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攻陷（下）
“此前一路急行军，直到云塞城的边界，我才看见烽火台上点燃的狼烟。”
谢兰若看了一眼陆无明，“你的狼烟信号没有传出去。”
“姜延混迹于漠北这么多年，对北师军的作战风格了如指掌，他既然要反，就一定会拦截烽火台，让云塞彻底地沦为一座孤城。”
陆无明自责道，“末将这就派一队人马前往西关和凉城请求驰援。”
“这事让祁律去办。”
谢兰若从脖子上解下了一对卧虎，那是当初她从李元绪手里抢来的兵符。
“拿着这个卧虎，调拨一万兵马过来。”
祁律双手接过卧虎，紧紧地攒在了手里，他恳切道：“谢将军，请你务必坚持到援兵到来。”
谢兰若点头应了他，目送他出门后，她看着县衙内的众人，道出了目前的处境：
“在援兵到来之前，城内只有不足三万的兵马来抵御匈奴，撑过这一日，这城就守得住，撑不过去，全军都得死在这里。”
“谢将军，五师誓死守护云塞城，人在城在！”
谢兰若挑了眉锋，目光明锐地说，“战事紧急，五师和乌山军重整军师，分出四批将士，由你们各自带队上到城墙值守，能不能顶得住这一轮又一轮的强攻，就看你们了。”
包括仨老头在内，四人齐声领命道，“末将遵令。”
匈奴再次吹响了冲锋的号角声。
谢兰若孑然立于角楼之上，任凭呼啸而来的狂风将她的战甲吹得猎猎作响，她看着沙场上冲锋而来的匈奴铁骑，目光紧促了起来。
乌泱泱的一片人潮奔腾而至，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包裹在漫天黄沙里，像一只张开大口的猛兽，咆哮着吞没了整座城池。
短兵交接的锋利声划过耳膜。
继而长枪刺入身体，双方士兵刀刀见血地拼杀，不断地有人登上城墙，也不断地有人坠落云梯。
谢兰若冷血地看着眼前的杀戮，她竭力望出去，黑压压的匈奴士兵几乎蔓延到了荒漠边际。
遥远的集结号在风的尽头再次奏响，看那架势，匈奴俨然要发起第二轮的攻城。
她死死地攒住手心，逼问自己，这么无缝对接的凶猛攻势，五师和乌山军的将士们到底能不能抵挡得住？
看来姜延这个人，远比想象中还要可怖千倍！
他一招调虎离山之计就引走了李元绪，李元绪越是烧光匈奴的粮草，越是逼得匈奴士兵退无可退，发疯发狂地反扑上来！
论斗志，五师和乌山军誓死守城的决心丝毫不亚于匈奴破釜沉舟的勇气。
论兵力，五师和乌山军远远地敌不过匈奴。
谢兰若看着首轮攻势过后，第一批将士伤的伤，死的死，整支队伍濒临耗竭，她无力地抬头望天，再这么打下去，云塞城铁定守不住——
眼泪止不住地上泛，她死死地憋着，才让泪水凉了下去。
从旷野吹过来的北风，势要将角楼连地拔起，吹动得整个扶手架“嘎啦”作响。
谢兰若扶住腰间的佩剑，稳了稳身形。
触手而来的冰凉，惊了下她的手。
她看着腰上别着的玄青剑，冥冥中想起了贤妃娘娘说过的话：
“祖父常说，所谓的万全之策，就是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不过是匈奴攻破了云塞城。
谢兰若顺着北风呼啸而来的方向，看向了无边的旷野，那里的荒山披覆着白雪，有一条冰河自山顶蜿蜒而下，缓缓地流淌而来。
所谓成事，无外乎天时地利人和。
她原以为五师和乌山军只有人和，只这一眼，她才惊觉自己占尽了天时地利。
这一仗打到了天色尽黑。
五师和乌山军的将士们轮番上阵，抵挡了匈奴不下十次的猛烈进攻，才在他们收兵的号角声里，得到了片刻的喘歇。
整个驻军死伤惨重。
周大嗓门粗略地算了下伤亡人数，阴沉着脸道，“这一仗打下来，我军死伤近七千人。”
明日还有一轮轮的硬仗要打，如今才挺过了匈奴的两轮攻击，整军就死伤了过半的人数。
县衙里笼罩着沉沉死气。
每个人的心里都知道胜算几何，却没人敢说一句丧气话。
“再这样打下去，云塞城失守，北境线必破。”
谢兰若这话就像一根刺，狠狠地扎进了所有人的耳里。
陆无明跳脚地站了起来，他提起身后的椅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谢将军，你身为一军将帅，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丧气话，灭了全军的士气？！”
茶几上惊起一道碎裂声。
谢兰若将手里的茶盏狠狠地砸在了案几上，青瓷在她手里碎成了一片片锋锐，“你连眼下的实情都不敢面对，还妄想击退匈奴的铁骑，做梦！”
一语骂醒了所有人。
陆无明这个铮铮硬汉，蓦然猩红了一对眼睛，他看着麾下的将士们一个个地倒下，看着云塞城在手里即将失守，他陷在极端的绝望里，将自己生生撕扯。
“五师和乌山军不是没有机会，眼下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放手一搏。”
谢兰若在他们死寂的眼里，点燃了微微光亮：
“我们要挺到最后那一刻，让匈奴铁骑杀进来。”
“时机就在后半夜，一来他们会全军休整，等到天亮再出发，二来那是他们最松懈的时候。”
她目光殷切地看着他们，重托道：“郑瘸腿和周大嗓门领着一队人马，去到西南方向的那一片荒山上，放一把火，把山上的枯木全烧了。”
“雪崩之后，冰河会裹着泥沙从山上冲灌下来，陆副将领着另一队人马改宽河道，将整个冰河引到云塞城。”
她就是要冲垮一座城，将匈奴全给活埋在地下！
“那谢将军你呢？”陆无明问出这话时，就已经猜到了答案。
“我得留在云塞城拖住姜延，不让他连夜派兵去找人。”
谢兰若转头，定定地看了老薛头一眼，她一直都知道，无论她走到哪里，他都会紧紧地跟过来。
“师父陪我一起，坚守城门直至最后一刻。”
“谢将军，这万万不可——”
陆无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兰若砸到脚下的茶盏给惊得卡住了喉咙。
“军令如山，轮不到你来异议！”
郑瘸腿和周大嗓门死死地低着头，那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早已是泪水横流。
“不可以——！”
青稚的嗓音从老旧的兵器箱里传出来。
谢琅和周叙言一人顶着半边木盖，从兵器箱里爬出来，他们躲在里面，什么都听见了，他们决不允许老薛头和谢兰若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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