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催生
崔嬷嬷不动声色地查起了春熙宫的人。
尤其是经手过娘娘膳食的宫女，她一个都不放过。
首当其冲的就是掌膳宫人张氏。
崔嬷嬷彻夜翻遍了她的值勤册子，将她的底细查了个底朝天，可以这么说，整个春熙宫里，除了自己，就属这张氏的资历最老，而她也是最有可能知晓活脉散的人。
而她从尚食局调到春熙宫后厨做掌膳宫人的时机，和程太医怀疑的时间线完全吻合。
若真是这张氏所为，崔嬷嬷万不能原谅了自己。
是她的疏忽，才让张氏在眼皮底下害了娘娘，要是娘娘和腹中的胎儿有个什么闪失，她难辞其咎。
第二日，崔嬷嬷就将张氏可疑的这件事告诉了程太医。
“张氏是春熙宫的掌膳嬷嬷，深得娘娘的信任，要彻查张氏，势必会惊动到娘娘。”
“眼下没有证据，又怕错怪了张氏，打草惊蛇，难以揪出幕后的主使，我一时拿不定主意。”
程太医：“既然张氏可疑，她就不能继续留在春熙宫里，以免害了娘娘。”
崔嬷嬷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回头想想办法，把她弄走。”
“这么做，才是真正地打草惊蛇。”
谢兰若靠在墙上，一脸冷沉地道，“毒害娘娘的这件事绝非张氏一人所为。”
“与此事牵连有关的御医、前朝大臣以及后宫妃嫔，谁也别想跑，他们敢谋害贤妃娘娘，我就算拔萝卜带出泥，也要将他们一锅端了。”
崔嬷嬷深知这位谢家七公子对娘娘维护得紧，他拿得了娘娘的主意，“依谢统领看来，此事如何是好？”
“眼下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谢兰若思量道：“程太医打算为娘娘催生，这帮歹人知晓后，定然会对娘娘再下毒手，不管这个人是不是张氏，且留她到娘娘生产之时，来一个人赃俱获。”
“这人必须留活口，才能顺藤摸瓜，将那幕后之人牵扯进来一并治罪。”
“娘娘的膳食，表面上还是得由张氏负责，崔嬷嬷私底下掉包换走，程太医亲试无误后，再给娘娘进食。”
程太医捋着发白的胡须道：“护住娘娘周全的前提下，这个计策不妨一试。”
“谢统领信得过老奴的话，老奴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那帮歹人伤及娘娘一分一毫。”崔嬷嬷信誓旦旦地道。
“能护住娘娘和腹中麟儿的，只有程太医。”
谢兰若的目光落在了程太医身上，“太医打算何时给娘娘催生？”
“三日后催生。”
程太医神情微凛地开了口，“如今娘娘的脉象虚浮，越是往后拖下去，越是容易血崩，催生宜早不宜迟，当断不断，只会害惨了娘娘。”
谢兰若听了这话，心弦猛地扯紧，她陷在无边的恐惧里，生怕就此失去了娘娘。
“催生的话，对娘娘有何害处？”
程太医沉默了良久，方才告知她实情，“瓜熟蒂未落，强行摘取的话，好比将胎儿从娘娘的身体里生剥出来，其疼痛程度，将是寻常生产的两倍不止。”
“怕就怕在娘娘养尊处优惯了，受不了这个疼，晕厥过去后不能醒来，那事情就棘手了。”
“娘娘——”
谢兰若死死地攒了手道，“并非如太医所想的那般娇惯，她在深宫里隐忍了这么多年，苟且地活下来，吃过的那些苦头，远超你们所想。”
“程太医尽可以放手一搏，不管娘娘最后的结局如何，有我接着娘娘，万事都不会怪罪到嬷嬷和太医头上。”
程太医敛声道：“眼下最为紧要的，是如何劝皇上点头给娘娘催生。”
向来顺产推崇的是越晚越好，像他这般尽早催生的，简直是大逆不道之举。
委实说，程太医也没有几分把握能劝得住皇上点头。
谢兰若抬了一眼过去，定定地瞧着他道：“程太医，我随你一道去见皇上。”
“皇上自幼便由我带着长大，他的性情我最是了解不过，容我过去与他说说，他定会听得进去几分。”崔嬷嬷缓声道。
程太医深以为然，领着她们一起去了宣政殿。
三人齐齐地跪在大殿之上，向宣景帝陈述事情的缘由后，宣景帝一时间难以接受，将一摞奏折掀翻在地，勃然大怒道：
“朕将贤妃交由你们三人来照顾，指着你们能护住贤妃的安危，结果呢，你们连贤妃和肚里的孩儿都保不住！”
“朕要你们三人有何用？贤妃和麟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是头一个殉葬的人！”
“眼下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给朕护住贤妃和孩子的安危。”
程太医跪地叩首道：“草民该死，如今挽救娘娘的性命最为紧要，还请皇上允许草民为娘娘催生，以便顺利地诞下麟儿，护住贤妃娘娘的周全。”
“什么催生？”
宣景帝将一方端砚砸在金砖上，差点磕伤了程太医的头，“朕要的是他们母子俩顺遂平安，谁允许你给贤妃催生？”
谢兰若挺身而出道：“皇上，所谓的周全之策，就是做好最坏的打算。”
“程太医如此行事，必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权衡利弊后，做出的上上策之举。”
“回皇上，活脉散在娘娘的体内蓄积已久，越往后越呈破血之势，在娘娘孕产时，极易引起血崩，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程太医直言道：“眼下药效尚未发散，娘娘的脉象稳定，草民斗胆请命给娘娘催生，便是赶在那破血之前，将麟儿抢生下来，护住娘娘的周全。”
宣景帝的脸色阴沉可怖，他看着长身跪在殿上的那俩人，不发一语。
崔嬷嬷跟着跪在了地上，“当年元妃在生下皇上时血崩而死，就是中了这活脉散的破血之毒。”
宣景帝目光微凛地朝她看去，悲恸无处掩藏，尽数化在了他的神情里，“嬷嬷尽数将实情说与朕听。”
“回皇上，当初元妃生产之时，宫口尚未开全，便有源源不断的血流涌了出来，元妃越是用力，那股血流越呈崩裂之势，毫无办法止住。”
崔嬷嬷掩面而泣道：“元妃还未挺到皇上产出，便因失血过多而昏死了过去，最后还是先帝当机立断，命医女破开了宫口，这才保下了皇上。”
宣景帝浑身虚脱地跌坐在了龙椅上。
“老奴亲身经历过那样的绝境，真的走到了那一步，任谁都救不了娘娘。”
崔嬷嬷声泪俱下地道：“是以程太医提出催生时，老奴私以为这是挽救娘娘和腹中胎儿的良策，还望皇上成全。”
宣景帝僵僵地坐在龙椅上，他缓了许久，才缓过一口气来，“程太医，朕允你给贤妃催生，若是不能护住她们母子俩，你提头来见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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