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线体
细长舰艇的造型与正如岑初给它起的称呼一样，又细又长，其长宽比至少能达到20以上，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根两头都被削尖了的加长擀面杖一样，从视觉上看相当地不平衡。
不过对于居住在其中的生物而言，这样的造型却恰好极为舒适。
舰艇一端，线团似的生物忽的解开身躯，凌乱的线体在空间里肆意舒展、扭曲。
它的年纪还不大，身体也还没长熟，全身绷直了也就只有三米长，但它对此并不在意，每当停下工作舒展自身的时候，它都觉得自己是全舰最靓的线！
它很快伸完了这个懒腰，心满意足。
可惜工作仍要继续。
因为这段时间好忙，好忙！！！
线体的一端在飘浮在半空中，线头左右歪了歪，朝着附近“望”了两眼，简单定位之后，整个身子沿着舰艇长轴方向绷直。
“嗖”！
线体一个急刹车，整个身子因为惯性撞成了一团。
但它早就习惯这样的撞击，一端线头很快从身体之间探出头来。
这是整艘舰艇中线体密度最为密集的地方，因为大家的很多工作都得在这里完成。一团又一团或卷或舒的线团不规整地漂浮在空中，端头相互触碰、相互交缠，时不时碰击在上下左右前后的舰壁上，使得一只只小小的无人舰机有序地向着它们该去的地方飞行而去。
这段时间整艘舰队的线体都很忙。
忙到娱乐区内连一团线都见不到。
短线体很快在这堆不知道谁是谁的线团堆里找到自己想找的线。
它吭哧吭哧地蜷缩而后舒展身体，重复两次就来到了对方跟前。
它将线头缠上这根长线体的线头。
[它们停了。]
长线体在忙碌之中碰了碰它的线头：[是的。]
[不用吗？那个。]
[不用。]
[可是我们能杀。]
[先不能，再看看。]
[为了安全？]
[是的。]
短线体得到了自己需要的答案。但它想了又想，忍不住又碰了碰长线体。
[它们很怪，不应该。]
[是的，没理由。]
[很弱。但那个指挥生物，很强。]
[是的，所以，它们很强。]
[那再等等？]
[嗯，等等。]
[好的，我回去了。]
[去吧。吁囍]
长线体亲昵地蹭了蹭短线体。
线体间的交流速度很快，这一切的交流仅仅发生在半毫秒不到的时间内。简洁，但信息的直接交互使得它们能够很轻易地接收完全同伴的信息。
短线体如来时一样在线群中绷直身子，“嗖”！沿着长轴瞬间又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去。
一切重归寂静，只有数不清的线体在舰艇这端蜷缩、舒展，移动、扭曲。
继续忙碌。
黑色幕流自觉为两人拉开幕帘。
利嵘跟在岑初的身后走进暗沉的封禁空间里。
八条来自不同方向的粗大锁链将一个纯白色正方体牢牢固定在空间中央，禁锢物质内部悬浮着一团极细的线体，一动不动。
刚一进入黑色幕流，利嵘就一把抓住了岑初的手腕。这名三四十岁的坚毅男子低下眼，对岑初说：
“需要怎么做，我去。你离它远点。”
岑初又被抓痛了。
他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抽出手。
“把禁锢物拆下来，带着跟我走。”
“好。”
军长的权限等级同样很高，他不需要叫来专门的工作人员，直接自己上手，三下五除二就解开了禁锢物质与八条锁链间的连接处，将整个正方体拆了下来。
正方体的边长大约半米长，利嵘很轻松地就将它扛在肩上。
他没有靠近岑初。
“岑司令，带路。”他说。
岑初点点头，将他带进了主旋体。
沿着弧形走廊向内走，利嵘扛着正方体跟着岑初进入到一间先前从来没来过的房间中，一进来，入眼的就是一个贯通上下的巨大透明圆柱体。
岑初唤醒圆柱空间旁边的操作屏幕，向利嵘招了招手。
“把它放在这里。”
岑初指了指旁边的传送带。
“好。”利嵘照做。
利嵘看着正方体被缓缓送入圆柱体中。
“它真的是生物吗？”他问。
“是的。”岑初说。
利嵘说：“我听他们说之前用了很多方法都弄不醒它。”
“是的，因为它在……拒绝苏醒。”
岑初说。
“拒绝苏醒？”军长眉头一挑。
“我之前尝试给它施加过一次刺激，没弄醒它。它的状态并不像是生命体出现了什么异常，所以拒绝苏醒是最有可能的解释。”
军长明悟：“这意味着可以逼醒它？”
“是的。”岑初说。
禁锢物质被放入了更大的一个禁锢空间里，岑初自然就将正方体给直接打开。
随着岑初在操作屏上下达指令，圆柱空间中伸出一只机械手臂，将线体生物从正方体中“倒”了出来。正方体被自动收归到一处。
岑初瞥了一眼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线团，漠然地按下一个键，透明的圆柱体壁上亮起隐约的五彩斑斓的纹路。
原本躺在地上显得轻飘飘的线团忽然被一股吸力吸得离开了地面，悬空飘浮，原本蜷成一团的身体忽然之间“噌”地一下被绷得笔直。无形的巨大吸力从圆柱体的四面八方出现，将它向着四处拉扯，原本并不算长的线体在这股力量下一下被拉长了几厘米，甚至就连粗细都被拉扁了一些！
没有生物会怀疑，这样的撕扯若不及时停止，这段线体肯定很快就会被扯得四分五裂。
于是圆柱体之中，这道被拉得笔直的线体立马挣扎了起来！
利嵘见它真的动了起来，当即气势一凝，警惕地盯着这段线体生物。
撕扯的力量很快被终止，线体轻飘飘地飘落在地，瘫软无力，一动不动。
“坐吧，等等它。”
岑初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利嵘也跟着坐到一旁。
苍白的指尖轻敲椅座，相貌年轻的外舰司令目色深深，耐心地等待线体生物恢复行动。
他将目前的所知信息简单在脑海中梳理了一通。
数个月来，十一舰总共捕获到两只异种生物。一个是藏在破损装甲中被违规舰员偷偷带进来的机械生物，还有一个就是面前这只谭栩阳等人在救援海青小队之前执行的紧急任务中抓到的这一段线体。
当时紧急任务的内容是探查某个坐标点附近可能存在的“隐藏的舰队”，而这支“隐藏的舰队”后被证明之就是移动到另一个坐标构建了非对称势差屏障陷阱，将路过的海青小队困于其中的无人舰机群。
这群无人舰机并不止出现过这一次。
在岑初加入2418小队领队出舰执行特级任务的时候，也发现有同款无人舰机一直跟踪在身后。
遇到一次可以是偶然，但自己指挥两场任务都能遇到它们，那这背后肯定存在着某种必然。
岑初能够定位到细长舰队的坐标是因为它们正是机械生物行动前最后一次外传信号的目的舰队，这也是目前岑初所知道的机械生物与它们之间的唯一联系。
但如果细想起来，十一舰捕获到的另一只生物，也就是线体生物，它被捕获的位置正好就是紧急任务中“隐藏的舰队”第一次出现的坐标。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线体生物很可能与无人舰机有所关联，也即它很有可能与细长舰队有所联系。
可既然机械生物、线体生物都与细长舰队有联系，那为什么在机械生物逃脱禁锢、外传信号甚至完成了自爆的情况下，线体生物还会在这一脸自闭地拒绝苏醒呢？
当然，这个问题虽然令人怀疑，却也不是没得解释。
真正让岑初产生怀疑的，还是刚刚他与利嵘说的那样，机械生物与细长舰队“行为逻辑差异太大”。
看看细长舰队吧。
跟踪了十一舰的任务小队那么久，对于十一舰的真实水平早就该有了定论。但它们第一步做的，却是在海青小队任务时选择布下陷阱进行试探——是的，试探，所以它们才会困着海青小队不杀非要引诱救援前往。
这说明了什么？它们是一支非常谨慎的舰队。
一般来说，如果试探成功，下一步必然就是有所行动。
可惜这次试探的中途他与谭栩阳出现了，救出了海青小队的同时还击毁了它们几只无人舰机。
它们的试探出了意外，当即重新缩头，继续跟踪，却在特级任务中又被岑初抓了个正着。
期间十一舰被袭击的那场战争就不说了，岑初后期一举翻盘，这件事情任何一艘捕获到了这场战争外溢信号的舰队都能知道。
试探失败、跟踪被抓、实力震慑，三者相合，以这艘舰队如此谨慎的风格，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忽然想对十一舰动手呢？
面对三次震慑还敢动手的舰队，早在追踪任务小队确认十一舰真实实力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强之后就不会继续犹豫试探了。
再看看机械生物都干了些什么。
近乎挑衅般地在他与沙遥、颜至前来检查的时候玩失踪。
不惜暴露目的坐标也要发出去信号。
在岑初与沙遥确定细长舰队坐标之后毫无犹豫地寄生沙遥，并在捕获器动作之前直接选择了自爆。
干脆利落还勇得很。
与细长舰队的行为逻辑完全相反。
这固然可以解释成是发生了某些紧急事情让机械生物不得不以暴露舰队坐标为代价将信息给传递出去，而后再为了弥补暴露主动自爆，为十一舰带来混乱以延缓他们的动作。
但稍一细想，就会发现这样的延缓在十一舰本就实力不如细长舰队的前提下毫无意义。
基于以上的简单推理，岑初推翻了自己原本的想法，并推出了另一种概率更大的可能性：
如果细长舰队的坐标是机械生物故意暴露给他们的呢？
如果机械生物向细长舰队传递的是类似于“十一舰在策划主动攻击它们”之类的诱导信息呢？
如果寄生沙司令后自爆并不主要是为了造成混乱而是为了激化矛盾呢？
如果实际上归属于细长舰队的应该是另一只线体生物呢？
当岑初陷于自己的思考中时，利嵘一边盯着线体生物的动作，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身边的新任司令。
实际上他也见到了先前舰网上对于岑初外舰身份的诸多质疑，让一名外舰人进入到十一舰的核心权利圈子担任总司令这么关键的位置，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承担着十分大的风险和压力的。
信任，这个词语说起来简单，但当他们肩上肩负着全舰命运的时候，信任二字的分量便会变得跟责任同样沉重。
因为只要稍有不慎，他们便真的会成为舰网上反对者口中的“卖舰贼”。
好在岑初并没有辜负他们的信任与期望。
圆柱体中，线体生物忽然轻轻地动了一下。
而后慢慢地，整根线条在地面上试探着伸展开来。
岑初被唤回了神。
他当隅厀即伸手在操作板上按了几下，一个被横竖线条划分出了无数方格的板子在圆柱体中缓缓升起，动静惊得线体生物“嗖”的一下在透明壁边蜷成一团。
利嵘同样疑惑，问：“这是什么？”
“信号产生器。”岑初说。
利嵘：“……我不是颜至。”
岑初看他一眼，解释了一句：“就是让它有机会与我们建立沟通的东西。”
利嵘惊奇，看向圆柱体中缩在一旁半天不敢探头上前的线团。
“它和我们的生命形态差别这么大，能够知道这东西该怎么用？”
“这本来就是针对形态不明的异种生物发明的东西。成功率还行，但就是摸索需要的时间基本取决于它们的智慧程度，有时可能得等上几天时间。”岑初说。
军长点了点头，将目光投注在线体生物上。
这只线体生物看起来胆子并不大。
它小心谨慎地绕壁挪动，就是不靠近中央突然出现的那块板子。
岑初见状，操作着金属手臂伸上前去按了几下板子间的方块，给线体生物做了个示范。这个动作又将它吓得往后缩了一截。
但它似乎也理解了岑初的意思。
再次绕行两圈之后，线体生物终于尝试着一点一点向着中央方格板的方向挪动而去。
慎而又慎地抬起线头，小心地按上一个格子，然后立马将整根线条噌地缩回到另一端上。
等了一会儿，线体确定没有危险，发现这次试探安全之后，它才重新小心翼翼地靠近板子。
这样来回重复几次，它终于敢拖着长长的身子趴在板子上认真研究起它的功能。
岑初拿出辑阅板，调出相关的信号转换页面。
屏幕上不停跳动着混乱信号，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信号逐渐归于秩序。
“它适应得挺快，是个很聪明的生物。语言体系马上就能分析完毕。”岑初说。
利嵘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符串，只觉得这些信号一直都是同样的混乱。但他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应道：“嗯。”
终于，线体趴在板上伸缩舒展，有规律地按下几个键。辑阅板中传出了经过信号转换翻译的稚嫩机械声。
“你们，目的？”
线体趴在板上屿"汐"独"(家，动作还稍显生疏，以至于这两个词汇的信号中间隔了有一定的时间。
一句话毕，它没有停下，趴在板上继续伸着线头触碰。
“场，关掉，好重，动不了！”
稚嫩的机械声音从辑阅板中被翻译着播放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是可怜的被模拟重力场拽得飘不起来的孩子
……
一瞬间脑子里出现的X00倍重力加训的贝吉塔（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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