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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圣驾轻便,  只有赵二喜和四个侍卫跟着。

        出了紫宸宫过了落霞门直奔东厂。

        赵二喜疾步走在前侧,手里挑着灯笼照着圣上和九千岁的脚下,  圣上和九千岁步履匆匆,  快的到后头他像是跑了起来,到了东厂后王圆圆引路,说小公子在西院客人房严少爷屋里睡着。

        “你们就在此候着。”宁武帝发话。

        金吾卫应是,  赵二喜应喏。

        赵二喜站在院子回廊入口,  不知道是夜深了还是如何,抬头望天,  只觉得夜色如墨一般黑漆漆的,  太黑了,  今夜竟然连半点星光月亮都没,  他记得天刚黑时还有月亮的,  现下怎么这么黑,  跟撞了什么鬼——呸呸呸。

        心里忙呸呸几口,说什么晦气的话。

        可能快天亮了,就天亮前黑的深吧。

        仲珵和许小满到了门口,  许小满说:“我进去就好,  我抱着多多出来。”

        “他都睡下了。”仲珵意思不抱了,  就先让孩子睡着,  但话出口是:“我跟你一起进去看看。”

        轻轻推开门,屋里守夜的小太监打着瞌睡,此时惊动醒来,  许小满先出声:“别怕,  别出声了。”意思不用行礼。

        小太监半是迷糊,  先轻轻应声点头,  站了起来,  只是看清督主背后来人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又给跪地上,不过没开口说话,安安静静的给圣上磕了个头。

        宁武帝与九千岁已经到了床边。

        许小满掀起床幔一角,天太黑了,不过许小满夜里到能看清东西,他眼神一向很好,此时床上两个孩子都睡着了,多多睡在外头,看着睡着闭着眼睛只是心神不安,他探手出去想摸摸孩子额头,想起来一路过来手冷,于是先把手塞到怀里捂了下,才摸崽额头。

        一层薄汗。

        有些发热。

        许小满心里咯噔一下,跟仲珵轻声说:“我抱多多出去,他有些发热。”

        “我来吧。”仲珵解了身上披风,包着孩子,可能入夜时磕了许多福脑袋,这次有了经验很是轻手轻脚,一下子抱到了怀里。

        许小满给床上严怀津把被子盖上。

        夫夫两口子抱着孩子出门。许小满跟守夜太监轻声说:“你起来吧,一会太医过来,你守着些严少爷,别让他害怕,没什么大事。”

        “喏。”

        多多有些发热,许小满怕传给了严怀津,肯定是要宣太医过来看,顺道给严怀津也检查检查。

        仲珵抱着孩子到了东院,王圆圆从许多福屋子里出来,见了圣上忙退后两步,恭恭敬敬说:“奴才点了火炉,烘了烘被窝。”

        还算有几分眼力见。

        “多多有点发热,太医来了让他进来。”许小满跟王圆圆交代。

        屋里点了灯,不多,有些暗。王圆圆怕乍一亮晃小多福眼睛,过一会再添几只烛台,他先守在外头等太医。

        仲珵将许多福放床上,刚一放下,许多福眼睛睁开了。

        这次真没磕到。仲珵的手捧着许多福后脑勺呢。

        父子俩对视了下,许多福烧的有点迷糊,见是皇帝爹,瘪了瘪嘴有点委屈劲哭了,哭声不大,哼哼唧唧跟小猫叫似得哭,还喊爹,许小满急了凑过去。

        “阿爹在,阿爹在这儿,多多不怕哈不怕。”许小满坐在床头抱着崽在怀中轻轻拍着。

        不知为何,仲珵也有些酸楚,就是看到许多福那般哭,他有些难受,明明刚才来的路上还想打趣许多福,问是不是来告状的,是不是装病——可现如今,在孩子哭出来喊爹时什么都没了,只有心疼。

        这是他和小满的孩子,病了难受,也怪他磕了多多脑袋。

        仲珵坐在床边,许小满在床头坐下抱着孩子,俩爹都这么看着孩子,看着看着,许多福哭的更难受了,他一肚子的委屈难受,那梦里对阿爹的思念,还有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全都哭出来了。

        哭的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两位爹当年身负重伤也没掉过眼泪,可此时两人眼眶全都红了。仲珵压着眉,有些肃穆的凶气,但说话很是温和,“都是梦,你别怕,我和你阿爹在这里。”

        许小满吸了吸鼻子,低头亲崽额头。

        “别哭别哭,阿爹在。”

        许多福扑进阿爹怀里,小手攥着阿爹的衣服,哭腔说:“阿爹,阿爹,我梦到你死了,你被害死了,不是做梦,是真的,我看的小说,但我好像不是外人,我真的是许多福……”

        许小满本想说:梦是假的,阿爹还活着。

        但紧跟着多多又说:“你被害死了,皇帝爹疯了,他立你当了皇后,杀了好多人,要我做太子,后来皇帝爹也死了,呜呜呜没人管我了,没人管我,我好害怕。”

        仲珵一怔,本想给多福掖被子的手改为攥着被子,尤其听到小满死了,眼神冷冽肃杀,但不是对多福的,而是那番话的内容。许小满也哑然,茫然看看仲珵,不知道说些什么。

        多多怎么叫仲珵皇帝爹。

        多多怎么知道——

        但夫夫二人没思绪多考虑这个,因为许多福越说越是难过,眼泪甚至是飚出来的,哭都哭不完,“你们都死了,就我一个人,我那么笨,好多忠臣因为我死了,我还是没保护好这个国家,天下乱了,津津刘戗都死了……”

        “都是因为我。”

        许多福哭太多嗓音都有些哑。

        “不是你的错。”许小满听得钻心的疼,怎么就做了这么个梦,那梦里多多得多自责啊,多多自小就善良,怪他,“怪爹,怪爹没生好你,那会太累了,生你的时候你脑袋先掉炕上。”

        许多福眼里含着泪本来哭的声嘶力竭,听到阿爹说话,嘎的就没响动了,看向阿爹,难道他的脑袋真的是出生时就被撞了,所以不太聪明。

        “不会吧。”许多福小手抹了抹眼泪,泪水糊眼哽咽说:“爹,我就是发泄发泄,其实我想你安慰我,我虽然不是天赋绝顶聪明,但我好歹是个普通正常小孩吧?”

        “呜呜呜呜呜我不要做笨蛋。”

        “我不要当呆瓜。”

        “哇哇哇——”

        许多福又要飙泪了,难道他真的是傻瓜,不要啊!

        仲珵眼眶还是红的先被逗乐了,这个多福,要是说不是他和小满亲儿子他才不信,和小满一个模样,说什么做什么都能让人笑一下。

        哇哇哭的许多福听到笑声怒目瞪皇帝爹。

        许小满也一起瞪过去。

        孩子正哭着呢,仲珵怎么笑啊,没看多多哭的多伤心!

        仲珵受到父子俩目光攻击,那股戾气倒是淡了下来,伸手抚平刚才攥过被子的地方,只有那团快被抓破的褶皱预示着刚才仲珵听到小满死了后,心情有多么暴戾。

        他一点点抚平,像是想事情一般。

        “多多,你阿爹还活着对吗?”

        许多福点头眼里含泪泡泡,“对。”

        “我是不是也还活着。”仲珵继续问。

        许多福嗯了声,想说皇帝爹也傻乎乎的,明知故问——但他心里知道,皇帝爹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他们都活着,事情还没发生。

        仲珵有些嫌弃的伸手擦了擦许多福脸上哭的眼泪鼻涕,有些后悔上手了,说:“那你怕什么。”

        “皇帝爹,你要把手蹭到我衣服上吗?”许多福注意到了。

        仲珵:……

        “说你笨,你有时候挺机灵的。”就这一处像小满。

        该聪明的地方笨呼呼的,没用的地方反应很快。

        许小满见崽好多了,把袖子递过去让仲珵擦,仲珵没擦,顺手抹到了被子上。许多福:……他的被子。算了,也是他的眼泪鼻涕。

        “我怕,我之前怕我是陌生小孩,不是你们的亲生崽。”许多福说。

        这下就连许小满都惊了,“你就是阿爹亲生的,怎么这么想,也怪我,该早早跟你说,外头都说你是我捡来的,肯定是你记心上难过了——”

        眼瞅着又要混乱了。

        许多福已经摊开大实话:“爹,我知道我是你生的。”

        “你知道啊,我刚才也说了。”许小满心虚不敢看仲珵。

        许多福:这个家没他得散!

        “跟你没关系小满,多多说的不是这个。”仲珵握住了小满的胳膊安慰说着,看向某个崽,“小说?那就是话本,多福你之前说,你看的话本有我和小满的故事?”

        许小满双眼迷惑茫然,咋又说到话本子了。

        哪个书行写他和仲珵的事?明日得让东厂查查,别是多多看了这个乱编的话本吓得做噩梦,那得烧了,胡说八道,怎么能咒仲珵疯了吓唬小孩呢。

        仲珵不必看,就知道小满想歪了。

        许多福对上皇帝爹目光,好嘛好嘛,反正都说开了,老老实实的交代完:“阿爹,不是现在的话本。”

        “我想也是,想了一通,有些地方想不通。”许小满点头,看向崽,“你要是不想说了,害怕,咱就不说。”

        许多福心里暖暖的,扑在阿爹怀里,“我不怕。”

        父子俩父子情深亲亲密密,仲珵看了眼两人黏糊劲儿,淡淡道:“那就说。”

        许多福:……

        看向阿爹。

        许小满忙拍了拍,瞪仲珵。不过夫夫俩都看出来,崽嚎啕哭完说开了,现在神态比刚才说话乱七八糟前言不搭后语,委委屈屈掉眼泪强,许小满心里不焦急,抱着崽逗着崽玩。

        许多福待在阿爹怀中,想着从开头讲。

        他讲现代上高三看的小说,阿爹就问高中是什么,他解释,许多福说着说着有点忘形,就说了小说车速很快,阿爹愣了下说车?

        许多福立即反应过来:对不起,给阿爹磕一个。

        硬着头皮,许多福尴尬解释:“爹,小说里你和皇帝爹感情太好了,天天都那什么……”

        “咳咳,也没有天天。”许小满脸都烧起来了,“那什么你小孩子家家的忘了,别想了。”

        许多福立即乖巧,“知道了爹。”

        此时赶巧太医到。

        仲珵见小满脸烧红一片,便说先宣太医看看。

        太医进来行完礼,看看床上脸烧红的九千岁,再看看九千岁怀中的精神头满满的许多福,他还没到东厂呢,就被王公公一路拽着跑进来的。

        说是十万火急,许多福发烧了。

        太医现下看了,没说九千岁也烧了啊。太医诊脉,说了一通,大致是许多福没什么问题,寒风入体发出来就好了,现下看不严重已经发出来了,之前有点忧思过滤,现在好多了。

        许多福:神医!

        太医又去看九千岁。

        “没事就好,谢谢张太医。”许小满道谢。

        张太医神色犹豫,不给九千岁也诊一番吗?最后还是仲珵开口,让张太医去西院给严怀津看看,张太医便退下了。

        一通折腾,张太医开了安神的药材,王圆圆盯着药童煎药。

        屋里又只剩下一家三口。

        许多福窝在阿爹怀中一口气说完了,“……小说里,我十岁那年夏天,阿爹去剿水匪,遇刺淹死的。”

        许小满听到这儿眉头皱了下,因为他水性不太好,去看仲珵,发现仲珵眼底明明暗暗的,脑子瞬间想到崽说的他死后仲珵发疯,当即是伸手过去按住了仲珵的手背。

        夫夫俩手一碰,仲珵那些戾气遮掩住了。

        “无事。”仲珵说。

        许小满宽慰说:“还早着呢。”

        其实不早了,明年夏天六月。仲珵压着戾气,平静问崽,“何人伤的你阿爹,你知道吗?背后的主谋。”

        “是跟盐有关,当地的官员姓什么我忘了,那个水匪有一大片寨子岛,叫什么三十八水寨。”许多福这个记得,“杀——伤阿爹的是水寨的头头,那个头头不可怕,背后出谋划策的是师爷,很阴险多谋,书里这么写的,不是我夸他。”

        许小满听得发笑,轻轻摸摸崽发丝,又去给仲珵打眼色,别吓唬儿子了。

        “叫、叫——”许多福绞尽脑汁想。

        仲珵将重点记下,嘴上问:“你看小说都记下什么了?”什么都忘了。

        “记下车速……”光记得看车。大后期阴谋诡计一多他就不爱看,嫌烦人,就爱看俩爹亲亲密密,许多福反省了下,为了表示自己还是有点东西,使劲儿想,终于啊了声,“想到了,叫穆剑仇。”

        “水匪头头外号草上飞。”

        “哪三个字。”仲珵问。

        许多福这会脑子机灵,皇帝爹自然不可能问‘草上飞’哪三个字,将穆剑仇给比划出来。

        许小满听了说,“不像是真名。”仲珵嗯了声。

        两人仇家很多,仲珵以前不在意,他杀那么多人,谁想来报复尽管来,他等着便是,如今在意了。动谁,都不该动小满的。

        “后来……我十二岁登基当皇帝。”

        许小满心里一跳,多多十二岁,那就说仲珵在他死后不到两年也死了,才三十岁,正是好年岁的年纪。

        “皇帝爹帮我挑的大臣,刘家还有严家都帮我,可是那些氏族乱了些,因为皇帝爹土地收回太过匆忙,几地氏族暴动,刘七谦将军镇压下来了,严宁太师帮我收拾烂摊子,我勉勉强强做了十年皇帝,末年时边关乱,内部也乱,那些氏族起义。”许多福垂着脑袋。

        然后感觉脑袋被扒拉了下,还挺重的。

        他不用抬头就知道是皇帝爹揉他的脑壳。

        阿爹很温柔的。

        “跟你无关,定是我当时情急做的太绝太快了。”仲珵说。

        多福说的这些,极像他会干的事。小满若是死了,他想天下陪葬,找不出凶手,那便全给他死,小满在哪出的事,那就拿哪个地方下手,那些乡绅官员一个都跑不掉。

        手段太狠太快,那些人自然要反。

        是他没给多福打好根基。

        “不怪你。”仲珵说。

        许多福靠着阿爹,眼里又含着泪花。

        许小满知道崽委屈什么,“我们一走,他才十二岁,跟个孤儿一样,没人给他背后撑腰,他孤零零一个人面对这么大的盛朝,朝上那些官,有的奸佞有的阴险,主弱臣强,都是看人下菜的东西。”

        “皇帝爹先前杀了好些贪官坏的。”许多福巴巴说。

        许小满摸摸儿子脑袋,崽还小不懂,人心难测,时间久了,原先勤勤恳恳谨小慎微的臣子也会变心,权势谁嫌多?

        是他俩亏待了儿子。

        许小满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仲珵目光锋利看过去,许小满把话咽了回去,不能说的——

        若我这次还是死了,你别发疯别丢下多多一个人跟我死。

        “阿爹会好好活着,这次陪着多多,多多再也不是任人欺负没有靠山的崽崽了。”许小满摸了摸崽发丝,看向仲珵,“你皇帝爹很聪明的,又厉害,让他给你扫清障碍,我们多多就当个太平盛世的皇帝。”

        仲珵这下心里舒坦顺了。

        “若是他守成不成,待他束冠成亲了,多生几个小的,由我亲自教,总会有几个聪慧的。”仲珵说。

        许多福:“……”太嫌弃我了吧。

        “怎么不说阿爹给我生个弟弟妹妹。”嘟囔。

        许小满耳根子发红,还未说什么,仲珵先开口:“我不行了。”

        许多福两眼瞪的跟铜铃一般看向皇帝爹,这、这他能听吗?然后脑袋瓜就被拍了下,当然是皇帝爹干的,许多福又窝窝囊囊低下头,只是耳朵竖起来,偷听!

        许小满目光担忧,而后又想:“不对啊,今晚还很……咳咳。”

        “七年前,我问张太医如何断绝生育,不是女子吃的药,是我吃的。”仲珵开口说。

        许多福:?七年前?

        不是,一家子三个人,就要搞八个群吧,秘密怎么这么多!

        不如今晚都说开。

        “小满你睡觉睡踏实了爱说梦话。”

        “那你早就知道了?”许小满皱眉。

        仲珵想到什么,忙说:“你捡多福回来当天,我是不知道的,那一晚我说的话句句真心。”

        许小满还想,那一晚什么话,而后猛然想起来,他把仲珵偷偷摸摸当媳妇儿那一晚,那仲珵知不知道他把他叫媳妇儿?要是知道了,也没反对嘿嘿嘿。

        两人眼瞅着氛围开始冒粉色。

        许多福:……

        弱弱举手。

        “阿爹,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许多福坐直了些,有点不好意思,“你为什么就不问我,我是不是你的崽,就我之前穿过来,我说的这些,你都信了。”

        许小满以为什么呢,低头看崽崽,眼神笑眯眯的,用很轻松很轻松,这都不是问题的语气说:“你是我生的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我的亲崽崽呢。”

        他家多多肯定时不时会想:占了真多多的幸福,一边舍不得他的亲近,一边又不好意思。

        傻孩子。

        “你那会确实外向活泼好多,还打了田文贺,确实变的胆大了,不过你小时候也有这样。”

        连仲珵都看过去,眼底是不信的。

        许小满说的斩钉截铁:“有。多多一岁不到就会开口说话,喊我爹,一岁多学会走路会跑了,那会我们在前方,王圆圆带着多多在附近的村子里,我还记得叫小白村,冬天我拎着肉去看崽,亲眼看到多多压着村里一个小孩,人家那小孩两岁了,被多多压着打。”

        “我小时候这么猛?”许多福震惊。

        仲珵有点怀疑小满在吹许多福。

        许小满翻白眼看仲珵,瞧不起谁呢,“我跟人家小孩阿娘赔不是,嫂子人挺好,说小孩子打打闹闹没什么,其实是看到我手里的肉了,那会打仗,又是冬日,都馋,我给她分了一块肉。”

        “后来嫂子天天抱着她家孩子来陪多多玩。”

        “你不信你问王圆圆,那男孩叫虎头,被多多训得服服帖帖,多多小时候可霸道了,话都说不利索,喊虎头骑大马骑大马,虎头就趴着给多多当马。”

        当然许小满怪不好意思,给隔壁大嫂又是肉又是糖,谢谢人家虎头陪他家多多玩。

        许多福恍恍惚惚,自己都怀疑这不是他吧?

        仲珵也是一脸怀疑。

        “咱们换地方,王圆圆就带着多多转移,说多多到哪都不认生,凡是隔壁巷子有小孩的,多多都是孩子王,这点跟我了,我以前在村里特别招孩子喜欢。”许小满骄傲。

        许多福点头,插话:“我以前上幼儿园也很孩子王。”他爷爷说的,朋友可多了,天天给他带巧克力、糖、小包面,爷爷回家一翻他书包,里面书没有,一兜子吃的,一问就是谁谁给的、谁谁给的。

        爷爷怕他的牙齿坏掉,没收了许多。

        开玩笑说:他家都能靠他开个小卖部。

        可见他小时候魅力四射。

        “不过多多长到三岁那会,发了一场热。”许小满叹气,王圆圆自责的不行,这又不怪王圆圆,小孩子生病在所难免,“烧醒来后,多多就变了,爱睡觉不爱说话,像是睡不够一样,也不爱出门玩了,喜欢一个人乖乖坐着。”

        许多福心里咯噔了下,说:“我三岁上的幼儿园。”

        “也是三岁啊。”许小满有点明白了什么,继续说:“自那后多多学什么慢了些,不过会吃饭说话就是反应慢,也比较文静。”

        仲珵听到‘文静’二字,心想小满疼儿子,什么好话都能捡出来说,分明就是痴痴呆呆的。

        “我那会也找了大夫瞧,张太医说孩子没烧傻,身体都好着。”许小满一听,崽身体没事就好。

        说到这儿,许小满有点神秘,说:“其实我也不放心,我是心大又不是傻,张太医那会是随行医官,他看了说没事,但我心里犯嘀咕,多多变化有点大,我就去找郎中。”

        “郎中看了也说没事。”

        仲珵:“张太医医术不错。”

        “所以我就去找神婆子了。”许小满看爷俩,“城隍庙还拜了拜,什么算卦的瞎眼的都问过。”

        仲珵:“没听你提过这个。”

        “你要是听了,肯定不信这些要笑话我,没准还要阻止我不许给多多找神婆看。”许小满说。

        这倒是。仲珵说:“那些无稽之谈装神弄鬼,孩子生病要看大夫,若是烧符纸,扒香炉灰就能看病,那别有大夫了。”

        许多福很担忧自己的问:“阿爹,我不会真喝香灰水了吧?”

        “没有。”许小满说,“仲珵不信这些,搞得我也有点半信半疑的,而且香灰水那么脏,我也没舍得给你灌。”

        幸好幸好。

        “反正就是找了好多人,他们都说多多缺了魂魄,我问怎么治好,有人要钱,有人要我买符——买了,没烧没烧。”许小满保证。

        仲珵听得眼底笑意,摸着小满指头,“烧了也无碍。”

        “……”那是我喝,我的俩亲爹!许多福敢怒不敢言,心里有点涩涩的,阿爹那时急病乱投医,因为担忧他,想了许多办法求了好多人吧。

        “银子花出去了,也没什么办法,说是时机到了,多多魂魄回来了就好了,问什么是时机,都说天机不可泄露。”许小满后来不急了,急也没办法,总不能真折腾孩子吧。

        多多那会真的乖乖的,跟寻常小孩没区别——就是说话慢吞吞,爱发呆,时常睡不够,写字慢学的也慢,身体没事能吃能喝就好。

        许小满说到这儿,看向崽,“那会你打了田文贺,回来躺在床上哭的满脸泪痕,我一看心里就疼,咱们父子连心,我的崽我认识。”

        “昨日你和刘戗打架,扑过去那会,就跟你小时候打虎头是一模一样。”

        “不过没打过,没打过就没打过。”

        “只要多多开开心心平平安安就好。”

        许小满哄多多,亲了又亲崽崽脑袋。等安神药送来了,许多福坐在床上,在俩爹疼爱他的目光下,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然后抱着药碗咕嘟咕嘟喝完。

        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吐舌头,好苦。

        许小满逗乐了,“里衣都是汗,明日也不去上学。”

        “!!!”许多福眼睛都亮了。

        这就是生病福利吗。

        太好了。

        仲珵接过宫婢送过来的新里衣,由着小满给许多福换上了,他就算了,这会他要是掰疼了许多福胳膊,许多福肯定得嗷嗷叫,跟小满告他的状。

        许多福换上了一身新睡衣,身上干干的,被窝暖洋洋,刚才的安神药可能起作用了,于是没一会就睡着了,睡前还看到俩爹,阿爹坐在他的手边,皇帝爹坐在他的脚下。

        俩人都没走,都守着他。

        心里那块大石头落地了。许多福很快便呼呼zzzz~

        许小满松了口气,眼底带着笑意,轻轻地给崽掖被子。仲珵牵着小满的手,两人等了片刻,才往出走。

        一出去,许小满和仲珵对视,脸上笑意消失,夫夫俩浑身都是肃杀气。俩人在孩子面前收起了一身的脾气,但对外人就不是这般。

        什么生子秘密,什么仲珵早都知道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仲珵喝了绝育的药不告诉他,什么之后多福继承皇位、他被封皇后这些都不是问题。

        “穆剑仇,我去查。”许小满说。

        害死他,就是害他的仲珵,还害的多多成了孤儿受人欺凌。

        仲珵握着小满的手,“你别去,我先让淮闵去一趟探探底。”

        “行。”许小满答应,一想到多多说的‘之后’,眼底冷意,带着杀气,“我的人一起去。”

        “咱家倒要看看,幕后主谋是谁。”

        仲珵嗯了声。

        破晓时分,第一道光照下,劈开如墨的夜色,照的院子橘色灿烂,似是一切鬼魅阴暗消失于无形,天大亮。

        赵二喜见状,想:竟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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