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从来就不存在没有选择的选择
吕珠珠也很不解。
“总不能就一直这样僵持下去，对不对？过日子，总有一个人要先退一步咯。他被家里惯坏了，气性大……”
“他打了你。”
吕珠珠低下头：“他在气头上的时候是会这样。气消了就好了，还会背着家婆买花来哄我开心。”
季微澜惊讶地掩住嘴：“所以……他不是第一次动手？”
室内一阵沉默。
吕珠珠再开口时，语调十分平静。
“我知道，这样说你会看不起我。其实我自己也看不起自己。只是像我这么糟糕的人，又能怎么办哩？至少他还中意我，肯同我结婚。”
季微澜忍不住：“就一定要结婚吗？哪怕他待你并不好，还会家暴？”
吕珠珠苦笑一声。
“道理我也知道，可是做起来真的好难。我从初中的时候就喜欢他，都已经过了十二年这么久了。我已经没有力气，再换一个人去喜欢。”
面对季微澜一脸的不赞同，她开始列举自己的种种“真的好难”。
“我已经二十七岁了，再不嫁就成了没人要的老姑婆。”
“因为要同他在一起，刚工作一年多就辞职。钱没赚到，现在老本行已经快忘光了，再想找合适的工作就很难了。”
“如果面试的时候，问我这几年为什么不出来工作，我又该怎么回答？”
“父母亲戚同学都知道我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如果最后不结婚，我不i就成了一个大笑话？”
“我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吵也吵过，打也打过。还为他打掉过三个孩子，子宫壁都刮薄了。”
她一边说，一边擦去不断落下来的眼泪：“我真的好不甘心！如果现在跟他分开，过去的这一切又算什么？我以后又能怎么办？我已经没得选了，好不好？”
季微澜听明白了，并且想起了当初那个捧着右手，在房间角落里哭泣的自己。
因为经历过剧变，她明白有些痛苦让人无法自拔，也明白有些恐惧是自己吓唬自己。这一切都是人生中不可避免的经历。犹如潮水汹涌冲击礁石，给海滩带来“灭顶之灾”。惟有熬到到退潮之后，才会知道海滩上留下了多少伤痕，又留下了什么宝贵的东西。
这种时候，外人的安慰也好，鼓励也好，都是没有用的空话。但季微澜还是忍不住要同吕珠珠说：
“曾经有个人跟我说过，人在做自己最喜欢，真心想做的事情时，眼睛是会发光的。那天你说到想开甜品店时，眼睛就在发光。”
她顿了顿，继续诚实而残酷地指出：“说到你男朋友和结婚的时候，我没有看到你眼睛里的光。”
听了这话，吕珠珠的眼神更加黯淡了。
季微澜也不再多说，只请她去参观南极一号民宿。
“难得你喜欢现在的布置。下周等住在里面的客人离开后，我打算重新装修，到时候一切会和现在完全不同。”
吕珠珠听了不免惋惜：“不是才开张吗？东西都还这么新，重新布置很浪费喔。”
“不浪费，只是走了一段弯路。我妈妈常说，走弯路也有走弯路的好处。就算磨破脚，只要是自己走过的路，哪怕现在看着没有用甚至是错误，也是难得的宝贵经验。”
她讲了自己当初开民宿毫无经验，东拼西凑抄作业的经历，又讲了今天老师的点拨和自己的醒悟。
吕珠珠突然叹了口气，说：”真好，你的眼睛是真的在闪闪发光。”
季微澜点点头：“从前，我一直以为这民宿是为妈妈开的，对我来说只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其实我错了。从来就不存在没有选择的选择。”
她摸着粗糙的珊瑚石壁，面露微笑。
“幸好，那个时候我选择来南极村，而不是留在帝都的房间里继续哭。”
吕珠珠垂着头，没有说话。
接下来的几天，吕珠珠仍然住在季家老屋。平时就跟同红花阿婆在村里各种忙碌，还很自觉地将家务活都包揽了，反倒弄得季微澜很不好意思。
她说自己会做菜并非虚言。头一回烧了个茄子咸鱼煲，就博得了陶大师的满口称赞。反过来就嫌弃自家徒弟的手艺：“顿顿都烧鱼仔汤，拿我老人家当猫儿喂？”
季微澜无语望天，又问他明天想吃什么。
陶大师毫不犹豫：“鱼仔汤咯！”本地口音居然还学了个八九分像。
难得被陶大师恩准同桌吃饭的高磊，此时挺身而出，维护女朋友的厨艺：“鱼仔汤好啊，越是朴素无华的食材和烹调手段，就越能体现厨师的高明。”
季微澜眼睁睁看着他一边说，一边夹了一块茄子，又夹了一块茄子，吃得不亦乐乎。抿了抿唇，接话道：“嗯，就像这茄子煲。”
高磊立刻朝碗里舀了两大勺鱼仔汤。喝了口又说：“如果她想在聆城找工作，我倒是可以问问老徐能不能介绍。”
旁边一直默默吃饭的沈砚立刻表示反对，更提醒季微澜不要介入他人的家务事。
“既然她的男朋友人品如此糟糕，很难说不会找上门来惹事。穷山恶水出刁民，一个黄皮还没解决，千万不要再给自己找麻烦。”
说着，还朝高磊斜睨一眼。
季微澜知道，他这是真的在担心自己，便应了一声，眼睛却朝高磊看去。
高磊埋头喝汤，并不说话。倒是陶大师重重地咳嗽一声：“怕什么？自古以来，都是邪不压正！”
季微澜也并不怕。只是那毕竟是吕珠珠自己的人生，是要求复合还是重新开始，都是吕珠珠自己的选择。
又过了两天，一大早吕珠珠忽然接到电话。
是她男朋友打来的，很快就挂断了。
不到一分钟内，季微澜在旁边目睹了她的表情从不敢置信，到惊喜而小心翼翼，最后又变为灰暗和苦涩。
“他让我今天回去做蛋糕。”
“做蛋糕？”
“明天是他外甥过生日。要一个奥特曼蛋糕，夹心还要巧克力和柠檬奶油。”
吕珠珠说着，忽然自嘲地一笑：“他们家里人过生日都是让我做蛋糕，所以其实我还算有用。”
她站起来，突然朝季微澜鞠了一躬。
“这几天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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