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关到山上
八月十六, 黎峰一清早就带上几样礼,去寨主家拜访, 谈搭伙做菌子生意的事。
靠山吃山的名号已经打出去了, 用的就是坟头山的名号,对外是西山。
今年先是菌子,他会再采药, 把这个生意也拿下。这样寨子里的人, 凡是勤快的,就能有口饭吃。能少冒险。
晒场的地方, 他们看了又看, 寨主也知道是哪里, 就等黎峰过来, 把这个事说定。
黎峰给出了诚意, 菌子生意没法子多分, 药材生意谈下来,他会多分些给寨主家。
寨主今年五十五岁了,年纪了大了, 年轻时是习武的好汉, 现在人瞧着很精神。
寨子里也有些厉害的老猎人, 寨主就是其中之一。
他向黎峰问了许多事。从他们这儿, 去府城那边,关税是多少,收几次。
他们现在还没改户籍, 农家做点小买卖, 营收低可以算副业, 这部分有没有交商税。
到了码头, 有没有额外的关税、商税, 两地税务怎样算。
在府城租铺面、仓库,再有住宿吃喝等杂项开支,又怎样算。
凡是能挣钱的地方,少不了地头蛇,这儿的保护费又是怎样算。
黎峰没瞒着,都说了。
像他们这种,是把货物拖到府城去卖的,关税给县城,商税给府城。
如果他们在县里开铺面,就要再交一个商税,这个税是铺面开门就有的。再看账本收入定。
铺面和仓库暂时没有,吃喝住宿等开支自然要从挣的钱里面扣,这些全部扣除了,才是他们的分红。
地头蛇还好,他们是正经收租子的,只要不动心思买铺面,可以安生做小买卖。
黎峰说:“要小心的是码头附近的销金窟,暗门子太多了,数不尽。我们挣这点银子,就是些小钱,招的都是小毛贼,不碍事。但这些暗门子每天开着,里头的人每天喊着,时间长了,保不准的事。”
寨主听得明白。共患难时,能互相交命。挣到钱,就很难说了。
黎峰又讲了水匪上岸的事,“我估摸着今年要打几场,我们肯定不会去水上的,可能沿路会遇见些山匪。”
寨主听得嗤笑一声,“他们要是上岸,就捉了去领赏。”
黎峰正有此意,下半年送货的间隔会长一些,每次多带些人手。
这样说来,寨主就有数了。
今年的摊子已经起来了,盖晒场还要出些银两。
从晒场这里入伙,晒场他也出一笔银子。
入伙的人数定下,再不会改。
余下来帮忙的,都是请人干活,不会分红了。
这条路还没走踏实,寨主让他挑些年长的猎户一起去。
年长的猎户有孩子,出了意外,家里能担得起。
这头谈定,晒场就能开工了。
黎峰打算把王猛留下看着,各处都搭把手。
陈酒这胎不稳,要养一阵,这次去府城,就不带王猛了。
今天,陈老爹跟陈老幺要来寨子里吃酒。
他到王猛家,跟王猛说定看晒场的事,还让王猛晚点去他家找他。
他要把陈家父子送到山上,扔到大强的猎区待三天。
好歹是两口人命,他积积德,让王猛跟他一起去,也看着点。
回头大强上山,就把他替下来。
王猛听着很迷惑:“啊?那不是你老丈人吗?”
黎峰点头:“老丈人不识好歹,我教他做人。”
王猛压低声音问:“你夫郎……?他可还怀着孩子。”
黎峰让他放心:“我夫郎只有高兴的。”
王猛只是看起来憨厚,人并不傻。
这阵子他两个岳丈都在他家住着,对酒哥儿嘘寒问暖,吃喝都要端到炕上,一日三餐的照料,把人当坐月子似的养。
陆柳虽然胎像稳妥,可这么久了,就是哥哥和哥夫过来看过。由此可见,岳丈并不是什么好人。
不是好人,教训就教训了。拖久了,就跟二田一样。
还不是得教训一顿,家里才有安生日子?
他问:“怎么带去山上?别人嚷嚷两嗓子,你家名声还要不要了?”
黎峰说:“舍本了,摆酒,给他俩灌倒。”
扛着人不好走,王猛想了想,说:“我去把二骏叫来,晚点一起去。”
黎峰随便他,从这儿出去,他回家,转道去大强家里,跟大强说要去他猎区办点事。
“不打猎,就借个安全屋住几天。”
大强答应了:“破屋子,爱住就住吧。别把我做的蜂窝捣了就行。”
黎峰觉着陈家父子不敢捣蜂窝,吓死他们。
各处打点妥当,他回到家里,陆柳正在小铺子里结货款。
五兄弟合伙,大头在黎峰这儿,他手里的银子多一些,来他这儿卖菌子的人也就多了。
称重计数,算好账,陆柳点数银子和铜板,给人结清后,人在新村的,就让他们把菌子拉到三苗家或者二骏家。
他在县里住了一阵子,说是每天吃喝玩乐,可他哥哥是什么人?他跟着他哥哥,本事学了不少。
算账更快了,记账更有条理了。每天都会拿笔写字,或是启蒙字,或是写信,他手上的字迹不说多好,书写速度上来了。
这一阵,他一手拨算盘,一手写字,放笔就数钱,钱货两清就喊下一个,看着真像个掌柜的。
黎峰回来,就把顺哥儿替下。
称重是个体力活,家里还是要个人手。
酒哥儿不方便来做帮工了,王猛在家可以搭把手,却不能天天来。
他想着,把大强叫来帮忙。
大强家住着近,入伙饭都吃了,还没进过深山猎区,先干点活,拿点工钱顶顶。
算算日子,约莫十月中下旬,姚夫郎就要生孩子了,现在是个挣钱的活,大强都会干。
他这儿不是天天忙,大强空出手,能到山里割蜂蜜,等姚夫郎孩子落地,两口子能分工。
炒酱的事继续干着,兔子养着,家里日子能过。
他接手称重,这些来卖货的人,就找他打听顺哥儿的亲事。
眼看着又一年年底到了,再忙两个月,就要猫冬。村里的媒人们都开始走动了,各家打听打听,谁家要嫁娶,都明明白白的,还没到农闲,年轻人就相看起来,等着好日子,各家都要办喜酒的。
黎峰都回绝了。
寨子里不比城里,没什么体面话说。
要是说娘舍不得顺哥儿,他们都会当是推辞,还会追着问。
追着没问出结果,就要说他们家嫌贫爱富,眼看着日子过起来了,就瞧不起人了。
黎峰拉陆杨扯事,说:“我夫郎他哥哥帮着介绍,年底就要去看了,等定下了,大家都来吃酒。”
陆柳有个县里哥哥,生意做得老大了,这谁不知道啊?
这菌子生意,还是人家起头的。县里的菌子都断货了。
以前他们去县里卖货,那些商人挑挑拣拣的只顾压价,如今都是商人们追到山寨里收货了,他们还能拿乔讲价。
贵价菌子就算了,他们只肯出品相差一些的。普通的菌子,有多少要多少,价钱嘛,自然跟以往不同。
他们对陆杨很感激,也很佩服。
怎么他就有脑子,能把菌子卖这么好呢?
黎峰这话说着,他们就知道顺哥儿以后也要飞上枝头,做只金凤凰了,来说亲的人顿时少了。
忙过早上这一阵,黎峰到小铺子里,拿小酒坛子装了五坛酒,这有十斤,够他灌的。
陆柳把最后几笔账结算,回身问他:“请他们吃这么好,你真舍得啊?”
黎峰说:“打晕了带上去也行,不过他俩看着很脆,万一失手打死了,我亏大了。”
陆柳一听,都想帮他把这一缸酒都搬过去喝了,也不用全喝,把人泡进去算了!肯定会醉的!
他说着,黎峰笑着,外头大强喊话。
“大峰,你老丈人来了!”
黎峰对陈家父子不热情,没到村口去迎,人进了山寨,就这一条山路可以走,问一次路就够了,他们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跟黎峰是亲戚,愣是一路走一路问过来了。
大强正好闲着,就把人领来了。
黎峰出来看,陈老爹还算懂礼数,没空手上门,说来看孩子,车上带了些东西。
他学着陆柳回门时的样子,车上装了四个竹筐,都加了盖子。猛一看去,拿了挺多货的,实际不知道有什么。
黎峰不拆穿,娘家亲戚上门,是给陆柳脸上争光的事,他笑呵呵把人请进屋里喝茶。
中午的酒席,就在小铺子里吃。这里桌子大,也省得陈老幺满屋子乱转。
四箩筐的货,黎峰自己拿进来,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儿,他一次就搬一筐。大强还说帮忙,黎峰让他赶紧回去。
“我不留你吃饭了。”
大强撇撇嘴,“我稀罕你的饭。”
他走了,没有看客,黎峰一手拎一筐,到了小铺子里,把四个箩筐的盖子都打开看。
一筐里是豆皮,约莫三斤。一筐是老豆腐,也是三斤。再是豆渣三斤,豆腐乳三斤。
陈老爹自认为够了,比那几斤年糕多。
算价钱,两边抵了。
他俩进屋,陆柳张张口,喊不出爹了,就说:“来啦,快坐,饭菜马上好,知道你们要来吃酒,大峰还杀了一只兔子,等会儿吃干锅兔!”
山里能有什么好菜?陈老爹到陆杨的铺子外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陆杨那儿收的山货多,山珍野味都有。他来一趟,山珍野味都要吃到,兔子不算什么。
陈老幺就开始点菜了,他前阵子听说黎寨的汉子猎到鹿了。
早听说过鹿肉,不知是什么滋味。他问黎峰有没有鹿肉吃。
黎峰:“……”
想挺美。
“鹿不好猎,猎到了都拿去卖了,寨子里哪舍得留鹿肉吃?”
陈老幺看陆柳还在柜台后站着,面前又是账本又是算盘,笔墨纸砚都摆着,瞧着挺像样,他又说陆柳:“你真能显摆,我们铺子里都没这些,你看看你这,在山里还当起小老板了。也没见你孝敬爹。”
陆柳对陈家兄弟的印象很坏,这俩人都不让他上茅房,把他骂得。
陆柳说:“我没找爹要银子花,就是最大的孝敬了,哪像你。”
他已经会吵架了!
陈老幺当即抬手指着陆柳,一个字都还没说出来,就嗷嗷叫唤上了。
黎峰把他手握着,伸出的手指硬折回去,把他痛得连声喊叫。陈老爹赶忙过来劝说。
“哎哎,大峰,大峰,你松开他,他没说什么,这不是闹着玩吗?他们兄弟俩以前常这样的。”
黎峰松了手,跟他俩说:“这是我家,只有我夫郎指着他骂的,没他还嘴的。”
陈老爹心中万般不爽,迫于黎峰的威压,笑呵呵说行。
陈老幺一直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发脾气。
黎峰把陆柳从柜台后牵出来,让他去灶屋帮忙。
陆柳当即走了。
这顿饭,陆柳不陪着吃。
灶屋里早早忙上了,荤菜就三样,干锅兔,蛇羹,碗蒸腊肉。
余下就是菌子,菌子炒青菜,菌子炒蛋,杂菌汤。
他们各留一碗,母子三人在灶屋吃,让黎峰在小铺子里招待陈家父子。
陈老爹还疑惑:“亲家不来吃饭?”
陈桂枝今天就没出面。
黎峰给他们倒酒:“我夫郎肚子大了,娇气,要娘照顾着吃喝。我们这儿喝酒,不用她来。”
陈老爹摸不透黎峰的意思,酒过三巡,他看黎峰态度挺好的,没说什么硬话,就跟他试探着说银子的事。
黎峰再跟他倒酒,说:“我看你那儿生意挺好的,一天天都有客人买豆腐。前阵子是天热,天热生意不好做,这不冷了吗?你马上就能发大财了。”
陈老爹叫苦,他是真苦。
铺面是年间盘下来的,家伙都没配齐就先开门做生意,想着一件件慢慢添置。
年间到现在,才过去多久?
头几个月,他压着老大,不让他闹事,先紧着作坊的家伙来,县试那一阵忙过,三月份再攒攒,作坊才顺畅了。
四月里攒攒钱,老大就心思活了,想要说亲。
陈老爹想着说就说吧,一般说亲,聘礼少一些的,三五两银子也能说上。他就打算六月给老大成亲。
四月、五月,攒了点银子,家里再省省口粮。结果父子两人意见不合,老大想要俊俏的,他想要个踏实能干的。这处没说合,被老幺钻了空子,老幺把媳妇领进门了,媳妇还大着肚子。
亲家闹着,不给钱就不让他们做生意。孩子都怀上了,就当说亲了事。
家底空了,老幺和媳妇都不干活。
老大媳妇没说上,眼看着家底没了,老幺还这样。老幺都这样了,还能天天抱着媳妇睡,等明年,孩子呱呱落地,都能当爹了。老大简直气得发疯。
这阵子闹不停,陈老爹一直想去找陆杨接济接济,不管怎样,先把老大安抚了,给他说个亲,家里就消停了。
他一天天舍不得生意,忙过中秋,他也累得发昏了,正好出来喘口气。
他叨叨说着,黎峰一碗碗的酒倒着。
陈老幺听到亲事时,与他顶嘴反驳。
“你偏心,你就记着大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想把豆腐坊挣的银子分一半给大哥,凭什么?我不是你儿子?我要是不争,我就是家里的驴!你不给我找媳妇,我自己找!”
黎峰也不拦着,转头跟陈老幺说:“我懂你,我知道你心里苦。”
然后给陈老幺也连着倒好几碗酒。
他俩好久没这样畅快的喝酒,越说越来劲,都拉着黎峰诉苦,说来说去,全是银子。
陈老幺成亲了,黎峰还没随份子,实在不该。不如今天就把银子掏了。
家里老大还没说亲,闹成这样,黎峰怎能忍心?他生意都做到府城去了,这点银子不算什么,不如一起给了。
两个儿子都成亲了,还怎么住在作坊后院?人非得睡畜棚不可,他们想租个小院住,问黎峰有没有什么想法。
陈老爹还说他干不动活了,他这辈子没请过帮工。他说着醉话,一点都不藏着,直说陆杨那点铺面都请了四个人,他也要请个伙计。
他视线摇晃着,看黎峰好像点头了,又改口:“请两个……请三个……请四个!”
陈老幺喝多了,摇摇晃晃起身,要去上茅房。
黎峰领路,带他去后院上茅房。
后院搭着窝,有狗有骡子,有兔子有鸡。
陈老幺进茅房之前,看见了后三样,他跟黎峰说:“家里养这么多,你们也吃不完,待会儿给我们抓些兔子和鸡带回县里吃。”
黎峰眯起眼睛:“你可真敢想。”
他家小柳才为鸡和兔子哭过一场,今天杀一只公兔,还是因为不需要多的种兔。白送人,想都别想。
陈老幺晃晃悠悠去解手,出来的时候,看见二黄围着黎峰打转,他望着二黄,露出很馋的表情,人回到饭桌上,就忍不住了。
醉汉没有忍耐力,他问黎峰:“你吃过狗肉吗?你养狗的,应该吃过狗肉吧?我还没吃过狗肉,听说冬天适合吃狗肉……”
二黄没被关起来,黎峰到前面,它也到前面。陈老幺望着门外,再次对二黄露出很馋的表情,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陈老爹还有一丝理智在,他看见黎峰的脸色很沉,就伸手去捂陈老幺的嘴,让他闭嘴。
父子俩刚才诉苦一番,互相瞧不上,都有满腹的委屈,这时候当爹的说话,当儿子的哪肯听?
黎峰说:“本来说请你们吃顿饭的,既然你们想吃狗肉,那就跟我来吧。”
陈老幺直说他大气、够意思,跟着他出了门。
才踏出门,黎峰就把他领口拎着,把人摔到了院子空地上,他以手抵唇,吹响哨子,二黄听着声音,就往陈老幺身上扑过去。
陈老爹吓得酒要醒了,又想救人,腿上又没劲,只能抓着黎峰的胳膊求。
外头的动静太大,灶屋里的三个人都出来了。
陆柳还第一次见二黄扑击咬人,猛地吓住,再看二黄只是拿前爪摁住陈老幺,牙关紧咬着,是喉间发出警告声,并未张口咬人,而陈老幺显然没有判断力,他一直挣扎,反复被二黄摁住,看起来情况很危急。
恰好,王猛跟二骏如约过来帮忙,在院子外看见二黄跟人在打架,忙快步进来,看向黎峰。
“大峰,这是怎么了?你让二黄松开,它到底是个畜生,万一下嘴没准头,把人脖子咬了怎么办?”
黎峰说:“他要吃二黄。”
王猛跟二骏都听得愣了愣。他们在山寨长大,当猎户的汉子,还没听说谁家要吃狗肉的。
他们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后,看陈老幺的眼神都很不善了。
黎峰解释了缘由,陆柳想了想,还是帮着劝了一句。
饭前,他才问过黎峰,怎么舍本请人吃酒。黎峰就是怕失手把人打死了。
现在黎峰喝了酒,被人激出了脾气。二黄听话,可陈老幺不听话啊,他要攻击二黄,把二黄打急眼了,一口咬到脖子,他们真完了。
陆柳想过去找黎峰,陈桂枝把他扶着了,挽着他手臂,不让他过去。
陈老爹在黎峰旁边烂泥一样的摊着扭动,陆柳这么大的肚子,冲撞着怎么办?
陆柳就大声喊黎峰:“大峰,你让二黄停下来,快算了,你不是还有事吗?你待会儿再收拾他们,我给二黄做顿好吃的,你别气了!”
黎峰酒量好,人没醉,眼睛一直看着二黄的,陆柳开口劝,他喊二黄,把狗子叫回来,陈老幺还躺原地蹬腿挥拳,吓得尿裤子了。
再不用浪费酒菜,他这就出发,把陈家父子送到山上去。
对外则说,老丈人和小舅子喝醉了发酒疯,非要去山上玩。没法子,这便带他们去小住两天。
今天进山,晚上黎峰不回去,他要往前再走一段,去把人参挖了。
王猛也要在山上,主要是在大强的猎区。他俩都把武器带上了。
二骏从新村过来,没有拿武器。
他还说让黎峰等等,“我跟你一起去,深山太远太危险了,上次我们还遇见了狼群。”
黎峰摇头:“不用,我自己直行赶路,路上不停,五天之内跑来回。你跟三苗四猴把菌子多收一些,我下山就走。”
山林很大,五天跑深山的来回,是昼夜不歇了。
二骏看看王猛的武器种类,把他的长矛拿了,跟黎峰走一趟。
大强的猎区近,他们一路不停,到入夜就把人送到。
人睡得跟死猪似的,王猛今晚还要跟他们将就。
王猛受不了陈老幺身上的尿骚味,把他的裤子扒了,在外头挖坑埋了。
黎峰跟二骏继续往深山赶路。
山下,陆柳跟娘一起收拾小铺子和灶屋,顺哥儿拿铁锹,把院子里那片土和石子铲了,翻到地下,拿水冲刷,铺些灶灰在上头,重新把石子拍平。
晚上,陆柳果然给二黄做了一顿好吃的。狗子不知道它怎么又有加餐了,吃得很欢。
陆柳说:“狗傻是福。”
他今晚一个人睡,昨天中秋团圆,今天就孤单单了。
他问过黎峰,为什么要这么赶的去挖人参。黎峰告诉他,因为陆杨换药方了。
以滋养为主的药方里,用到了人参这味药材,但陆杨没有人参吃了。
谢岩之前买的已经入药,陆杨跑一趟府城,吃得七七八八,在家这阵子,估摸着早吃完了。
他挖了人参,配药还要一阵,可能九月能吃上新药。
府城跑一趟,能去掉一个月。拖一拖,今年都没了,不如趁早办了。
陆柳很是感动,他能力不够,只会哄人开心,没办法为哥哥做些什么,大峰给他撑着天,他记挂的事,大峰也当自己的事。
陆柳强迫自己闭眼睡觉,睡不着就数山头、数树,一个个山头,一棵棵柳树,数着数着睡着了,次日起来,他就收拾布料,见缝插针的做衣裳。
他给哥哥做的鞋子已经完工,只等送去县里。他可以开始给黎峰做棉衣了。
他想给黎峰做件合身的、穿着气派棉衣。
赵佩兰教他两种法子,一种就是厚实的,各处收一收。一种是内衬厚实,外头可以薄一点。
陆柳记得黎峰还会穿皮袄,到时出门送货,肯定是穿皮袄多,皮袄防风。棉衣不防风,吹久了,就吹透了。
他稍作思考,先做一件薄一点的棉衣,出去见客的时候换上,撑撑体面。赶路就穿皮袄。
等这件做完,他再做件厚实的棉衣。
他这儿忙着做衣裳,山里,大强猎区的安全屋内,陈老幺光着下半身醒了,醒来看见身处陌生的地方,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看见了王猛,也看见了还在睡觉的亲爹。他夹着腿,去把亲爹叫醒了。
父子俩一醒就嚷嚷乱叫,王猛说:“别急,接下来,你们要在山里待三天。大峰说了,等你们醒了,让我帮忙,把小的揍一顿。”
王猛一个人能打他们两个,陈老爹拦不住。
打了陈老幺,王猛提醒他们:“这是深山,迷路了神仙也救不了你们。想出去逛逛可以,随便走,随便看,遇见野兽,算你们命好,这辈子也能当一回食物了。”
深山……
陈老幺不信,他光着屁股追着王猛,出门一看,四处皆是密林。
他这辈子没见过这样密集的草木,抬头只能看见几束日光,附近的草都有腰那么高。
王猛指指他头顶:“看见那只野蜂窝了吗?”
陈老幺吓得腿软,毫不犹豫转身躲回屋子里,把王猛关在了外头。
安全屋离野蜂窝太近,开门没立刻关上,有两只野蜂追到了安全屋里,里面传出乱七八糟的叫声。
他们又开了门。想往外跑,一看更多的野蜂在外头嗡嗡飞舞,不用王猛提醒,他们都再次躲进去,选择把进屋的野蜂打死,以求清净。
就这点胆子,王猛摇摇头。
看来这里不用人看守也行。
他拿上小刀,把大强攒的蜂巢蜜割了一块吃了。
好甜,好吃。难怪他家酒哥儿惦记。
酒哥儿跟姚夫郎不合,姚夫郎不给酒哥儿吃蜂巢蜜,酒哥儿说是不馋,只是别人都吃了,就他没有,所以他要吃。
王猛不管他是咋想的,要吃就给他搞一块。
真是巧了,大强上山来,听见猎区里哇哇乱叫,还以为有人在这儿出了事,他急忙忙跑来,结果把偷吃的王猛抓了个正着。
大强当即怒了!
“好你个王猛,一清早的就来偷吃我的蜂蜜!”
王猛舔舔手指:“怎么叫偷吃?我夫郎想吃,我替他尝尝味,好吃找你买。”
大强骂他:“你尝到山上来了?你长得浓眉大眼看着憨厚老实,怎么干这种偷蜂摸蜜的事!”
王猛指指安全屋:“顺道办事,而且我尝到山上怎么了?这儿的蜜新鲜,我夫郎就要吃新鲜的。”
他记起两家夫郎的关系,跟大强说:“我夫郎不跟你夫郎吃一块蜜,我现拿的,稳妥。”
他偷吃蜂蜜,他还有理了!
大强追着他打,王猛往安全屋跑,他跑进去,大强跟进来,瞅见里面还有两个汉子,他猛地一愣,愣完发现其中一个汉子还是光着屁股的,大强更气了。
“你们在我的安全屋里干什么好事!我要把你们扔出去喂野蜂!”
陈老爹看见他,跟看见了救星一样,就差跪地磕头了,跟他猛猛求,求大强把他们父子带下山。
“我们父子都是老实人,昨天在哥婿家里喝酒,喝多了,睡醒就在山上了,您行行好,把我们带下去吧!”
大强凝神一看,这不就是黎峰的老丈人和小舅子么?
他再看王猛,王猛正在擦刀,刀上有蜂蜜,很黏。
王猛说:“大峰让关起来的,他俩昨天还想吃二黄,劝你别管。”
大强果真不管了,他找王猛要钱。
“不管你吃了多少,你拿十文钱给我。”
王猛跟他出去算账,把这对父子继续关在里面,并且故意给门留了一道缝,又放进去几只野蜂。
大强算是看明白了。
王猛是个黑心肝的,一点都不老实。
他俩在外头吃蜂蜜,听陈家父子吱哇乱叫,闲聊道:“真是开耳朵了,山里什么时候这么热闹过?”
白天大强在山上,王猛拿水囊洗一片大树叶,装块蜂巢蜜下山。
大强听不得这样吵闹,他在外头说:“你俩再嚷嚷,我就捉几条蛇扔进去。”
屋里彻底安静了。
大强舒坦了,带着他的家伙事,再找地方放蜂窝。
放蜂窝的方式,他才摸出门道,有些地方很快攒出蜂蜜,有些地方无蜂问津,他要时常观察调整。
如此过了三天,黎峰跟二骏下山之前,陈家父子获得自由。
山中不知岁月,他俩不敢大声说话,没有消遣,不能乱跑,只有野果和野菜根茎果腹,才三天,就跟过了三年一样长。
出了安全屋,两人脚步都是虚的。陈老幺甚至忘记找裤子,好像习惯了这种状态。
王猛挖出他的裤子,臭不可闻。
这一路下山,他们跟有鬼在追一样,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跑。
到了黎家,陆柳问他们要不要吃饭,他俩吓得不行,赶着骡子车就跑了。
味道太大,神色又太仓惶,很多人问。王猛对外都是说他俩非要上山见识见识,结果被吓得尿裤子了。
这是正常的,寨子里也有这种人。比如二田,山上被蛇吓到,死也不愿意去第二回了。
而山上遇见什么都有可能,害怕也要等待时机下山,住两天是常事。
他们都笑嘻嘻的,拿这事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陆杨得知消息,还是又过了三天后。
又三天后,黎峰跟二骏下山出来,赶早送一批货到县里,顺道把人参送了。
黎峰挖了五株人参,谢岩说要两株。
陆杨会过意,让他在家歇脚,等他找来财神爷,看过人参品相,两家一起留了三根。
乌平之家里有钱,钱款不拖欠,当时就请人去账上拿来了。
黎峰接了他的银子,没要陆杨的,跟陆杨说:“算小柳孝敬你的。”
谢岩要买,下次再说。
陆杨笑眯眯接了。
再听说陈家事,心情愈发畅快。
待会儿去医馆转转,再把陈家这事料理了,他以后就不走回头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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