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人情世故(捉)
搬来县里, 铺子可以多开一会儿。
因都住在铺子里,晚间关门了, 附近还有熟客上门来买笋子。
陆杨都会让他们搭着买些山菌回去吃。冬季最好养身滋补, 这都正月了,没多时就开春忙碌,再不吃点好的, 身体哪里受得住啊?
陆杨说话很会戳心, 开口都是心疼,将心比心。人就听不得心疼话, 一听就心软, 当自己真的很可怜, 非要对自己好一点。
不过这也得挑人, 都是熟客, 陆杨知道谁手上松, 谁手头紧。
山菌可以平时打素汤喝,鲜味不用说,吃过都说好。
山菌也能炒菜吃, 不论是配白菜, 还是配肉片, 尝过的都停不下筷子。
要是捉只鸡炖汤喝, 鸡汤鲜,山菌也鲜。鲜上加鲜,能把人的舌头鲜掉了。
恰好, 今晚家里就吃菌子。
陆杨好久没换口味, 晚上拿笋子、咸肉, 做了个腌笃鲜。谢岩心疼他最近又瘦了些, 说什么都要杀鸡, 正好炖鸡汤。
两个都是汤,怎么下饭啊?他就拿菌子炒了白菜。
店里新上的山货,他们都吃上了。
晚上来敲门的人都是走后门,过来一瞧,嘴里都馋,陆杨话赶话的捧两句,原来来买笋子的人,都搭着买了些山菌回去。山鸡也卖了一只。
今天还没记账,银钱先放着,吃完饭再说。
鸡汤还没炖好,已有香味飘出。他们一家人坐灶屋里吃饭,房间都太小,吃完被褥都是饭菜的味道,不合适摆桌吃饭。
陆杨盛了一碗腌笃鲜吃,饭就不用了。
他最近饭量小,就喜欢吃点热乎的汤菜。汤要少一点,配菜要多一些,尝个味儿。
他每天还要喝药,药炉在家里煎煮不合适,每天都在后门外的小巷子里生炉子,熬药的时候,人坐门槛上。
这太熬人了,陆杨想把炉子拿到他们屋里。他们屋里没放食材,也没囤货,被褥沾点药味就算了,反正他身上也有,谢岩习惯了。
天天熬药,街坊邻居看见也要说晦气。
“娘,阿岩,我想过了,要是有人问起家里谁生病了,你们就如实说,就说我身子不大好,吃几贴补药,好怀孩子。”陆杨说。
这是正常的,大家都想家里孩子多多的,怀不上,生不了,就会着急。他补补身子,旁人不会当病,还会讨问方子,问问成效。
赵佩兰跟谢岩都说好。
谢岩想把院子里清扫一番,分割三头羊肉,后院血腥气浓。
黎峰说下次过来,就在寨子里收拾了再拿来,他们这地方小,又住人,天冷还好,天气热起来,要生虫生病。
院里是泥地,没法拿水冲,冲多了没法走路,陆杨想了想,决定把地翻一翻。
就两张桌子的地界,拿铁锹铲走沾血的地皮,埋到底下,时间长了算沤肥的。
既是肥料,就等明天陆林和张铁来上工再说,让张铁铲回家算了。
他们每天都有灶灰铲出来,往上填填也行。
这事不用谢岩办,陆杨跟他说:“明天我俩要去拜访一下鲁老爷子,羊腿都留出来了,你晚上再把小册子检查一遍,我们明天过去说事。”
刻印册子是大事,这头不行,他们就要去找书斋合作。
以他们现在的条件,直接去找书斋合作,谈不出好价。书册没有销量在前,陆杨再怎么谈,有个状纸压在衙门,金老板都能不松口。
他就想迂回一下,先找鲁老爷子合作,这头刻印要一阵,到二月里开始售卖时,他们官司都结束了。跟金家兄弟的人情告一段落。
那时再看销量,销量少,引不起注意。那就算了。
销量大,鲁老爷子的小作坊忙不过来,顺势就能去找金老板。
话说在前头:“我以前厚着脸皮找他学本事,是喊过干爹的,后来他不让叫,但我还是把他当干爹敬着。生意不成,还有金老板托底,羊腿就当孝敬了。”
万不能甩脸色,说难听话。多年情义比金重。
谢岩不会这样的。他最多没什么表情,或者有些失望。
饭后,他们睡得稍晚一点,陆杨为着喝药,每顿饭都吃得很少,消消食,就要喝药。烧水的事谢岩来办,让娘歇会儿。
陆杨喝饱了,不好蹲身,就洗碗收拾灶屋。
洗漱妥当,就能上炕睡觉。
谢岩坐炕上,检查他的小本本。
最近忙,第二册还没写,他抽空看了书,又写了些例题出来。
他会写文章,最近心境转变,分析之时顺带梳理从前所学,一时技痒,也写了几篇作文。
他念给陆杨听,陆杨听不懂。
陆杨的学识,就比白丁好一点,识得一些常用字,懂一些道理,这种成篇的文章,别说听懂了,谢岩跟他细说,他许多典故都不知道,又要往里问。
谢岩好耐心,他往深了问,谢岩就往深了讲。开始会解释词义,告诉他这个字怎么念,这个词是什么意思,连成一段话又是什么意思,写在这里,用到了什么典故,有了这段典故,这段话的潜藏意思是什么。
后来他就会先说典故,当个故事讲给陆杨听。
因为他发现陆杨到了夜里,精神不如从前好,学东西也耗神,不如听个故事,直接睡觉。
陆杨又好学,没入睡前,总会嘀嘀咕咕问,他问,谢岩就会说。没问的,谢岩就不说。
陆杨就会挑他错处:“你是没有长进,还是对我没有耐心?以前还会说的,这才几天啊?”
谢岩通常会选择亲他嘴巴。
犯困的陆杨很柔软,对他没什么防备,倦倦的,懒得动弹。被亲了,也就睁眼瞧一下,嘴巴多被舔咬几次,他就会少说话。
他觉得他嘴里有药的苦味,不适合亲嘴。喝药以来,他跟谢岩亲热都少,感觉自己苦苦的,不好吃。
胡乱聊几句,他就睡着了。
炕还是烫,夜里谢岩来回挪窝,次日起得早。
可能是搬来县里,开始新生活的缘故,谢岩起来早,精神却不错。
他先去灶屋,和娘一起揉面,把馒头和花卷蒸上。
昨天陆林下工之前,紧赶着包了一笼包子。这个时节耐放,今早一起蒸上。
包子有了,可以晚点叫陆杨起来。
今天是第二次挂幌子,谢岩不叫他,自己去前面卸门板,和丁老板打了个照面,借来梯子,把幌子挂好。
两家相处不错,他俩说话次数却少。
丁老板看他一天天黏着夫郎,知暖知热的会疼人,就过来找他搭话。
“谢秀才,今天你开门啊?”
谢岩会一点聊天的套话,他说:“是啊,今天我开门,丁老板,你吃了吗?”
丁老板:“……”太直白了吧。
他说:“我家昨晚吃了羊肉,喝了羊汤,今天我不想吃肉了,你给我拿两个花卷吧。”
他平常不是买肉包子就是买花卷,总之嘴里要有味儿,馒头很少吃。
谢岩跟他往来少,都摸清他的喜好了。
他跟丁老板说:“你家不是有山货吗?可以炒个菌子肉酱,我夫郎说这个很好吃,很下饭。”
丁老板往他铺子里瞅一眼,突然很想念陆杨。
陆杨的相公长了嘴巴,也会说话,就是说不到人的心窝里,跟他聊天不舒服。
谢岩还以为他要看山货,侧步引他进铺子里瞧。
丁老板:“……”
真的还是装的?
谢岩两眼亮亮的,为着开门第一个顾客而高兴。盛情难却之下,丁老板真进来了。
山货陆杨都分类摆好了,从大伯家定制的方底高筒箩筐,这个摆在桌子上很整齐,可以摆更多种类的货物。
桌下用石头垫着木板,把这个箩筐放下面。上头则取出样品,供人看样子。卖完了,就从下面拿货添补。
山菌种类多,一起有八样,陆杨都给丁老板抓了一把。
山鸡还活着,放在另一边角落的笼子里。笼子里垫了干草。
笼子上面摆着一张案板,上头有没卖完的羊肉。
这要摆到外面,让街上过路的人看见,谢岩还没摆出去。
丁老板肯定不要羊肉了,他买了全羊。
他来都来了,想着家里要吃,就买了十斤笋子,挑了几样爱吃的菌子捎带上。鸡不要,家里有羊肉,短期不会吃别的肉。
谢岩还问他:“丁老板,你吃蜂蛹吗?我们这儿有一个。我昨天给我同窗好友送了个蜂窝过去,蜂蛹留家里了。”
陆杨上门说羊肉到货的时候,没提蜂蛹。
一个人就一张嘴巴,好货太多,吃不了。
反正这个季节,东西耐放。他是打算留两天再问的,谢岩一次给问完了。
丁老板不想要的,但嘴上馋。
蜂窝难捅,蜂蜜还能搞到一些,蜂蛹就难了。
他以前去集市上逛,一年到头就见着几个。人家都有老主顾,除非价钱拔高,不然不会卖给生人。
他转圈出去,到了外面,又回来问价。
“这蜂蛹什么价?”
谢岩记山货的数量时,也把价格写上了,他都记得。
“蜂蛹数量不多,一起二钱银子。”
二钱银子,相较于蜂蛹获得的难度,不算贵。
丁老板拿钱买了,一早上的,他也拿不了这些货,谢岩找来空箩筐,给他把笋子、山菌都装好,蜂蛹在上头,用个小箩筐单独放着。
他力气不大,跟丁老板这个平常很少干体力活的人差不多,两个大人在铺子里搬一筐货,左右邻居的挪个位置,这几步路,都给他俩搬得气喘吁吁。
丁老板这时饿了,伙计端来茶水,他一饮而尽,把刚买的花卷拿出来吃。
他统共买了两个,他吃着一个,看谢岩干站着,试探着给他一个。
谢岩不客气,道谢:“丁老板,你人真好,难怪我夫郎天天夸你。”
然后他真的吃了。
丁老板:“……”
早上挣了钱,谢岩喜滋滋的,等陆杨睡醒了,他叽叽喳喳报喜,陆杨感觉自己没有睡醒。倒头闭眼又睡一会儿,再睁眼,问谢岩:“你开门了?”
谢岩点头:“对,我开门了,还开张了。丁老板真是个好人,他买了好多东西,还请我吃花卷了。”
陆杨眨眨眼,感受着心中情绪,竟然是想笑。
哇,他可真是太爱了。这都能笑得出来。
他记得,他在陈家豆腐坊的时候,也干过这种傻事,陈老爹回家把他好一顿教训。人变得伶俐,是在生活里做出过很多选择,也承担了很多后果,才会知道怎么做最合适。
但陆杨发现,日常过日子,不犯错才是少见。
他觉着这点事不值当生气,也不值当发脾气、教训人。
他好一阵笑。
吃药让他精神不好,变得消瘦,但大笑时,他的胃没有强烈的挤压感,一般不会痛。
是小事嘛,开心就好。
他起床穿衣,跟谢岩说:“你别惯着我,该叫我起来就要叫我,我习惯睁眼的时候天没亮,之前在村里还能早起,住到县里,一天比一天懒,这怎么行?”
谢岩不叫他。老郎中说了,养病养病,卧床静养才叫养。
他们家还没完全好起来,陆杨少不了劳累,下地后就到处跑,在炕上就多歇会儿。
“娘也让你多休息。”他说。
陆杨笑笑,把鞋袜穿好,束好头发,出门洗漱。
今天的药已经熬好了,谢岩早起在门口生炉子,揉完面,跟娘间歇着看火候。差不多了,就拎到廊下放着。
鸡汤是昨晚炖的,到今早也好了,早上他不吃鸡肉,喝了半碗鸡汤,就着吃了半个馒头。
然后泡些菌子,空出一口锅,切了肉丁,炒菌子肉酱。
酱炒了两大碗,自家留一碗,再跟谢岩一起去丁老板那儿,给他送一碗。
见了陆杨,丁老板的心情别提多好了。
陆杨就是会做人,比他那秀才相公强多了,还给他炒酱吃。
有了酱,陆杨说话就能稍微直接一点。
他说:“丁老板,我跟我相公酒量都不行,这眼看着他要去上学了,我还想攒点银子,今天就不买酒了,改天他入学,我再来买。”
买不买酒的,是小事。
丁老板也不靠他们这三两酒做生意,关键是心里舒坦!
酱刚出锅,还热乎着,丁老板拿勺子挖了一小口尝味儿。
整体的滋味很和谐,满嘴都是酱香,咀嚼间,菌子的嫩滑,肉丁的嚼劲却泾渭分明。越嚼,越能品出食材原有的鲜味,和最开始的酱香有区别。
如果说入口的酱香是下饭的味道,那回味在嘴里的原料鲜香就是勾人再来一口的味道。
丁老板是生意人,手里有闲钱,满县城的食铺,他很少有没光顾过的地儿。
他看陆杨顺眼,提点他一句:“陆老板,你卖山菌可惜了,你就该卖这个酱。”
陆杨明悟,他不客气:“多谢,我今儿忙完就炒两锅出来试试看。要是能做这生意,我再给你送两坛子!”
生意经,可不是银子能换的。
丁老板笑呵呵,还暗戳戳暼了谢岩一眼。
要是这个秀才开口,肯定只夸他是个好人。
丁老板想想心里就堵,索性挪挪屁股,只看着陆杨说话。
可惜,今天陆杨有事要办,没法多留。
从酒铺告辞,他们回铺子里,再跟陆林交代一句,就带上羊腿和小册子出门去。
县里走动,他们坐陆林家的驴车。
驴车小,驴子也不显眼,正合适。
谢岩迟钝,到了外头,才问陆杨:“我是不是得罪丁老板了?”
陆杨挨着他坐,脸上蒙着面巾。
弟弟说,今天陈老爹要搬来县里。
还没确定是那条街,他要躲着点。
听见问话,他眼睛就看向谢岩:“这算什么得罪?与人来往,总要有点真性情。你要是故意的,丁老板肯定膈应得慌,可我们两家这段时间往来多,他知道你不通人情世故,哪会跟你计较?只是人情往来,不能一直仗着人家体谅就胡来。我俩搭伙过日子,你有哪里做得不好,我过去圆个场,这事就过去了。哪天我有不好的地方,你也会帮我。这才叫搭伙嘛。”
谢岩还没想明白是哪里说错话了。
陆杨不往后面分析,只说:“你开始那句‘吃了没’就问错了。”
谢岩:“……”
那么早吗?大家都是这样说的啊?
他长长叹了口气:“哎!”
陆杨被他逗得直乐:“急什么?日子还长,慢慢来。”
只能这样了。
去东城区有段路程,车子走在路上,时不时避让行人,紧赶慢赶的,中午之前到地方。
鲁老爷子家是个大院子,他就一个小哥儿,招婿在家。
一家四口住主屋,灶屋是县里比较常见的样式,在堂屋里搭灶,灶台挨着墙,墙另一头就是炕。
一个屋子两间房,就搭了两口灶。东屋住老两口,西屋住小两口。
外头的院子里,一个柴房,也当杂物间。另一间厢房就是小作坊。
他们不是临街的铺面,租子便宜一些。前两年已经挣够银子,把房子买下来了。这就彻底安家落户了。
鲁家小哥儿叫鲁小水,平常叫他水哥儿。名字听着温柔,也是个爽利人。陆杨没少跟他打交道。
今天带谢岩上门来,又拿了一条羊腿,水哥儿见状,就问他:“你有事找我爹帮忙啊?”
陆杨点头:“对,有个生意,想问问你们做不做。”
水哥儿引他们进屋。
堂屋都搭灶了,平常都是房里坐。
夜里睡觉,就把铺盖拿出来,白天都是铺着竹席,随便坐。
地上也放了椅子,椅子比炕矮,坐上面聊天不舒服,一般都上炕坐。
水哥儿比陆杨大八岁,今年都要二十七岁了。他爹鲁老爷子也过了五十,须发皆白,已有老态。
茶水上桌,水哥儿说了陆杨带来羊腿的事,鲁老爷子就让陆杨直说。
“别跟我绕弯子,没精神听。”
陆杨让谢岩把他的小册子拿出来,他递给鲁老爷子看。
“我相公写了本答题的册子,想印出来卖卖看。”
鲁老爷子翻书时,水哥儿坐旁边跟陆杨聊:“我家的价钱你都知道?”
陆杨知道,刻印,主要是雕版要的银子多。再小的作坊,手艺在这里,书斋也会找上门来合作,价格不会低。
雕版按照页数算钱,一页要个三十文到五十文钱,看每页的字数。通常一本书,要个三两到五两银子的雕版钱。
陆杨现在出不起,他要是给了,谢岩的束脩就没了。
他想两家合作,或者先赊账。
书册生意做不成,他还开着铺子,可以填补缺漏。
鲁老爷子摇头:“杨哥儿,不是我不帮你,县里有几个书斋,你相公是读书人,他知道。我们家这些年生意越来越少,买了宅子落户后,家里也没剩几个银子。你这是科举答题的册子,该要赶在二月前售卖?二月前,我们手里还有个活,这也不好耽搁。”
做生意,要会用活钱。
陆杨手里还有一点银子,他能交个定金。
这本书,裁剪的册子小,但因例题的存在,字数够多,雕版的价钱会到顶,要五十文一页。拿二两下定。旁的就先刻印了再说。
鲁老爷子也是摇头。
雕版只是开始,印刷的纸张和墨水都是银子,这不是小数目。
水哥儿也拿来册子看,跟陆杨说:“你别怪我爹,我家买了房子以后,不知怎的,很难得才有个生意上门,原来合作的书斋也都不来了,说书籍都有雕版,也有自家的作坊印书,用不着我们。前阵子,俗话书斋的金老板得了一本好书,想要雕版刻印,到东边去卖。我家才有个生意做。”
谢岩抬眸。
金老板得的书?
陆杨也诧异了。
这世界真是小啊。
陆杨跟他说:“我相公认得俗话书斋的金老板,要是没出错,这本书还是我相公默写的。”
水哥儿也诧异:“啊?金老板是说这是默写本,是你相公默下来的?”
谢岩不能确认,背了书籍开头,与他确认。发现就是同一本。
谢岩“啊”了声,不知作何言语。
鲁老爷子说:“我这儿刻印过好几次默写本,他们都是东边拿的书,到西边卖。西边得的书,到南边卖。找的我家这种小作坊,别人查也查不到。”
陆杨:“……”
难怪乌平之说谢岩被坑了。
谢岩又“啊”一声。
水哥儿看看他俩,有所恍然:“上回我去几家书斋问过,他们说好久没拿到好书,难得有一本,也没人能办事,说的是你家相公啊?”
谢岩算算他父亲生病的时日,差不多就那时,他回村里住。
他在县里,没交几个朋友,本就沉默寡言,一退就没音讯。后来被闹到退学,他记得有人来找过他,他没什么反应,后来就没什么人来了。
陆杨抓花生,剥了放到盘子里,说:“这个县城真是小啊。”
他再次看向鲁老爷子,叫了久违的称呼:“干爹,您看看,我相公也是有本事的人,几个书斋的老板都认可的,他这册子肯定能挣钱。水哥哥会刻印,他相公也会,书斋说二月前的生意,你们赶赶工,来得及的。他们只要雕版,你们就挣个工费,不如我这个。我们抽成分账,一起把银子挣了。你待我好,我都记得,这事没把握,我也不会来求您。我又不是丧了良心的白眼狼,我能坑你吗?”
鲁老爷子没吭声,等水哥儿把书册翻完。
做他们这一行的,不提读书多少,常见的书籍都读得通。
现在读书人上学就是为了科举,他们常年跟科举书籍打交道,也要挣科举的银子,每逢考试的季节,他们也会拿出攒下的程文闱墨雕版,印些书到书院外头卖。
常年接触,对科举之道,他们也懂一些。
水哥儿看完,意犹未尽。把书再次递给鲁老爷子。
鲁老爷子愿意考虑,看得仔细,想想家底,跟陆杨说:“你拿五两银子下定,印书的纸张和墨水就暂时不要你给。”
陆杨垂眸算账。距离开学还有十天,最近生意好,又能再炒酱挣钱,让菌子的价格高于干菌子,开学之前可以挣回来。
要是乌平之那头反悔,他能照常送谢岩入学。
账上货款就不动了,黎峰承担了风险,这头办砸了,他要连累弟弟。他决定从束脩里拿三两出来凑数。
他答应下来,鲁老爷子眉头舒展,留他们吃饭。
陆杨不客气,留谢岩在这儿跟鲁老爷子聊天说话,和水哥儿一起去堂屋生火。
陆杨自小嘴甜会说话,满街乱跑,各处搭关系,那时见了人就喊,不是哥哥姐姐,就是阿叔阿婶,给他偷学到不少手艺。
做羊肉就要好手艺,没料理好,羊肉就糟蹋了。
鲁老爷子爱吃羊汤泡馍,陆杨给他炖上一锅。
别的羊肉,他一起处理好,以后要吃,直接取一碗热热就好了,炖菜炖汤都合适。
他今天也带了些笋子和山货来,这都是铺子里东西,来一趟,不能全留下。
中午做顿饭,让鲁老爷子吃开心了,他俩告辞,转个弯儿,就到了罗家兄弟家。
罗大勇今天在家,见他俩过来送菜,笑得眉头抖擞。
“客气什么?店里那点货都要卖银子的,成天往外送,你们这生意还怎么做?”
说归说,陆杨记挂着他,他笑得眼睛都眯成一道缝了。
这两头住得近,陆杨过来,也是通个气,把话说全乎,免得两家出门碰见,互相聊一句,发现他厚此薄彼,往后再见,关系有了嫌隙。
陆杨如此这般说完,告诉他:“我叫他干爹,他没赶我。下回见了你们,肯定要占你们便宜。”
罗大勇和罗二武两兄弟自小就调皮,鲁老爷子家里木头料子多,他们总摸去鲁家院子里拿小料玩,被鲁老爷子追着骂兔崽子。
还使唤陆杨去给鲁老爷子说好话,哄鲁老爷子刨木球给他们玩。大木球废材料,鲁老爷子舍不得。就给陆杨做了小木球,指甲那么大。
小球不好玩,罗大勇拿弹弓玩,就那么巧,那天水哥儿买了一坛酒回来,刚好被他的木球射中。酒坛子碎了,酒撒了一地,碎片里就剩一颗木头珠子。
陆杨从那天起,不能叫鲁老爷子干爹了。
但鲁老爷子出门一趟,见了罗大勇,都要叫他小崽子。
罗大勇摆手,不在意:“他一把年纪,惦记儿子,占便宜就占便宜了,我也没少占他便宜。我家几个木碗还是他刨的。”
这事说定,他们就能回家了。
谢岩要留一会儿,找罗大勇说话,问他怎么强身健体,锻炼体魄。
“我这身板太弱了,罗大哥你教教我。”
罗大勇:“……”
心是好的,说话怎么软绵绵的,叫人起鸡皮疙瘩。
罗大勇跟他说:“你体力太弱了,学别的都白搭,家里挑水劈柴的活先干上,体力练出来,你想学什么,我都教你。”
男人么,先在家里干干活吧。
家务活都没干明白,练什么身体。
陆杨听着偷偷笑,也不告诉他家状元郎实情,回家路上,看见谢岩就要笑一笑。
谢岩不明所以,和他一起笑。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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