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大炮仗(捉)
县试前后, 铺子里都在忙。
越临近考期,城里人就聚得越多。
考生有大几百, 有家人陪同的大有人在。
再有凑热闹的摊贩, 人往一处走,财往一处流,衙门口、县学外, 被戏称为金窝窝、银窝窝。
陆林跟他爹爹和两个兄长, 出去卖炒面粉和散装瓜子花生。
他嘴皮子练出来了,在外吆喝的词儿一串串的。家人跟着学, 加上周围很多摊贩都在叫卖, 气氛感染之下, 不吆喝的人反而奇怪, 互相都比着嗓子。
是人就要吃喝, 这几天, 陆杨的花样馒头也卖得好。
寓意好,样式特别,个头大, 用料实在, 三个一组, 金榜题名, 只要八文钱。
小包子让价,四文钱三个。四文钱的包子,八文钱的馒头, 叫四平八稳。馒头包子加起来有六个, 叫六六大顺。
铺子所在的地方, 离县学较近, 张铁空出手, 就要回来背馒头出去卖。小包子则装在竹篮里拎着。
他出去跑一回,陆杨就要提醒他一回怎么吆喝,怎么喊话。张铁实在太木头,得追着叮嘱。
销量大,家里的面团就不够用。
陆林就把两个哥哥都拉到铺子里歇脚,喘口气,喝杯茶,一人揉几个面团再走。
陆松、陆柏再加一个张铁,三个轮换着来,差不多时辰就回一趟铺子,歇脚、揉面再补货。
陆林和苗青也会回来,间隙里帮着做些花样馒头。
花样馒头好卖,耗时也久,不如圆圆的大馒头,揉搓两下就成型。
馒头单卖,也就两文钱一个。
他们家这样凑数,生意可以做到八文钱、十二文钱,价格匀下来,比常价略高一点。走量又大,铜板直往兜里塞,让他们都产生了错觉,钱真好赚!
陆林他们炒的面粉不多,只有一百多斤,远远没到陆杨说的两百斤的数量。
卖个几天,就不够数。陆二保、王丰年,还有陆大河他们,都在村里炒。别的亲戚看见,都来问话。
陆杨说想炒就炒,盈亏自负,劝退了一帮人。
肯留下的,货都由他们早上拖到县里。
这点炒面粉,陆杨吃得下。这阵子卖不完的,就留铺子里慢慢卖。
他这儿红火,但他本人不太忙。
谢岩前阵子常回家,追着陆杨哄,把人哄好了些。他知道陆杨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各处生意红火正好,把他哄着在前面看店。外头的事和后厨的事就不劳心了。
人多,但各商铺的人没聚起来,客栈、酒楼、茶楼的人多。他们铺子也冷清,忙忙碌碌的都在外头奔波。
店铺不能关,开着就要人守着。陆杨给自己找事情干,在前面搭手做馒头。忙不过两天,黎峰带人过来送了酱料和春笋。这下子,他没法做馒头了,只能等着散客上门。不然拿一次货、收一次钱,就要洗洗手。他不嫌麻烦,看看洗到水里的面粉,也会心疼。
人老实下来,他不想心焦,免得身子出问题,在正忙的时候添乱,就拿书看,还坐门口看。
这几天,《科举答题手册》的销量持续增高,第一天卖出七十本,第二天卖出八十本,第三天有一百三十本,到第四天开始回落,所有的托儿都收工了,书生圈子里自然会有信息流传,不愁卖不动。
卖不动,那就是没有买家了。
回落是匀速的,到二月十六这天,总销量在四百七十二本。
按照他们预期的,等考试结束,还有一部分考生会买。
再就是各私塾的教书先生,以及筹备科试的秀才们,也会买来看看。
教书先生们不会嫌本事少了,考期将近,也没几个人能真的放松。
陆杨在门口坐着,还想吆喝两嗓子。
哪知这天,陆林急忙忙跑回来,赶紧把他拉到屋里了,紧张兮兮往后看,跟后面追着恶鬼一样。
“怎么了?这么慌?”陆杨问他。
陆林跑一路,脸都跑红了,盯着陆杨的脸,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然后问他:“你认得做豆腐的陈家吗?”
陆杨恍然大悟:“怎么了?娘经常去他家买豆腐吃。”
他稳得住,陆林一时哑然,缓口气,喝杯茶,再与他简单说来。
满县城的商贩都活动起来了,陈老爹也不例外。他跟陆三凤挑担出去卖豆腐脑。
他们这几天都碰到好几次了,之前没注意看,主要是陆林他们这几个年轻的不认得陈家人。
巧得很,今天苗青跟陆三凤正面碰到了。
陆三凤以前日子过得不错,劳苦几个月,人憔悴了、显老了,样子还是那个样子。
苗青把她认出来了,还记得陆杨交代的事情,当街就认亲了,一声声的好妹子,把陆三凤喊得想跑。
人那么多?她往哪里跑?
陆林说:“我爹爹要去陈家吃饭,陈老爹不乐意,说忙得很。我爹爹当街就骂他了,把他两口子都骂了,说这些年不回家,知道的是忙,不知道的是看不起穷亲戚。挣钱的时候碰见都这样躲着避着、装不认识,各种推辞,真有事求上门,不得拿扫把打啊?陈老爹被人指指点点的,怕了,带他回家吃饭了。我爹爹把二哥带去了。大哥还继续卖货,让我先回来跟你说一声。”
离得这么近,碰到是正常的。
陆杨早做好了准备,让两个爹跟大伯一家通气,他们这阵子在村里常常提及,做好铺垫。碰见就碰见了,回村说一说,把陆柳还有个双胞胎兄弟的事捅出来就行。
他跟陆柳是同胞兄弟,认亲就好了。谁也想不到他们是换亲,以后就稳当了。
他不害怕,反过来安慰陆林:“没事,碰见就碰见了。回头你们也去他们家里吃饭。大松哥跟二柏哥都不好意思在我这里多吃,那就去陈家吃,吃个饱!”
陆林在铺子里久,跟陆柳都打过几次照面了,对这些事猜得七七八八,他迟疑着问陆杨:“那陈家要是找来?”
陆杨双手环胸,并不害怕。
“让他找我家状元郎说话。”
陆林笑了:“行,你心里有数就好。”
他回都回了,那就先吃饭。
家里忙,这几天是吃面条多。
忙起来就捞一碗面条拌酱吃,实在忙狠了,就拿个馒头啃一啃。
前头客少的时候,陆杨也会去灶屋炒几个菜备着。
别人都太忙了,赵佩兰都在灶屋蒸馒头蒸迷糊了,做饭的事,陆杨要搭把手。
铺子里山货多,人一天天干着体力活,他舍得割肉,笋子要炒肉片,山菌也要炒肉片。
陆柳又挖了些野菜来,他一并洗洗,做了些春卷和肉丸子。春卷蒸着吃,肉丸子打汤。
陆林还想出去卖春卷,看铺子里实在没人手,这个提议都不敢说出来。
陆杨看出来了:“放心吧,能卖我也不会去卖。春卷要配菜,铺子里这点就够自家吃的,我再一开口,我弟弟也要跟着忙。这么远的路,何必麻烦?”
桌上还有一小碟酸萝卜,是上回黎峰捎带过来的。
他们都没吃过这种酸萝卜,口味实在特别,酸爽可口,十分下饭,可惜量少。
家里只有陆杨需要开胃下饭,别人捧起碗就能吃,尝过一回,心里惦记,都没跟陆杨抢食。
这会儿吃饭,就他们兄弟俩,陆杨给他夹两块酸萝卜吃。
铺子前面离不得人,他俩端碗,夹菜到前面吃。
陆杨跟他聊天:“林哥哥,你们家的地种得过来吗?”
陆林点头:“忙了些,但忙得过来。”
很辛苦,没法子。少种一亩地,就少一亩地的口粮。
亩产就那些,交了粮税,留足糊口的粮。余下才能卖。
要是手头紧,卖的还要更多。卖完了,家里没得吃,又要拿钱出去买粮米。
陆杨说:“阿岩这次能挣不少银子,我们可以有个小家了。你那儿要是忙得过来,可以叫上哥夫一起过来我这里帮忙。”
他们有个小家,后院就可以空出来住伙计。
陆林想来,但是家里不如以前和睦了。
原来一家子住着,谁也没比谁好,他们夫夫俩一开始是出半天工,都没当回事。后来是全天工,但早出晚归,风雪里跑着,都知道辛苦,也没说什么。
早前,陆林跟张铁都有考虑,他俩还没孩子,不能长期分开。为着孩子,陆林想要舍弃县城的差事。
话都放出去了,等开春,就老实种地。猪崽都放家里养上了。可变得太快,家里翻地了,这都二月中旬了,他们一天忙过一天,忙完了,还要留县里干活,家里肯定会闹起来。
陆杨听完,觉着这事简单,分家就能解决。
成家的兄弟,本来就不适合一屋住着。
各人性情不同,干活多少,爹娘偏心,饭菜多吃一勺,谁偷懒吃肉蛋,谁干活喝稀粥,这都要吵。
这还是都种地的情况。突然有个兄弟不种地了,酸水能把人淹死。
分家事大,他不说出口。
陆杨点点头:“没事,还早,阿岩要准备科试,我们应该在六月份准备搬家。那时候地里正农忙,再看吧。”
说起种地,大伯一家真是拼。
他们起早贪黑的,壮劳力都带出来两个了,家里的地是早晚犁。
睡得晚,起得早,两头都不耽误。
因为来县里还要拉人驼货,驴子没法留家里,白天家人干不了太多活。
这头都商量过,找了别的亲戚租用耕牛,说好了价钱,他们算一算,还有得挣,舍得花这个钱。总之,钱要挣,地也不能荒。
还赶着时辰出去卖货,陆林跟他聊几句,三五口吃完饭,放下碗筷,上个茅房,就背起背篓往外赶。
二月十七,县试开考。
大伯家就来了苗青和陆松,留二柏在家干农活。
县里没有贡院,考场设在衙门里。
众多书生家属在外等信儿,附近摊子都满客,走在外头的摊贩比客人多。
做生意的人精,一打眼看过去,全是卖吃喝的,花样馒头都有人学出来了。
这头再卖,就是小钱。
家里的良田还等着,陆杨让他们收手,差不多到时辰,人回来,就可以算账分钱了。
炒面粉卖出去了两百七十斤,自家磨的面粉,成本按照六文一斤算。
他们炒熟了,价格翻倍。分两种包装,五两一包的,卖六文钱。一斤一包的,卖十二文钱。利钱好算,有个一千六百二十文。
陆林说好了,要跟陆杨分钱。
这事陆杨就出了个主意,没参与炒,没参与卖。陆林两口子拿着工钱,帮着卖馒头包子和瓜子还好说,大伯一家三口是纯帮忙,忙十天,还天天来揉面。包吃喝,不够工钱的。
再是炒面粉的包装,是陆杨买纸裁制,算出了小钱和微薄劳动。两相比较,他把话敞开说,算他们互相帮忙。炒粉面的钱,不用分给他。包子馒头的帮工钱,他也不往外给。
这有一两六钱多,苗青还要回家开工钱,他算了算账,要往外拿个五百文左右。
他跟陆杨说:“你爹他们能分一百三十文钱。”
陆二保跟王丰年养了三只猪,又捉了鸡苗回家养,还有一亩良田要侍弄。一亩地听起来少,在家里只有一个劳力的情况下,杂活加起来,也很繁重。
陆杨笑着点点头:“那你们这回就挣了一两一钱银子,这才十天,值了!”
累一阵,真是值了。
他们都露出笑脸。
陆杨这里,因各类原材料都有存货,不是最起步阶段的买多少面粉和肉,就做多少包子馒头,计算起来是估量。
这几天卖的花样馒头极多,卖最多的那天,一天蒸了十二笼。有人开始模仿以后,数量大概在六七笼左右。
店内卖的跟背出去卖的合算,卖出了六两多点儿。利钱有个二两出头。
瓜子花生搭着卖了不少,散装以后,人工麻烦了些,闲着就包,有货就拿出去,这是琐碎零头,没紧着它来,一起也卖了八十多斤。挣个八十多文钱。
陆杨知道他们辛苦了,他铺子里还有些肉,给他们各拿两斤肉,再装两斤白蘑菇、五斤笋子,算作犒劳。
这些折算成银钱,就算瓜子和花生挣的钱拿出来花了。
等他们走了,陆杨再看看账本。
二月的生意,包子馒头和酱料山货都撑起了半边天。
山菌的生意稳定了,每天都有人来买,百姓家能吃得起的菜不多,山菌算一样。
尤其是低价的山菌,晒成干了,轻轻的不压秤,很多人都是半斤半斤的买,人多了,总数就起来了。
笋子可惜了,气温转暖就跌价。
春笋明明很鲜嫩美味,却卖不出冬笋的价格。只卖三文钱一斤,胜在量大。
这些他是有收货价的,按斤论钱。
熟客带动新客人,再有最近县里人多,酒楼饭馆都满客,对菜量需求大,他这里不知是哪个好心人做了宣传,后院的整车春笋,都被人一溜拉走了。
今天给分一些出去,铺子里还剩小半筐,晚上再来人,就留不住了。
月中时,谢岩说会回家,这都十七了。
陆杨想了想,把笋子搬到灶屋里留着自家吃。
等他家状元郎回家,也吃点时鲜。
酱料的生意相对稳定,他让拉春笋的铺子捎带了几坛走。
等过阵子不忙了,他再弄个试吃小摊,扩扩名气。
上次的试吃小摊都说尝不出味儿,还是要大口吃才好。
既然要大口吃,他就要收钱了。他想好了,弄拌面来卖。
一碗拌面,收个五文钱,挣个辛苦费。
自家不亏,也能扬名。还能吸引面馆老板来谈价。
他拿算盘一样样的加,这半个月,铺面利钱将近六两。
以他们家铺面开门的年份以及规模来说,这是个很了不得的数字。
陆杨以前跟人聊过,街边小铺子,一年能挣一百两,都是大大的赚了。
他这铺子按照现在的发展趋势,可以挣到一百两。
一百两能干很多事情,至少供读他家状元郎完全没有问题。
他们家租房子住也没问题,还能攒出银钱,以备不时之需。
陆杨正盼着呢,突然眼前黑了一瞬,猛然惊觉他是个有病的。
家里养个病鬼,比读书还耗钱,一百两就不够看了。他吃药,一年就要吃个三十六两。
把药膳的银子加上,能翻倍。谢岩还一直想买年份好的人参。
哎!
没劲。
陆杨合上账本,到门外左右张望。
谢岩紧赶慢赶的,在铺面关门之前,从前门回家了。
他一路跑回来的,眼神极其兴奋激动,两眼比天上的星星还亮,脸上一片红意。
他体能没练出来,跑动一阵,血气上涌,脑门都冒汗了。
“杨哥儿!我明天不上课!”
声音很大,也很哑。
陆杨把他牵进屋:“你跑出去跟人吵架了?”
谢岩脑袋连点,问一句,还更兴奋了。
陆杨顿时来了兴趣,给他倒茶喝。
开店铺,要有规矩。
开门的时辰、关门的时辰,最好稳当一些。不能让熟客吃闭门羹。
眼下还没到时辰,他们在铺子里坐会儿。
谢岩在发汗,坐下以后身上狂冒汗。
发丝里都有水汽,湿漉漉的。
陆杨见状,有些急:“怎么了这是?你跟谁吵成这样?”
谢岩擦擦脸,擦一些汗,又有热汗往外流。
陆杨连忙喊“娘”,让她帮忙烧些热水:“给阿岩擦擦身子!”
家里包子一直在蒸,锅里热水有,灶眼里的热水都咕噜噜的打滚儿。
要热水,立马就能盛出来。
谢岩这一身实在难受,就跟陆杨说:“是好事,我今天追到袁集家里去骂他了,他没话说,跑出来打我,还好我跑得快。等我擦擦汗,待会儿跟你细细说。”
陆杨歪头:“……?”
真是厉害啊,这才几天啊,都敢追到别人家里去骂了。
这还是他家那个柔弱可怜又无助的小状元郎吗?
对他来说,只是几天的成长,对谢岩来说,是厚积薄发。
村中事务解决,压他肩膀上的巨石被锤碎。再来读书,他一时被人怼懵了,回过神,记起以往种种,知道利害,也知道读书人怕什么,还筹备了将近一个月,县学找不到人,他就追到别人家里去。
反正都是要骂,要让他们走到哪里,都能听见对他们文章、文才的议论,追到家里骂,效果更好!
谢岩去擦身子,陆杨守着最后的关门时辰,在前门转悠。丁老板站门口,习惯性把梯子往他家铺子推,让他收幌子。
陆杨愣了下,才笑道:“谢谢老哥,您真是客气,就这两天,我也有梯子了,以后就不用借了。”
自家有梯子,别家开门关门都要方便一些,不用看他的时辰,不然搬来搬去麻烦,还要把梯子留外面等一会儿。
丁老板跟他说两句客套话,问他:“生意挺好的吧?”
陆杨嘿嘿笑得很是开心:“挺不错,大卖特卖!”
丁老板也乐呵呵的,笑得脸上的褶子一层层的,陆杨收了幌子,他还在门口张望。
他是很省的老板,自家夫郎平时盯着酒坊那头,很少来铺子里,他则铺面里照看。
铺面还有个掌柜,平常管事。等他忙别的,才接他的班,迎来送往。
二月十七,下午考试结束,考得好不好,没出考场呢,学生们心中就有数。
他今天要多开门一会儿,陆杨上门板的时候,丁老板都在吆喝卖酒了。
陆杨真是佩服他,搭着问一句:“要不要来点花生米?”
丁老板稍作思索,点头了。
关门之前,他从陆杨这里买了三十斤花生,照顾了一下生意。
陆杨还怕他买多了,毕竟他这十天了,连带瓜子一起,也就卖了八十斤。
丁老板说:“不一样,我这儿借酒浇愁的人要多了。”
有钱的去酒楼,没钱的满街乱走。他配一包花生米,浇愁不伤胃,保管卖得完。
陆杨自是夸他会做生意,然后抱着幌子去后院。
家里地方小,洗澡什么的也在房里。
他们是两口子,陆杨没想那么多,直直就往屋里走,结果谢岩还把房门关上了。上了门闩,他推不开。
陆杨哼了声。
等着吧。早晚把这小气状元郎扒光了,他点着大灯笼,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谢岩身上发汗多,擦身还觉黏腻,最后洗了澡。
还想洗头发,今晚忍忍,到白天再洗。
事情是饭桌上说的,也让娘听听热闹。
私塾那边本来是月中旬休沐一天,赶上县试,先生推迟了两天,考试这天休息。
谢岩这阵子都在忙着写文章,他把袁集那几人的文章都写下来批评。
乌平之还帮他从县学别的书生那里买到了他们最近的文章稿子,他一并写了夹批,还留了备份。
平常有课业,这都是抽空办的事,他中午都没空回家了。
赶上休沐,他知道县学的休沐日子不会变,十五休了,十七就要去上学,就带着这些文章去县学拜访。
“他们都不在,就今早,被人打了,上午家里人到县学告假,要在家里养几天。”谢岩说到这里,傻笑数声,才继续道:“就是之前找我担保的那五个童生打的。”
陆杨都迫不及待了:“你快快快快快说!”
赵佩兰都放下了筷子,要等听完再吃饭。
谢岩就语速加快,跟他们讲前因后果。
谢岩不知袁集怎么找到那五个童生的,他们到县学反告他骗钱害人,担保之事自然作罢,后来是袁集给他们担保。
《科举答题手册》开始售卖后,他们几个人看到书名,记起来谢岩担保时收费高,但承诺会送一本答题手册给他们,他们算算价格,心生不满,念叨了几句。
谢岩当时的收费是一百六十文钱一个人,袁集的收费是八十文一个人。便宜一半。
可是《科举答题手册》的售价是五百文钱,这个差价,让他们很心疼。
他们的念叨,让袁集发现《科举答题手册》的作者谢浊之就是谢岩,顿时大为恼火,把这几个童生都训斥了一通。
若是训斥就算了,偏偏他还把书籍贬得一无是处。
“他们在书摊遇见了,据说当时又吵了一回。”谢岩说。
当时吵完,那五个童生就想着,袁集说这书没用,袁集现在又没考试,买都买了,不如先给他们看。
他们省个银子,心里也就不惦记这个事了。
几个人当街吵起来的,虽然认得袁集的人不多,但都知道他是秀才相公,他自认丢脸了,怎么都不答应,当时都放话不给他们作保了。
考期在即,这话哪能随便说?
五个童生赔礼,袁集不松口。
他们还当是气话,结果今早点名,袁集真不给他们作保。
没有廪生作保,五个童生没法进考场,今年白忙一场。
点完名,天都亮了。
他们找袁集理论,袁集此时跟一帮同窗好友在一起,根本不怕他们,从怀里掏出《科举答题手册》甩他们身上,让他们拿着书滚蛋。
五个人的担保银钱是四百文钱,拿书抵债,算他赔了一百文。
都说士可杀不可辱,袁集这一下把人激出火气,一帮人在巷子里扭打成团。
“说是衣服扯烂了,头发乱糟糟,鞋子不知被谁扒了,腰带都落地上了!”谢岩努力复述打架场景。
陆杨想象了一下,说:“他们真是有辱斯文。”
谢岩的脸倏地爆红。
赵佩兰还当有辱斯文只是有辱斯文,连连点头:“不像书生。”
陆杨憋着笑,唇角压住了,坏坏的眼神藏不住,把谢岩臊得半天没法继续说。
过了会儿,他才说:“我忙了好久,想着你们肯定也记挂着,我还想看看他们被打成什么样了,就去他们家里找人。
“我先去了袁集家。他在炕上躺着呢,哼哼唧唧的。我说我是他同窗好友,他家里人怪客气的,还给我上茶喝。我说我给他拿了文章来看,互相交流,他家里人就领我进屋,我进屋了。袁集看见我,好生气,我还什么都没说,他就生气了。真是奇怪。我看他都要气死了,就让他先别气,先把我给他整理的文章看看,他没看,把文章撕了。哪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人?我写好久的!我就说他撕了纸也没用,文章写得烂就是烂,然后他下炕,要打我。”
袁集家人不知其中缘由,自然是拉架。
谢岩不在袁集家里等着被群殴,麻溜跑了。
跑出去好一会儿,他越想越不对。
他明明是来膈应人的,怎么反而被人吓跑了?
他跑了,袁集不得得意死?
所以他又跑回去了,不敢进门,就在外头叫门。
这家人霸道,门外的事要管,站巷子里还要赶。
谢岩做事有点一根筋,人很执拗,他想着,这样不行呀,今天都白来了。
所以他就去街上讲评书。说的就是袁集的烂文章。
他人情世故不通,总体是不怕人的。因为很多情绪感知缓慢,尴尬也不知道。好好一个年轻小伙子,仪态像小老头也不在乎。
到大街上讲评书,是他擅长的、要做的事,围过来的人多了,他反而高兴,说得很是带劲。
整个三水县,一县九个村,十块地盘凑不出一千考生,识字率可想而知。
附近百姓听不懂,看他讲得热闹,就当个热闹来听。有人跟着问这句是什么意思,那句是什么意思。
谢岩耐心好,问了就跟人解释。很多东西,一句两句的说不清,百姓们不好刨根问底儿,显得他们特笨。但他们听明白了,这个文章很烂,烂得一句话说不清。
问是谁写的,谢岩报个名字,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袁集家。
袁集气成什么样,谢岩不知道。
总之他家里能跑的人,包括袁集的老头爹都追出来要打他。
他撒腿就跑,一路躲躲藏藏,非常惊险。
“今天就去了一家,下次再去别家。”谢岩最后说。
陆杨给他鼓掌叫好:“厉害!厉害!真是厉害!你以后就不是什么小可怜了,你是书生界的大炮仗!”
谢岩琢磨了下大炮仗,乐滋滋应下了。
赵佩兰听他这一段事情,眼底震惊不做掩饰,过会儿眼泪吧嗒,吃着饭呢,又顾不上两个孩子,夹了些干净菜,回房拜拜谢岩爹,再才过来吃饭。
家里条件好了,拜牌位的时候,除了上香,还能来点饭菜。
陆杨爱听,看她也意犹未尽,让谢岩挑着精彩的部分来回说了好几次。
这顿饭吃得久,洗漱收拾的时候,三个人都在打哈欠。
夜里回房,陆杨泡脚都在打盹儿,脑袋一点一点的,根本撑不住。
谢岩洗过澡,伺候夫郎就行了。
他蹲脚盆前,两手到脚盆里,刚碰到陆杨的脚,陆杨就猛地惊醒,一睁眼看见他蹲在面前,简直大惊失色,都坐不住了,光着脚丫就踩到地上,一跑好几步。
他真是受到了惊吓。
从成亲开始,谢岩就各处迁就他。
上炕以后,更是被他引导着,会取悦他。
后来还会真的舔鸡汤。那已经让陆杨震惊得不行了。
看病以后,谢岩在家,就各处照料着,像端药送水什么的,打水倒水什么的,忙得团团转,陆杨也就是看着,心里受用。
让他洗脚,这事陆杨干不出来。
他感觉这事很卑微。
晚辈伺候长辈就算了,小两口之间这样,他不喜欢。
谢岩看他反应好大,懵一下,也把瞌睡吓醒了。
“怎么了?我碰到你了吗?”
他都没法确定有没有碰到陆杨的脚了。
他让陆杨坐回来:“地上凉,你别光着脚。”
陆杨没动,提声问他:“你刚在做什么?”
谢岩眨眨眼,老实说了:“给你洗脚。”
陆杨抿抿唇,神态颇有些乱,不知作何表情,总之他不让谢岩给他洗脚。
他无法平静,谢岩就退后两步:“行,你先继续泡脚,我不碰你。”
陆杨往前一步,谢岩再往后退。
房间小小的,陆杨还没坐下,谢岩就已经退到了门口,可怜兮兮地望着陆杨。
陆杨松口了:“行了,不用出去。”
他也不泡脚了,踩盆里过过水,脚底的泥灰洗洗,就擦干上炕。洗脚水还是谢岩倒的。
这个小插曲过后,夫夫俩能躺到被窝里了。
陆杨自知刚才反应太大,还主动去抱谢岩:“你别多想,我就是不想你给我洗脚。”
谢岩没懂:“为什么?我也给娘洗过脚。”
陆杨很难说清楚,就把他理解的东西说了。
一般在家里要伺候老爷们的媳妇夫郎都很可怜,是被磋磨的。
他小时候看陈老爹就这德行。
谢岩听见这话,明白陆杨是心疼他。
他的手在陆杨的后背轻轻抚摸,跟他说:“我们不一样,我们恩爱,你对我好,我对你好的,不用计较。”
这话直直戳着心窝窝,陆杨挨着他蹭蹭。
好温情的时候,谢岩偏偏瘫软躺平,跟他说:“我软不软?让你享受享受。”
陆杨又笑了。
他们住铺子里,一个大房间隔两个房,夫夫俩说点小话都要压着嗓音,免得被娘听见。
说起流氓话,更是要小小声。陆杨凑到谢岩耳边,把他听不得的流氓话全讲了一遍。
谢岩不软了,陆杨坏坏的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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