允看上去有些慌乱,呼吸急促,就像一只迷失的野兽。
场景定格,只有一点烟尘迷眼。
她细细捋顺青丝,没有表现出责怪之意,只是有点惊奇。
毕竟无论谁被忽然撞破家门,看到一个提刀的人闯进来,都会感到有点不适应。
萧允用手遮住脸,一边道歉,一边退了出来。
走到大厅中坐下,心里久久不能平复。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还好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这才想起早上那侍女说的话,因为她声音很小,所以记得不是很清楚。
蓝色的小玉瓶内是筑基丹,绿色的玉瓶内是养气丹。
拿出来看一看,再三确认,是蓝色的筑基丹没错。
“为什么会脑子错乱,以为会拿错呢?”
守财奴是不可能错失任何一个铜子的,就算是在一堆灰土里面,也能找出一根生锈的绣花针。
算计错筑基丹和养气丹,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在自己身上发生?
可笑!
萧允木然地在大厅里走来走去,就像一个会动的木头人。
双眼空洞无神,动作机械重复。
他口中念念有词: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这一瞬间,他又重新体验到灵魂出窍的奇异感受,好像飘在高空中,在无言地看着自己的行动。
想要劝告和命令,身体却不听使唤地抗拒。
也像醉酒,很恼怒,很扭曲,巴不得一切都变得更坏一点。
他甚至想给自己大腿上来一刀。
这荒唐的人生!
罗飞烟草草穿了件衣服,用一根红绳束好头发,从屋子深处走了出来。
温柔的语声问道:“你不要紧吧?”
萧允愣了愣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灵魂还没有回到身躯之内。
等反应过来时,又不知该说什么才能缓解尴尬。
有些事非但难以解释,而且越说越难堪。
但见她毫不计较,萧允也只能无奈一笑,毕竟是自己太过鲁莽,无缘无故闯进别人的房间。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
“你不会想不开吧?早上是我太过分了,我向你道歉。”罗飞烟关切地问道,眼中带有看待小孩的慈爱。
萧允低下头,晃了晃脑袋,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罗飞烟又问:“有事不要闷在心里,说出来就好了。”她带着征询意见的谨慎,生怕说错话伤到情绪敏感的萧允。
“我们不是朋友吗?从小无话不说”
萧允感到有点做作,他堂堂的未来刀神……
但是被罗飞烟安慰的语气一引导,忽然悲从中来,感到一丝难以忍受的苦闷,他也想要释放,也想要靠在谁肩膀上慢慢诉苦。
但是他没有,而是说了一句:“我有些担心你而已。”
有些,也不知道只是“有些担心”,为什么要破门而入。
罗飞烟眨眨眼睛,神色迷离,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说完这话,萧允终于忍受不住,起身从原地走开,朝自己的房间奔去。
他又尴尬,又难受,浑身像长满了刺,在原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罗飞烟留在大厅里,十分无奈地看到萧允关上门,伸手握住红绳紧扎的头发,将发丝从肩上捋到身后。
她回身看到破烂的大门,有些怅然若失。
这几天一直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嘴上虽然嫌弃,但是比起昏昏暗暗的岩洞,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看来这扇门需要找人修一修。
还有许多其他东西也是,被打碎的花瓶,被撞坏的屏风。
看着遍地的残渣碎屑,罗飞烟扶额自语:“累了,我才懒得打扫。”
索性回到屋中,将随身的东西收拾妥当,走到二楼去找了一间屋子。
萧允回到屋内,躺在床上,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心情不好就修炼。”
“既然嘴笨如猪,什么都说不出来,那就把精力放在提升实力上面。”
“男人要什么甜言蜜语,只要能战就完事儿了。”
“既然筑基丹没有问题,那就一定能提升境界。”
“如果连静心修炼都做不到,还当什么刀神,拿什么砍翻宇宙?”
在心底打完气,萧允眼中又恢复神采,开始慢慢进入状态。
归元诀运转,心无旁骛,身体开始自主地吸收灵气,衣衫之下气流涌动,皮肤之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荧光。
萧允感到这一次变化很大,丹田内的灵气越积越多,丹田的容量也慢慢壮大起来。
灵气涌入,丝毫没有滞胀的感觉,而是形成一个漩涡,开始自主地旋转。
忽的,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传遍全身。
灵力陡然攀升。
这是突破了?
不对,灵力并没有实际上的变化,身体也没有得到淬炼。
炼气境一共十层,主要是以灵力的纯粹度为根据,每一层之间区分严格,差距极其巨大。
一般要先达到满溢的状态,待外界灵气充足,然后再淬炼身体打破瓶颈,这样才能够在一定的契机之下突破。
绝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完成的。
过了好一阵子,萧允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经脉被打通的结果。
一直没有内视之法,无法查看自己身体的情况。
还以为是资质太低,今天才知道,与资质无关,原来是经脉阻塞,灵气无法贯穿其中。
所以身体的淬炼过程十分缓慢,而且灵气的储存很成问题,也限制了丹田将灵气转化为灵力。
原来如此,一直以来困扰萧允的疑惑终于解开。
这应该是天生的体质问题,从生下来就是如此,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很多人都无法突破练气一层,只能沦落为一个普通人。
前身的萧允能够靠自己的努力,成功从乡村进入到归元宗,而且能够自己突破炼气二层。
这本身已算是一个奇迹,是一部可歌可泣的奋斗史。
萧允不禁感慨,这个世界的不公平真是太多了。
贵族孩子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就算经脉闭塞,也可以用丹药砸出一副好身体。
而穷人家的孩子别说筑基丹,就算是普通的疗伤丹都求而不得,受伤之后只能落下残疾。
但这也加强了他的决心,无论如何,就算出身低微,老天降下的困难重重,也一定要做一个有本事、有出息的人。
要战就与最强的人战,要比就和最有权势的人比。
只有从最底层杀出,一直杀到最高层,才能真正地证明自己,才能保护好重要的人。
这才是刀神应该有的觉悟,若是不能一刀砍翻宇宙,还算什么男人!
萧允取出小玉瓶内剩下的五小份筑基丹。
准备再来一次淬炼,一举突破练气四层。
现在经脉打通,阻碍减少,应该能够更轻松地提升实力。
虽然打通经脉并没有花费多大的努力,但这是老天给的机会,是他本来就应该享受到的,作为正常人的权利。
如果先前困难重重,先前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难道就能够自暴自弃,躺平不动了吗?
所有努力都不会被辜负,所有被嘲笑为无用的血汗,都将是宝贵的经验,能够让他在未来受益无穷。
他的目标是突破练气四层,甚至练气五层。
这样对上筑基修士,就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吃力,甚至遇到一些强行突破的,或者老年才突破的,可以保证稳胜。
这才是提升境界的意义。
其他的一切都是空话,武技再强、身法再快,都只能起辅助作用。
所谓烂泥扶不上墙,说的就是这一点,只有自身强大,才能更好地施展开一击必杀的武技。
萧允放下红雪。
倒出丹药。
按照之前的程序进行,这一次还是两份筑基丹碎片。
戒骄戒躁,稳步前进才是最稳妥的方法。
“走你!”
丹药下肚,萧允回忆起前两次的步骤。
运转归元诀,等待药力自行化开,顺利流入四肢百骸,而后经脉和丹田自动开始吸收灵气,加快己身的修炼速度。
他力求每一步都和记忆之中相符,连如何呼吸都考虑在内。
一开始,效果很不错,归元诀在体内运行时甚至发出轰鸣。
但是过了很久,身体冷却下来。
他再次发现,老天就好像偏要开玩笑一样,前一次打通了几条经脉。
但是修炼速度没有提升,丹田容量还是很小,可以说完全没有任何新的进展。
两份筑基丹碎片就像是白开水一样,加了一点辣椒,光是热和辣,在体内完全没有起什么效果。
“该死,居然不会内视的术法,只能没头苍蝇一样乱试。”
浪费筑基丹尚是小事,万一丹药延缓生效,悄悄积累起丹毒,等到哪一天突然爆体而亡,这才是得不偿失。
奇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允对比前后两次的差异。
其实先前两次平心静气,准备得极其妥当,但是当时却没有任何进展。
打通经脉也是闯进罗飞烟房间里,然后回来强行静修时才发生的事。
这期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或者出现了别的情况,如此才能解释得通。
“难道是因为阿烟?”
萧允摇摇头,不可能,假如真是由她引起的,不正说明自己是只禽兽吗?
他是断断不可能承认的。
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到底是因为什么打通了自己的经脉?
难道是以前无意中吃了什么东西,直到现在才出现效果?但这也说不通。
萧允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手边响起熟悉的嗡嗡鸣响。
他转眼看过去,发现一件惊人的事情。
红雪正在地板上挣扎,准确地说是在刀鞘内挣扎。
好像急着要破出束缚一般,头尾不断地抖动。
萧允笑笑,这是怎么回事?
红雪为什么要在现在这个时候玩闹,难道也是在嘲笑自己吗?
他自嘲道:“看来你真是爱我得很,一刻都离不开我。”
萧允握上刀柄,将红雪拔出一截。
五色丝绳缠绕的刀柄之下,是很普通的护手。
但当刀刃显现时,刀光闪烁,他才发现是哪里发生了变化。
一道白光直击灵魂。
他在这一瞬看到了一条宽阔无比的河流。
河上的冰封之城庞大无比,一两滴融化的雪水映照出当前的记忆。
破碎的镜中有自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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