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九 疑云
就在白术拿走飞天蛊蛊母的当天晚上,正在睡梦中的弘翊突然就被一阵剧烈的疼痛从睡梦中拉回到了现实里。那痛是无法形容的,好似是身体里突然多出一只手,毫不留情地肆意拉扯蹂躏他的五脏六腑。弘翊在床上挣扎了好久,几乎差点从床上滚到床下。这痛苦大概折磨了他将近一个多时辰,突然又销声匿迹,无踪可寻了。
从疼痛之中挣扎出来的弘翊躺在床上大口地喘着气,虽然劫后余生,好不容易没了那种如万箭穿心一般的痛楚,弘翊却已经没有半点睡意。翻来覆去间,竟然就这么睁着眼睛到了五更天。
“阿博塞,阿博塞!”
弘翊一听到打更的声音响了五下,立马就坐了起来唤随从。
“哎,哎,小的来了。爷,您怎么就起来了?”
阿博塞推了门,孤身一人地进来,屋外也没有伺候梳洗的丫鬟候着,看样子阿博塞起来也没多久。
弘翊倒也没有因为阿博塞的匆忙而责怪他,他很是清楚自己是怎么熬着数着到天亮的,当然也明白阿博塞今日为何会如此毫无章法。因为他的无章法,也导致了别人一成不变的生活突然被打乱。
弘翊坐在床沿边,片刻的功夫就想了很多,都是些不着边际的事情。突然,他站起身来,径直往屏风后头走去。
“来跟我更衣吧,我准备一下就得进朝廷了。”
“是。”
阿博塞应了一声,便立刻开门出去了。又是一小会儿,弘翊在屏风后头听到了一些显得紊乱的脚步声,间中还有阿博塞小声训斥催促的声音。
弘翊慢条斯理地换了身中衣出来,让府里的丫鬟们伺候他更衣洗漱换朝珠,全都打点妥当之后,这才坐着马车入了紫禁城。一到金銮殿门口,弘翊便愣住了。
今天与往常比起来,似乎出现了太多的不同。一成不变的生活突然间就泛起了这样那样的涟漪,不仅仅是他午夜梦回里的那一次宛若涅槃一般的疼痛,还有这紫禁城内的气氛,乃至是现下金銮殿里的情况。
确切地说,应该是金銮殿外的情形。弘翊刚走到大殿面前,连台阶都还没上,就瞧见大殿外站着一大片人,全都是本应该在殿内等着皇上出现的大臣们。
弘翊觉得奇怪,这些大臣们似乎也是满腹疑惑,只不过大家都不敢去问任何一个人,只敢向大总管询问。
“苏总管,这,这皇上从来没有早朝晚到过,现下都已经是五更天过三刻了。可不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众大臣问的委婉,苏总管也答得侧面。这么一来二去,各自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大概是快要到了六更天的当儿,天都亮了,一道圣旨才不紧不慢地从养心殿那儿传过来。
“各位大人,不好意思了。看样子,这多变的天把皇上都给惹着了,皇上龙体抱恙,今日是上不了朝了。各位大人,今日还是先请回吧。”
“……这……也只好如此了……还请苏公公向皇上代问一声好,龙体要紧,龙体要紧。”
几个为首的大人面面相觑,就只有允鎏沉默无言。一番客套寒暄之后,被干晾在大殿前半个时辰的大臣们渐渐散去,允鎏左右瞧了瞧,见同僚们都回身走了,刚打算打道回府,却被苏培盛给拦住。
“果郡王爷,请留步。”
“……苏公公有何指教?”
允鎏愣了下,一抬头,发现弘翊还没走,不仅没走,更是聚精会神地盯着他和苏培盛二人。
“皇上请果郡王爷去偏殿一趟。”
“偏殿?”
说实话,这字眼允鎏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了。自从当今圣上正式登基做了皇帝,偏殿似乎他就再也没有去过,就连提都不曾提过。而今允鎏忽然之间听到这个字眼,还真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好吧,我知道了。还请苏公公带路。”
允鎏拱了拱手,侧着身子让出了一条路来。苏培盛见状,赶忙躬着身子快步到了允鎏身前,快步往大殿的另一侧行去。允鎏一声不吭地在他身后跟着,临到转角的地方,还特意往后看了一眼。只见弘翊还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儿,虽然他们二人离得够远,让允鎏看不真切他脸上的表情,可是允鎏却很是肯定,弘翊确实是在看着自己的。看着这样的弘翊,又想着那个几乎都要从自己的生命里抹去,又突然出现的偏殿,允鎏心知这其中千丝万缕的联系,却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多想。轻轻一声叹,早已经胜过任何言语。
……
允鎏跟着苏培盛一路到穿过假山小池,穿过前朝大臣不得踏足半步的后宫,穿过繁华与萧条,终于来到了这坐落在紫禁城南端尽头的偏殿。
事隔多年,再见这偏殿,它早已经没了当初的富丽堂皇,有的只是满目疮痍。唯一不变的是,这地方可以是雍正的最爱,也可以是他的最痛。可以是他最不想记起来的地方,也可以是他最难忘记的场所。
允鎏站在这如意门外站了好久,他和苏培盛二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头都没有往里多行半步。虽然他们都很清楚,皇上就在里头。不知道是过了多久,苏培盛清了清嗓子终究还是开口了。
“果郡王爷,您进去吧。皇上在里头等着您了……”
苏培盛说着,往里头看了几眼,突然又小声补了几句话。
“还请爷进去多劝劝皇上。皇上是九五之尊,这世上的人和物,要什么得不到的?既然是过往云烟,想开点比较好。想开点好啊。”
允鎏点了点头,没有答苏培盛的话,可是正是因为有这几句叮嘱,他心里就有谱了。看样子自己想得没错,皇上今日的反常确实和那女子有关。
允鎏低着头快步来到了小院的主卧,在门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推开了门。果不其然,皇上正坐在摆在大屋最里边的床榻上。重重幔帐一如昨日,只是床上沉睡着的佳人已经人去楼空。
允鎏看着皇上的剪影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便单膝跪下行了礼。
“皇上。臣赫那拉允鎏,叩见皇上。”
允鎏的声音可是响亮,雍正却并没有回答他。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一只手翻来覆去地抚摸着静静摊在床上的女子衣物。过了好半晌,雍正疲惫的声音才在这空旷的大屋里响起。
“允鎏,你知道么。我用了多少守卫来守着她,那些守卫又是如何称自己为一等一的高手。却终究还是没能守住她……什么大内高手?什么血滴子!都是些吃白饭的无用之人!”
雍正悲凉的声音忽然间变得激愤,每说一句他就会将拳头用力砸在床榻上一下。允鎏站在纱帐外,看着这样的胤禛,五味杂陈。
“……敢问皇上,佟姑娘她……”
“……守卫说,她不见了,凭空消失,允鎏,你信么?”
允鎏沉默,眉头紧锁。侧头间,见着苏培盛正频频往屋子里探头,想去问个来龙去脉,却苦于不能随意进出,只能够侯在这儿,乖乖和皇上对话。
雍正见他沉默,也没怪罪,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话。
“你也不信是不是?好好地一个人,怎么会凭空消失?我去问了其他人,换班的守卫都见着有人进来过。可是搜遍了整个紫禁城,都不见有陌生人。她一定是被那宵小带走了,一定是,一定是!”
说到这里,雍正突然猛地站起了身,神情激动地往外走。允鎏见状,赶忙上前搀扶,却被雍正一把推开。
“苏培盛,苏培盛!”
“是是,奴才在,奴才在。”
苏培盛连滚带爬地进来跪着,这还是允鎏第一次瞧见堂堂一内务府太监总管,如此仓皇的模样。
“去,把内城侍卫统领爱新觉罗弘翊叫过来。”
“皇上,这……”
苏培盛一愣,忍不住望向允鎏。允鎏显然也没料到皇上会下这样的命令,但是出于静观其变的考虑,他并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说些什么。
雍正见苏培盛不动,更是恼怒。
“快去啊!莫非朕的话已经不好使了么!”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这就去!”
苏培盛连连磕头行礼,尔后头也不回地退出了这小院。允鎏看着落荒而逃的苏培盛,终究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忧虑了。
“皇上,您请弘翊过来是打算做什么呢?”
“既然那贼人不在紫禁城里,说不定是逃到了内城。朕要查,朕一定要彻查这件事情!”
允鎏听罢,又看了看那已经空无一物的床榻。
“……皇上,若是真有贼子带走了佟姑娘,必然也不会在这城里藏着了。他们一定会将佟姑娘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不然,可怎么达到他们所想的目的呢。”
雍正听着允鎏的分析,忽然摇了摇头,神情狠厉而又坚定。
“不,朕不会让他们得逞的。在他们以佟儿要挟朕之前,朕就一定要将之严惩不待,决不姑息!你既然是兵部尚书,待会儿弘翊过来了,你便与他商量着,看这事情该如何处理吧!”
雍正一挥袖,说着,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萧条的院落。
“……喳。”
允鎏躬着身子站在皇帝身后,心情十分沉重。忽然,一股子异香飘过,允鎏皱了皱眉头,又往那阴暗的房间里看了一眼,这才举步离开了这间让人无端端觉得悲伤阴郁的小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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