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上不了船，可以来为我工作
年轻人回乡创业，村支书总是要支持的。
见她决心已定，马友当即拿出相关文件，又翻出一堆当初做的规划给她参考。
“现在有建设特色村镇的政策扶持，我尽快打报告申请。到时候基建、装修、设备采购都能领补贴。”
两人正对着南极村地图商量民宿选址，桌上电话突然响起。
马友接起电话才说两句，脸色突然大变，放下电话就朝外走。
见他脸色不对，季微澜追问了一句。马友一脸无奈：“有人在保护区管理局闹事，我得赶紧去把人领回来。”
她略一踌躇，也追了上去。
走上防波堤，远远就听见有女人的哭嚎声。走近后，更有腥臭气浓烈刺鼻。
季微澜捏着鼻子挤进人群，只见管理局门前被泼了一地黏糊糊的烂鱼臭虾，铁栅栏上还挂了好些污糟糟的海带、鱼骨。
昨天季微澜才搭乘过的那辆小面包车就停在门口，现在也被垃圾搞得面目全非。
一个中年妇女手拎塑料桶，作势还要朝阻拦她的工作人员身上泼。
马友见状赶紧上前，一把按住她手里的桶：“水鱼嫂，你这是闹哪般？”
水鱼嫂将桶朝地上一顿，放声大哭：“他们凭什么抓我家虾虎？小孩子捞几尾鱼得罪谁了，凭什么还要罚款？三千块！可怜我不吃不喝敲一年牡蛎也攒不出这么大笔钱……”
季微澜一怔：原来这就是昨晚那孩子的阿妈？听这哭得中气十足，倒不像要看病吃药。只是想不到，林虾虎只是捞了半桶鱼，代价竟会这样高。
旁边有不少村民都表示同情，有帮着求情的，还有起哄挑事：“又不是休渔期，凭什么不让捞鱼？”
穿着制服的保护区工作人员满头是汗，声音都沙哑了，显然已经解释了不止一两遍：“不是抓人，是留下来受教育。你家经济困难，罚款也可以补交……”
“补交？补交难道就不用交了？”水鱼嫂声音陡然拔高，劈手揪住马友的领口，“村支书，你评评理——就半桶鱼，凭什么要三千块？”
“半桶鱼？那也要看是什么鱼，用什么工具，从哪儿捞的！”
洪亮的声音响起，高磊大踏步从管理局小楼里走出，气势汹汹凶。
“林虾虎他是盗鱼！在禁鱼区！用的还是非法的电击工具！不是我发现得早，再多电个两把就能直接判三年。别跟我说孩子还小，这小子上个月才满的十四岁。眼下只是教育加罚款，已经便宜他了。”
他眸光锐利，四下一扫，就锁住了人群中的一个。
“黄皮！”高磊指着那人冷笑，“昨晚算你溜得快，没被我逮住。今天胆子就肥了？还敢跑来保护区闹事！你带着林虾虎他们盗渔，你忒么的不知道为什么不让捞？”
他打开小面包车的后备箱，拖出一个破损的木牌朝众人晃晃。
“都看清楚，这是黄皮他们几个昨晚在海边踩坏的，我还没来得及修。聆城县人民政府的告示牌，代表的是国家法律。”
他用力将木牌拄在地上，同时大声读出木牌上的三个白色大字：“禁渔区！”
“禁渔区是什么？禁渔区就是不捞的海！这片海域不管是不是在休渔期，都不许进行任何捕捞活动！别说半桶鱼，就算一条小鱼苗子，那也是盗渔，是违法犯罪！”
说到激动处，他双腿微分，手扶木牌如拄长剑。颧骨和下巴上各有一块淤青，眉弓旁还贴着块滑稽的卡通创可贴，整个人看起来却格外的威风。
气场和他身后的阳光同样强烈，刺得季微澜眯了眯眼，视线下滑。
是错觉吗？肌肉隆起的手臂上，刺青的图案颜色分明与昨天不同。
这时黄皮缩缩脖子，噤声躲到人后。
水鱼嫂愣了愣，瘫坐在地上，哭声越发凄楚：“我不知道什么禁渔区，我就知道渔民靠海吃海，祖祖辈辈守着这片海，怎么就禁了？”
季微澜留意到：那个叫黄皮的年轻人使了个眼色，人群里就有几个声音嚷嚷起来。
“就是，阿祖阿公都是在这一带打鱼，鱼虾又多又好。”
“都知道这一片出米鱼，红鱼多。运气好还能捞到黄花鱼。要能捞到一条，一年生活不用愁。”
“突然不许打鱼，就是从建保护区开始的！”
“珊瑚有什么好保护的？能吃还是能卖钱？”
眼见附和的村民越来越多，高磊沉声道：“这片海之所以鱼虾多，就是因为珊瑚的存在。一个珊瑚礁里至少可以养育四百多种鱼……”
黄皮啐了一声：“鱼多又不让捞，有个屁用！”
高磊不理他，指着门前的海对村民说：“现在禁渔，是因为过去捞捕过度，珊瑚也受了重伤需要好好休养。珊瑚是海洋生物的摇篮，保护好珊瑚，大海才不会死，我们的子子孙孙才能继续靠海吃海。大家明白不明白？”
黄皮在一旁阴阳怪气道：“明白！珊瑚多重要啊。大科学家就是靠珊瑚揾餐饭。大科学家吃饱饭，哪还管我们小渔民饿不饿肚子！”
“出了禁渔区，海峡那头有的是可以捕捞的海域！”高磊瞪了他一眼。
“我倒想去，不是没船吗？高哥你要是肯给我买条船，我黄皮绝不再靠近这边半步！”黄皮嬉皮笑脸道，转头就朝村民鼓动，“家门口就有金山，凭什么让我们出远门讨饭！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眼见更多人情绪被挑动起来，马友赶紧上前灭火：“不要激动，环境保护和经济发展总是有冲突的。大家要把眼光放长远，眼前牺牲一点利益都是为了以后的发展……”
水鱼嫂抹眼泪：“什么以后的发展，眼下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我是个女人上不了船。虾虎年纪小，想去外海也没船肯带。好话谁都会说，三千块钱谁给我？”
“我给你！”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季微澜走到水鱼嫂跟前。
“虾虎那三千块的罚款，我给你。上不了船，可以来为我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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