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守灵
第1章 守灵
灵堂外飘着层层的白幡,她跪在灵前,一身素白麻衣勒出细瘦身段,新嫁守寡,操办丧事,又连着守了几日的灵,女子越发清瘦。
已至深夜,烛火摇晃,灵堂里的安魂香气渐渐随夜风淡去,前来吊唁的人早就散去了,丫鬟们也嫌累,能偷歇的也都悄悄歇着去了。
灵堂里空荡荡,只有她一人端端正正跪在灵前,时不时向火盆里填一些纸钱,火舌舔舐纸边,发出细微噼啪声。
听着身边侍女小声的抑制的哈欠,韩雨霏也隐隐生出了几分倦意,夏夜不算寒凉,可风里还是带着几分细微寒意,微风将她皙白的后颈吹的冰凉。又跪了许久,珠帘被人轻轻掀起发出轻微声音,步伐略微沉重不似女子,韩雨霏略微侧首,眼前却划过一片鸦青袍角,带着浅淡的佛手柑气息。
“嫂嫂。”
韩雨霏有些怔然的抬起头,一时没太反应过来这是哪个。
她嫁与武安侯府大爷陆斯然不过三个月,大爷身子一向不好,甚至三个月里病倒昏厥的时间足有两个月,可府里的人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因为大爷体弱,她这个新妇嫁过来三个月,连房都没有圆就成了寡妇。
眼前这位,就是武安侯,她的小叔子。
大爷虽然较他年长,却是庶长子,一个庶子出生在了嫡子的前面,这身份着实尴尬得很。她听大爷说过,就是因此他幼时吃过不少的苦,就连这病根也是被年幼淘气的陆斯年在冬日里推进冰湖,才冻出来的。
两人素来不和,鲜少同时出现,甚至就连她与大爷的新婚,这位也没有到场。
算起来,三个月来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二爷,只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样戏剧化的场景。
叔嫂两人第一次见面,不是在婚礼,而是在丧礼上。
韩雨霏苦涩一笑,并未起身,只是轻轻颔首示意,“侯爷。”
她以为这个向来与兄长不和的人,也许也就是示意性的来祭拜一下就会离开,却未曾想他端端正正的为二爷上过一炷香后,竟也掀袍跪在她身边的蒲团上,与她一同守灵。
不知怎的,她想起大爷死前,形销骨立的躺在床上,有时神志不清时紧紧攥着她的手,带着强烈的恨意一遍遍的喊着二爷的名字。
她的心忽然寒了下来。
“侯爷,天晚了,这里有妾身守着就可,您还是早些休息去吧。”
陆修远错愕的转头看向她,却发现这位素未谋面的小嫂子虽未明说,可眼底却隐含抗拒之色。
他沉默着攥紧了手,缓缓转头,深深凝视了一眼那红木棺椁,嘴边动了动,最后只能颓然站起,“夜凉风寒,嫂嫂也多注意身体。”
男人恭敬守礼的起身,向她鞠了一躬后,缓步走出灵堂。
“侯爷,怎的这么快就出来了?”小厮刘贺疑惑的提着白色丧字灯笼上前为陆修远照明。
陆修远背着手,仰头看了看大院上高悬的明月,苦笑一声。
“呵,大哥不想见我。”刘贺唇边翕动,有些激动的说,“侯爷怎么这般想!您为了参加大爷婚礼紧赶慢赶才结束边疆战事!出了这般的变故,您也不想!您对大爷素来敬重,大爷又怎会不想见你!”
他垂下眸子,月光撒在他纤长的睫羽上,在他清隽的脸上投下落寞的阴影,他沉沉的叹了口气。
“大哥他素来与我不和,我幼时失手将他推入湖中,他恐怕至今仍记恨着我,无论我解释多少遍,他始终不肯解开心结。”
刘贺唇畔微动,却到底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随着陆斯年沉默离开庭院。
幼时的事,他也是记得的。
那是大爷十七,二爷十四岁,天色阴沉暗淡,飘着清雪,二爷早早地去进学,却看见一向体弱的兄长正站在湖边,肩上落了一层雪,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他随二爷上前。
“大哥?”
大爷听见二爷叫唤,缓缓回过头来,浅淡的朝二爷笑了笑,两兄弟间关系从小就受大人灌输淡漠得很,难得大爷对二爷亲近的笑了笑。
二爷欣喜的上前,他站在不远处,冬日的风有些大,他也听不清两人交谈了什么,只是转瞬间,他就看见两兄弟撕扯了起来,而后大爷坠入湖中。
二爷站在湖边面色惨白瑟瑟发抖。
他那时年纪也小得很,但也明白,早晨人少得很,如果二爷现在走了,那么大爷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二爷头上,二爷就可以不用再受其他贵族子弟嘲笑。
因为这样一个庶出的兄长,让武安侯府蒙羞,让二爷进学时也受了许多人嘲讽。
可二爷还是救了,他下湖拖着奄奄一息的大爷上岸。
大爷因为体弱陷入昏迷。
二爷本来可以隐瞒下来,只说他是路过,但是他还是原样和老侯爷说了,至于两人是因为什么起了言语冲突,无论老侯爷怎样问,他都不肯说。
二爷从小就带人温柔有礼,虽然夫人与薛姨娘之间关系不好,大爷与他关系不亲近,但他也始终待每个人都恭恭敬敬,对大爷也是像个哥哥一样尊敬的。
他不知是因何起的争执,但总归不会是二爷的错的。
老侯爷也是相信二爷的,但是二爷却始终不肯说出个缘由,为了体明公正,老侯爷最后只能罚了二爷。
二爷刚刚下水救了大爷,身上也是冻结成冰块的湿衣服,又受了老侯爷十道鞭罚,当夜就发了烧。
他看着二爷小小一个少年,背上密密麻麻的鞭痕,血肉连成一片,和衣服糊在一起,说不出心里有多疼。
后来老侯爷还是来看了二爷,将他抱在怀里,依旧是问他缘由,病的糊涂的二爷在老侯爷怀里泣不成声。
老侯爷知道二爷心性,并未被这件事干扰,仍旧疼爱着二爷,可大爷与薛姨娘那边的人却借此传出了二爷年纪虽幼却心思狠毒的谣言。
当时永安侯府盛眷之下,危机四伏,老侯爷深知人言难防,二爷一事小说是孩子品行不端,大说便可是他管教家宅不力。
他无法顾及二爷,只能将尚幼的二爷送至冀州,直到两年后,这谣言逐渐被忘却了,才将二爷接回。
二爷本来温和的性子,经过此事,更是变得谨慎谦恭,让人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处。
老侯爷对二爷心怀愧疚,只能在别的方面加倍补偿,可二爷已经渐渐大了,又离家两年,心里早就有了结,两人再难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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