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呸，让你跟我抢，一个病秧子，还真拿自己当皇子了，若不是二皇子大发慈悲，你连这点吃食都没有！”
永巷里三四个掐着尖细嗓音的太监，对十五岁，刚来异世的陆行亦拳打脚踢。
“你求我啊，求我就大发慈悲饶了你咯。”
有人拿着木棍，像是扒拉腐肉一样嫌弃的扒拉他。
他腿上一条狰狞的伤口，被人碾着，汩汩流血，疼痛到几乎不省人事……
有人嬉笑，“他就是个不会叫的狗，怕是难开口。”
“嘿，我还不信了，今儿非让他开口不可！”
人性之恶劣，就是自己脊梁弯的时候，也要折弯你的脊梁。
他从来到这个世界第一天，就见识到了……
所以，他求了。
人性另一恶劣，永远不会满足。
今日要你求，明日要你跪，后日要你爬……
他都忍，处处忍，小心谨慎，步步为营，终于走到顶峰，将所有辱过他的人可以踩在脚下。
听说人死前，总会回顾一生……
他的脑海里划过一路走来的每一幕，像是走马观花一样匆匆略过。
最终，结尾是一场空……
一如刚来，什么都没有。
陆行亦的世界开始朦胧，眼前似乎也褪成了黑白画面。
那些血啊，美好的夕阳啊，慢慢都变成了灰的，像是死人用的黑白照片。
是吗，这就是死前的颜色？
他呢喃，也好，很好，就该是这样…
黯淡的来，黯淡的去……
周遭的声音也弱了，弱的他只听到了一丝风声……
将要永久闭眼之际，他在寂静中陡然听到一道声音。
“哥！”
有人抓住了他的手，有人在哭，“哥……”
温热的泪，和姣姣的一样，落在了他的手背。
他涣散的瞳孔，似乎因为这句话慢慢聚拢。
天边有色彩了，温暖的霞光，闲适的云，以及薇薇洁白的裙……
“是薇薇啊。”
他抓住她的手，轻轻的嗓音，轻轻的感慨，“好久，好久没有听到你喊我哥了。”
云薇哭着摇头，再次看到他破败的躺在那里，五年前他躺在太平间的样子瞬间浮现在脑海。
那些因为恨被封起来美好的回忆，童年，都因为枷锁掉落，昨日重现。
“陆行亦。”
她曾在青春路上这么肆无忌惮的喊他的名字。
“哥……”
她曾在他死去，再不敢胡闹，规规矩矩的喊他哥，自责后悔的喊他哥。
回忆就如潮汐，只有涨落，从不消泯。
存在的，一直都在……
只是这一次，她终于弥补了现代的遗憾。
在他死前，最后送别。
还能看到薇薇为自己哭，陆行亦痛到麻木的胸腔仿佛又回了一丝温度。
“对不起啊，薇薇……”
他又说了这句话，之前反复说，反复食言的一句话。
“大概，这三个字你也听腻了。”
可是，让他最后说一遍吧，不然，再也没有机会了。
“对不起，薇薇……”
真的，真的，真的对不起……
那些怨啊恨啊利用啊，在永别这一刻似乎都碎了。
云薇捉着他的手，哭着说：“哥，我原谅你了，原谅你……”
原谅啊……
陆行亦勉力绽放了一抹笑，“我们薇薇，还是那么心善。”
哥做了那么多错事，那么多，你怎么能原谅我呢？
看着她挣扎痛苦的样子，他几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拍了拍她的头。
一如儿时每次她不开心的时候，那么温柔。
“别自责，这是我该得的，薇薇没错……”
错的是他，一开始，他不贪就好了。
报完仇，带着姣姣归隐就好了。
可是世上从没有后悔药。
他看着薇薇身后的顾长凌，仿佛千帆过尽的感叹，“顾长凌，你也会后悔的……”
你毁了我练得蛊，你也会后悔的……
只是可惜他的薇薇，他连最后一丝为她做的，也失败了。
“薇薇……”
陆行亦的声音已经在弥留之际，很轻了。
云薇听不清，要靠近去听。
“小心，小心孙毅，还有苏，苏眉……”
她是顾长凌最后一个后宫……
那些原著里的后宫，每个注定还是会跟顾长凌有交集。
那些女子，都可以阴差阳错的被薇薇撮合。
可是，只有一个人，是撮合不动的……
他的薇薇是狠不过她的。
可惜，他还没有，还没有在死前，帮薇薇杀，杀掉……
陆行亦还有好多想叮嘱的，可是他已经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睫慢慢阖上，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告诉……姣姣，我爱她……”
很爱她，很爱她……
再遇到薇薇后，姣姣跟他发生争执时，曾问过一句，“陆行亦，你有没有爱过我？”
爱，是什么？
那时他沉默，走了。
陆行亦一直觉得自己没有爱过姣姣。
他爱的是薇薇，那个从小被他保护的女孩。
而他跟姣姣从最开始相遇，就是他有目的的去赢取她的好感。
后面她轻易的说喜欢自己，他觉得是正常的。
因为原著中楚姣姣就是先爱的陆行亦。
他比原身最不同的，不过就是更会表达一点，哄她一点。
所以，一切顺其自然，他扮演好原著那个她喜欢的角色就好了。
不知道是扮演的久了，他融入了角色，还是其实一开始相遇，那个惊慌失措，却还要强装镇定来救他的姣姣，就已经入了他的心……
在他每每孤独难过的时候，竟然最想念的，是姣姣。
或许……他一直以来都弄错了。
他爱的不是薇薇，是他在现代跟薇薇阳光明媚的过往，是薇薇跟他无忧无虑一起长大的日子。
是他自己，沉沦黑暗前最后的执念……
其实，在他来到这个世界所遭遇的一切黑暗，是姣姣陪着他过来的，是他太想忘记那些发霉的丑陋的，不堪的往事。
是姣姣太纵着他，无论怎样都陪着他，所以他理所当然的忽略了。
唯最后一刻，醍醐灌顶，幡然悔悟，可再无机会。
他好想亲口告诉姣姣爱她，好想跟姣姣亲口说对不起，可是……都来不及了。
天边夕阳将沉，最后一丝光明，在他眼前慢慢消失……
他的手，冷了。
“哥？”
云薇轻轻的，喊他。
没人应，他永远闭上了眼睛。
他想听的哥，再也，再也听不到了。
“哥……！”
一声破碎的悲鸣，随风在宣武门的上空，久久飘荡……
飘过那些鲜血淋漓的石砖……
荡过墙角枯草凄凄……
汇成婉转低吟。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天边暮霭由薄转厚，最后浓得化不开，像悲哀，厚厚的悲哀……
宣武门不止做演练，也是专门用来运囚车，或押解犯人的通道，或者死刑犯押赴刑场走此门。
因此宣武门被老百姓也称之为“死门”。
正月二十九，上位四个多月的新皇陆行亦，驾崩在了宣武门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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