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临时起意
谢兰若一阵猛咳,拿绣帕掩住了嘴,一副气喘微微的样子,试图遮掩她适才的“彪悍”。
长公主没觉出什么异常,簪子断了正合了她的意,“母后,饶是我再怎么胡来,也不敢违抗父皇的旨意,把这门亲事给退了,如今谢家六小姐执意不肯嫁,国公府也不能强娶了人进门才是。”
太后娘娘夹在中间受气,脸色越发地难看,这时殷轼站了出来,他稳持着声音,掷地有声地说着:
“外祖母,谢家六小姐是我未过门的妻,外祖父御赐的这门亲事,不能不作数。”
“此事怨我,这几年忙着侦破大理寺的陈年旧案,耽搁了婚事,母亲一向不管内宅事务,难免在提亲时出了差错。”
“我断然不会娶中书舍人的嫡女为侧室,“他说这话时看向了谢兰若,声音明快地说着,“十里红妆,明媒正娶的只有一个妻。”
这些话说得极为妥帖,令谢家老夫人宽慰了不少。
谢兰若不是养在深闺里不谙世事的娇小姐,三言两语的好话休想唬弄得了她。
若他真的有心,何故拖了这么些年都没有上门提亲?
长公主如此刁难于谢家,无非就是要逼着谢家主动退掉这门亲事,国公府折腾出这么大的阵仗,他不可能不知情。
既是如此,他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如此强娶于她?
谢兰若觉得他藏着极深的城府,她看不透这个人,下意识地便要避开他。
“殷小公爷,发簪已断,再不复从前那般模样,如何还能再续前缘?”
殷轼上前两步,探着她的眼色,用着极轻极缓的语声说:“你……这是还在怨我?”
四两拨千斤。
声音虽小,该听见的人还是听见了,太后娘娘和老夫人相视一眼,不知笑得有几分真心,反正长公主是急得差点背过了气。
俩人站得极近,谢兰若看见他眼里明晃晃的挑衅,一下醒过神来,饶是她执意地要退掉这门亲事,他便越是要和她对着干。
谁叫她明明掰得断簪子,还在他面前故作娇滴滴地装柔弱?
谢兰若忽然问了一声,“殷小公爷,你身上带的是何种香囊?”
“瑞麟香。”
殷轼取下腰上的缠枝花鸟纹香囊,递了过去。
他一开始不明白她意欲何为,在她打开那个香囊,捻出几株瑞麟香的粉末时,立时喘息了起来,好似胸口压着一块巨石,她急急地呼不上气,脸色紧紧地绷着,煞白如霜。
她这是喘疾发作!
老夫人奔了过来,甩手扔掉了她手中的香囊,将人牢牢地拢在怀里,直直地往软榻上带,“六姐儿,有祖母在没事儿,别怕,祖母不会让你有事的。”
太后娘娘当即喝道:“一个个地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传召太医!”
纷乱的脚步声响彻在廊道上,殷轼却犹自站在那里,望着她渐渐平缓的呼吸而无动于衷。
她故意当着他的面发作,太后娘娘原先对她的喘疾不甚在意,如今亲眼见了,哪还敢轻易地将她嫁给他?
殷轼被人摆了一道,偏偏他还上当了。
屋檐落下的雨水,淋漓地下个不停。
谢兰若由太医把了脉,饮下一碗浓稠的汤药后,便躺在偏殿的暖阁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迟暮时分,她睁眼便看见贤妃坐在麒麟交椅上,静静地守着明炉上的一壶水开。
“娘娘,你怎么在这里,祖母呢?”
“祖母陪太后娘娘去听雨阁赏雨,我听宫人说你喘疾发作,便急急地赶了过来,还好太医说你无甚大碍,不然非得吓死我去。”
贤妃穿着一身散花水雾紫烟裙,从广绣里掏出一个蜡封的褐色小瓶罐,问了她道:“这是什么?”
谢兰若眼神迷离地看着她,“什么?”
“从你身上搜出来的天竺葵花粉,你打小就对这些干花过敏,身上带着这些瓶瓶罐罐做什么?”
谢兰若被抓了个现行,她还有理了,“娘娘,你这是明知故问。”
贤妃上手揪住了她的胳膊,扭麻花似地拧了起来,“还嘴硬,为了退掉这门亲事,连命都不要,喘疾都给自个儿安排上了,你说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
“五姐,疼——!你先松手。”
“这会儿知道错了,下次还敢不敢再犯?“
“不敢!”
“谅你也没这个胆。“
“五姐,求你了,松松松松手!”
贤妃这才甩开了她的胳膊,目色严厉地看着她,“你做事再不能这般不顾后果了,万一喘不上气一命呜呼了怎么办?”
谢兰若揉着胳膊,小声地嗫嚅着:“我有分寸,断然不会害了自己的命。”
她在翻看殷轼的香囊之前,便用指甲划开了天竺葵瓶罐的封蜡,散出少许气味后,便藏于笼袖里的密闭瓶里。
贤妃见她总是不听劝,早晚得惹出大祸来,不免忧心道:“你以为耍的这些小伎俩,骗得过大理寺少卿的眼?”
“他的眼毒着呢,”谢兰若望着顶上的月白色珠纱帐,悠悠地放空了眼神,“听说他断案如神,不然怎么得了个铁腕青天的名号?”
“我这么做,就是要让他知道,我宁死也不嫁进他的国公府里。”
贤妃上手就抽了她两下,打得她直往被褥里头钻,“动不动就要死不活的,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祖母怎么活,你让三叔三婶的后半辈子怎么办,你让我以后依仗谁苟活下去?”
谢兰若被抽得肩膀火辣辣地疼,躲在被子里一个劲地低头认错。
贤妃见她这般顽劣,心道她要真的是个男儿郎,那该有多好。
雨声渐歇,檐上的积水滴滴地往下坠,砸在青石板上,溅起一地细碎。
空青打着一盏八角明黄宫灯,领着谢兰若往宫门外走去。
行至半路,乌云沉沉地压低着,风灌走廊,满院飘散着风雨欲来的土腥味。
空青见闷着的雷雨又要砸落下来,忙拿起芙蓉团花绣的油纸伞,撑到了谢兰若的头上,“小姐,要不要去水榭台上避一避雨?“
她的话刚落地,豆大的雨点便劈里啪啦地砸在了伞面上。
“把灯给我,你撑着伞,我们快些过去。”
谢兰若一手掌着宫灯,一手拾起裙裾,趟着雨水匆匆地走进了水榭亭里,她还没来得及整理仪容,便听见有人唤了她一声:
“谢——谢……家六小姐?”
她挑起宫灯往前照去,晕黄的暖光里,还没来得及故作娇弱,她就这么直愣愣地撞入了李元绪的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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