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仿声
李元绪面色苍白地躺在床榻上,气息若有似无,谢兰若隔着一扇屏风,看着一盆盆黑血水从内室里端出来,白纱浸染成血色,她满眼都是赤目的红。
她一心记挂着他的安危,却没脸进去见他。
是她把他害成了这样。
老薛头和军营里的袁大夫在说话,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这支箭上淬了蛇毒,好在将军只是伤及筋骨,昏睡了过去,这要是累及脏腑,恐怕神仙都救不了他。”
“我给将军开了两副中药,一日三次,两日一剂,须得按需服用,这蛇毒才能解。”
“将军要昏睡上大半日,这伤口不能碰水,每日都得换药,不然伤口发炎了那就难治了。”
老薛头频频点头,将袁大夫送出了门,回头见谢兰若还站在那里,他重重地拍了下她的肩膀,宽慰上几句,“莫慌,这小子的命大着呢,没那么容易死。”
“你没经历过生死,等以后上了战场,见惯了大场面,这种伤就是稀松平常的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谢兰若难得见老薛头凝肃起来,一扫昔日里的颓唐,说出口的话莫名地让人感到信服。
祁律匆匆迈进门槛,拱手禀道:“谢将军,薛骑尉,周斯通领着众多衙役进了巷子口,看样子是要找出贼人,正在逐门逐户地排查。”
老薛头横道,“没事,你就站在门口,说这里是李元绪的老巢,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进来搜人。“
祁律却道:“周斯通知道这里是将军的宅子。“
“他怎么知道的?“谢兰若奇怪道:”按理说一个文臣,一个武将,就算打过照面,也不该知晓对方的家宅才是。“
祁律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将军初来乍到,周斯通作为京师城的府尹,为尽地主之谊,曾多次上门邀请将军到府里做客,当初俩人私交甚好,自打将军发现周斯通有意招他为婿后,便不与其来往了。”
“难怪这小子这么快就偷出了账本,敢情是熟门熟路,偷起来格外地上手。”老薛头调侃道。
“周斯通和李元绪这么熟,”谢兰若惊起了眼风,看着他们说:“李元绪蒙着个黑巾,他就认不出人了吗?”
祁律和老薛头闻言,浑身一阵激灵。
周斯通若是怀疑李元绪就是窃贼之一,从护卫口中得知他中箭一事后,必然会亲自上门查看他有没有昏睡过去。
事实如何,且看他登不登门便知晓了。
天色清明,山边显露出一线鱼肚白时,周斯通便领着一众衙役,敲开了李宅的大门。
祁律迎了他进门,“周大人一大早过来,找我家将军所为何事?“
“实不相瞒,若非事出紧急,下官也不会叨扰到李大将军,“周斯通边擦汗边往前厅赶,一脸焦躁地说着,”这事片刻都耽误不得,你快带我去求见将军。“
祁律跟在他身后,忽而顿住了脚步,迟疑地问道:“周大人眼下非得见到将军不可?”
周斯通转过头,脸色凛然地看着他,“那是当然。”
祁律抬手作请,指的却是厢房的方向,“周大人往这边走。”
“将军有出早操的习惯,常常天没亮就在场坪上舞刀弄棒,眼下他正要换衣沐浴,要是大人再晚来一点,赶上他睡回笼觉那会儿,就是天塌下来了,属下都不敢吵醒他。”
周斯通脸色僵凝地道:“李将军睡个回笼觉,一般得睡到什么时候?”
“难说,近来大营里无甚要紧事,将军睡到晌午都有可能。”
祁律将人领进屋里,隔着一扇木雕麒麟的绢素屏风,他朝内室行礼道:“启禀将军,京兆府的周大人求见。”
“下官有要事奏请将军,还望将军指点一二。”
周斯通自有他的一番思量,那箭毒半日可解,若是李元绪这一觉睡过去,等他醒来便无法排除他的嫌疑。
是以才要在箭毒发作的这个时间点,非要见到李元绪不可,为的就是试探他是不是偷账本的贼。
谢兰若坐在梨花圈椅上,拿着面巾拭手,妇人婆子们进进出出地往浴桶里倒水,她拿捏着腔调,学着李元绪那般说话:
“刚刚晨练了一个时辰,浑身汗淋淋的,身上的臭气能熏死个人,恕我失礼,不便面见周大人。大人遇上了何事,急着一大清早地赶了过来?“
像!太像了!
要不是祁律知道里面坐着的是谢将军,听了这个声音,他都会信以为真,那轻佻的语气,散漫的腔调,游离的分寸感,简直就是拿捏了将军说话的精髓!
周斯通压下心头的重重困惑,直言道:“这事说出来委实丢人,身为京师府尹,下官的宅子里竟然遭了窃,连夜追捕着三个毛贼,还让他们趁机给逃了,御史要是参上一折子,下官这乌纱帽可就难保了。“
“京师城里竟会发生这种事,” 谢兰若惊疑道,“周大人眼下最要紧的,难道不是尽快将贼人捉拿归案吗,怎会有空跑到我这里来。”
周斯通苦苦地皱起了脸,“将军所言甚是,下官昨夜将三个毛贼围困在了深窄巷里,逐一排查了各门各户,结果一无所获,下官实在是想不通他们能逃去哪儿,难不成插上翅膀飞了?”
谢兰若冷嗤了一声,“周大人查遍了整个深窄巷,就差将军府没搜查,依大人的意思,莫不是怀疑我府上窝藏了那三个贼人?”
“下官不敢,”周斯通梗着脖子道:“只是那三个毛贼太过于狡猾,下官生怕他们潜入府邸对将军不利,是以提醒将军多加防范,不敢有半分搜查的意思。”
“难不成周大人以为,将军府会和贵府宅子一样,轻易地让人窃了去,然后沦为京师的笑柄?”
周斯通被她驳了脸面,没法再呆下去,他告辞道:“下官的心意已达,便不扰将军歇息了。“
“祁律,送周大人出门。“
“是,将军。”
谢兰若透过绢秀的屏风目送他出去,直到人消失在门角,她绷紧的神经才松了下来。
她挺坐起身,伸了个懒腰,不经意地瞥向床榻,登时吓得瘫软在圈椅上。
“你……你怎么醒了也不吱一声?!”
“周斯通在这里,你让我怎么出声?”
李元绪紧迫地盯着她,一双深眼里意味难明,“谢监门这仿声的水准足以以假乱真,不知这技艺是跟谁学的,又是为何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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