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叶莲娜有些慌。

易知非更慌。

南星算是他一手带大的,光看眼神,看态度,就能大概猜出她的想法。

原本看他时生疏的眼神,此刻变得冰冷。

冰冷中还夹杂着复杂的恨。

并且,南星在压抑克制情绪。

易知非转眸,望着南星率先走进船舱的背影,完全没有要跟他和叶莲娜商榷的意思,是通知他们谈话。

他确定,南星恢复记忆了。

“怎么办?星儿要和我们聊什么?星儿情绪好像不太对,她是不是知道了……”

“该坦白了。

易知非打断慌乱的叶莲娜。

一直藏着掖着逃避的事情,时间久了,就藏成了恐惧。

若要三年前的易知非,向南星坦白罪行,他一定会逃,逃到天涯海角,宁愿在暗处保护南星一辈子,永不再相见,也不愿告知南星他的罪孽。

但。

今非昔比,人世沧桑,如今的易知非经历了三年良心上的谴责,每日每夜都在悔恨中度过。

他恨得不止是自己的罪行,还有自己的逃避懦弱。

三年中,他无数次假设过,如果他早些主动向南星坦白,就不会被青风藤有机可乘,南星是不是就能躲过生死劫?

这种假设,折磨得他几乎入魔。

如今,南星回来了,老天给了他一次坦白赎罪的机会,他不会再逃避。

“放心,星儿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你当年是身不由己,有你的苦衷,星儿不会怨你怪你。”

易知非安慰着慌张的叶莲娜。“她该怨该恨的人是我,你无罪。”

话落,易知非转身,抬脚走进船舱密室。

叶莲娜抿了抿苍白的唇,手捻紫檀佛珠,让自己静心镇定。

大约一分钟后,叶莲娜也缓缓走进了船舱。

……

甲板上,天色将亮,黑沉沉的海面浓雾四起。

傅谨默和酸菜并肩靠在防护栏上,中间隔着半米距离,两人手中夹着香烟,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

远远看去,两人似乎是谈笑风生的好兄弟。

但事实是,除了抽烟,吹海风,两人零交谈。

许久,久到各自脚下一堆烟头,烟盒空空见了底,才有人打破这种看似和谐实则诡异的气氛。

“穆弘琛最后为什么叛变?”

傅谨默问。

抽了太多烟,冰冷的嗓音有些沙哑。

从忘忧岛回来的这段路程上,傅谨默脑海中一直闪现,穆弘琛与青风藤同归于尽的画面。

他很意外穆弘琛的选择。

也隐隐感知到,酸菜一定知道其中的内情。

“没什么特殊原因,可能是良心发现,不过……”酸菜话语停顿,并不打算隐瞒傅谨默。

“他给星儿留了一封信。”

傅谨默眸光倏深,立即追问。“内容是什么?”

“我没看。”

酸菜明显感觉到傅谨默的慌张,漆黑的眸子,扫了眼他紧绷寒沉的侧脸,勾唇调侃。

“人都死了,就算是万字情书,也是废纸一张,再也没人和你抢星儿了。”

傅谨默冷切了声,抬手抽了最后一口烟,烟雾缭绕腾起时,他瞅了眼一副斯文败类的酸菜。

“你不是人吗?”

酸菜失笑,突然就get到了傅谨默可爱的点。

本想说南星恢复记忆了,他只能当娘家哥哥了,但又忽然想到,南星不让他告诉任何人,只能继续调侃傅谨默。

“哦,明天记得穿外套,不要再让我有机可乘。”

傅谨默:“……”

冷着的俊脸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下一瞬,傅谨默抬脚狠狠碾灭了烟头。

“不用你提醒,老子以后天天穿外套!”

聊着聊着就醋了怒了!

酸菜淡淡哦了声,云淡风轻的嚣张不在意,很是欠扁,看着醋坛子翻了的傅谨默,竟有一种看憨妹夫的既视感。

“也不用天天穿,练点星儿喜欢的东西吧,比如腹肌。”

傅谨默:“……”

这斯文败类比易知非还笋!

三年。

三年足以改变很多人,很多事。

傅谨默和酸菜之间剑拔弩张的敌意,在失去南星的这三年中,早就化干戈为玉帛,消失不见。

吃醋归吃醋,生气归生气,但傅谨默很清楚,酸菜不会逾越出格,不会和他抢南星。

酸菜也是,虽偶尔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心有一丝不甘时,也有过混账禽兽,强取豪夺的念头,但每一次心中苏醒的恶魔,都被傅谨默的情深折服。

傅谨默不比他少爱星儿。

星儿交给傅谨默他很放心。

酸菜失笑,转身凝望着黑沉沉的海平面,一手搭在栅栏上摩娑着冰冷的触感,眼中多了几分释然。

连穆弘琛那种偏激扭曲的人格,最后都懂得放手。

他也会很努力很努力的释怀。

……

这边,船舱密室里,谈话还没正式开始,威廉国王带领一支军队,硬闯上了游轮。

“叶莲娜你出来!”

“出来把话说清楚!”

“叶莲娜——!”

威廉国王愤然咆哮,情绪已处于失控边缘!

从叶莲娜昨天乘直升飞机走后,他就派重兵盯着游轮上的一举一动!

现在叶莲娜回来了,尊严,脸面,他通通都不要了!只要叶莲娜解释清楚!他快被叶莲娜折磨疯了!

甲板上,傅谨默和酸菜听到动静后,对视一眼,急忙一前一后跑向船舱入口,纷纷咬牙,骂威廉老贼是疯狗!

酸菜:“你别骂这么难听,这么狠,以后好歹是你岳父!”

“谁稀罕他当岳父!老疯狗……”怼到一半,傅谨默惊觉这话貌似对南星有歧义,急忙给自己留后路。“你骂!狠狠的骂!把笋我那劲拿出来!”

威廉国王既然登上了游轮,就死猪不怕开水烫,做好了豁出一切的准备,在看到冲过来的傅谨默和酸菜,直接让手下们举枪瞄准。

“这是我和叶莲娜的私人恩怨,我劝你们不要多管闲事!”

傅谨默冷然嗤笑,一针见血的回怼。“私人恩怨?私人恩怨你带一支军队来?呵,看情况,你还是不听话,还是没去检查脑子!”

“你……!”威廉国王恼得目赤欲裂,瞪着狂妄的傅谨默。

叶莲娜,叶莲娜的女儿,找男人的眼光如同一辙的垃圾!

酸菜本来想让傅谨默收敛收敛,但,看到威廉国王这么嚣张,他只想一刀取头颅。

他对着傅谨默,压低声音。“你身份特殊,不宜动手,我来!”

下一秒,只眨眼的瞬间,酸菜就已经掐住了威廉国王的脖子!

出手速度之快,堪比鬼神,令在场众人毛骨悚然!

“你……”威廉国王面露惊恐,不可置信地盯着冷笑的酸菜。

此时,金丝框眼镜遮挡住的漆黑眼眸里,温文尔雅骤然消失,只剩翻涌的嗜血杀戾。

一瞬间,如此大的反差,狠戾杀气,吓得威廉国王喉咙颤抖,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就在整支军队的命,都仿佛被黑衣男人攥在手里的生死恐惧中,船舱紧闭的房门从里面打开。

没见人,易知非肃沉的声音飘了出来。

“让他进来!”

酸菜给了威廉国王一个警告眼神,松开手时,手指红印清晰分明,深陷的两个指甲印渗出了血丝。

“好自为之!在我们的地盘上,你没资本猖狂!”

威廉国王吓得双腿虚软,短暂的窒息让他很狼狈,喘气声粗重,嘴唇微泛紫,人怂了,气焰全无,不敢再猖獗半分。

他抬脚绕过酸菜,又绕过傅谨默,胆颤心惊地走进了船舱密室。

……

船舱密室里,威廉国王一踏进去,看到满身血迹的南星时,震惊又欣喜,可下一瞬,看清南星眼中的冰冷厌恶,骤然遍体生寒。

他这才注意到,易知非,叶莲娜,每一个人都面色凝重,气氛压抑至极。

“你是一切罪行的源头。”

易知非看向茫然的威廉国王。“人到齐了,当年的是非恩怨,可以解开了。”

之所以让威廉国王参与在场,是想还叶莲娜一个清白,还星儿身世的清白,一切真相大白,也让威廉国王断了对叶莲娜的纠缠。

叶莲娜站在南星对面,饱含风霜的桃花眼湿润泛红,不敢对视上女儿冰冷探究的眼睛,又心疼女儿身上流血的伤口。

她深吸了口气,平复情绪,在众人的视线下,说出了当年假死逃生,又将计就计,默认易知非调包孩子的经过。

“二十多年前……”

二十多年前,王室注重血统,王后必须在族内选择,因此保留着近亲联姻的习俗。

叶莲娜出生贵族,是威廉国王的远房表妹,在一次家族举行的聚会上,威廉国王对十八岁的叶莲娜一见钟情。

尽管那时,叶莲娜已有喜欢的人,但生在贵族,婚不由己,在家人家族的施压威胁下,屡次逃婚被抓下,被迫嫁给了威廉国王,成为了摩洛斯国的王后。

那时,威廉国王已经娶了四位侧妃,子嗣大大小小十几个,叶莲娜一嫁进王宫,就成了侧妃们的眼中钉,再加上威廉国王的独宠,十八岁的叶莲娜被侧妃们联手孤立排挤。

入王宫受辱半年后,一位侧妃打听到叶莲娜的心上人,出宫接近叶凌恒,让叶凌恒了结心愿,再见一见叶莲娜。

一位侧妃接近叶凌恒,另三位侧妃讨好叶莲娜,向叶莲娜摊牌,她在宫中半年独得王宠,再这样下去她们就会被打入冷宫,也深知叶莲娜厌恶威廉国王,她们愿意帮助叶莲娜逃出王宫,这样她们在宫中的地位就保住了。

十八岁的叶莲娜心思单纯,又迫切的想逃出金丝囚笼,想和叶凌恒远走高飞,于是就答应了和侧妃们合作。

两天后,叶莲娜在王宫见到了乔装成皇家侍卫的叶凌恒,在侧妃们的帮助下,也顺利逃出了王宫。

只不过,这场互助互利的合作里,威廉国王也参与了。

威廉国王不信叶莲娜会有胆子背叛他,背叛家族,放弃至高无上的王后光环荣耀,和一个留洋的穷学生私奔。

他赌了。

却输得一败涂地。

叶莲娜低估了女人们的嫉妒狠毒,她们要的,不止是她滚出王宫,还想要她的命。

十天之后,叶莲娜和叶凌恒被军队抓了回来。

当天夜里,叶凌恒被砍头颅,惨死在叶莲娜的宫殿。

两个月后,叶莲娜在国宴上晕倒,查出怀有身孕。

因为彻骨的恨,宁死也想逃出牢笼,叶莲娜告诉威廉国王,孩子是叶凌恒的。

那天,叶莲娜被废除王后之位,威廉国王下令,明日处死。

行刑时,杀死的不是叶莲娜,是叶莲娜陪嫁进王宫的贴身女佣,女佣身材酷似叶莲娜,再戴上人皮面具,以假乱真被处死。

真正的叶莲娜,从宫殿里发现的地下通道,逃出了王宫,逃出了摩洛斯国,所幸一路有亚米拉陪伴。

可好景不长,威廉国王发现叶莲娜诈死之后,立即派军队潜入A市,活捉叶莲娜。

叶莲娜整个孕期都在东躲西藏,完全不敢进叶家,不敢在大城市露面,一直躲藏在深山里。

可尽管如此,军队还是发现了叶莲娜的踪迹,在叶莲娜即将临盆那天,军队追了上来,亚米拉一人抵挡,让叶莲娜跑开躲起来。

山路崎岖,大着肚子的叶莲娜根本跑不快,跑不远,眼看着持枪的军队们追上来了,叶莲娜心一慌,回头看时,脚下踩滑,滚下了山坡,坠入了悬崖。

所有人都认为她死定了,一尸两命,叶莲娜自己也这样认为。

可她却在一阵阵剧痛中醒了过来,太痛了,太虚弱了,叶莲娜根本说不出话,看不清楚眼前的景象,只能感觉到痛,生不如死的痛……

叶莲娜以为自己死了,正在地狱里受折磨……

直到,她听到了婴儿清脆的啼哭声……

为人母的本性,让叶莲娜强撑着再次睁开眼睛,这次,她视线清明,看到两个年轻俊朗的男人,一人手里抱着一个婴儿,两个婴儿的区别是,一个血淋淋刚生出来,伸着手哇哇啼哭着,一个包在小毯子里,干干净净的,正在安睡。

下一瞬,叶莲娜亲眼看到,两个男人交换了手中的婴儿,血淋淋啼哭的婴儿,她的孩子,被短发男人抱走了,后来才知道,他叫青风藤。

叶莲娜下意识想阻止,想抢回来,那是她的孩子啊!

可转念一想,孩子跟着她,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万一落到威廉手里,会被活活虐待折磨死!

叶莲娜最终没阻止青风藤,她坐在满是鲜血的床上,泪流满面地看着青风藤抱着孩子消失。

几分钟后,一个包在小毯子里睡着的女婴,放在了她面前。

长发男人只说了一句话。“这是你女儿,叶纤仪。”

后来她才知道,他叫易知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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