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灭蝗
从九品这个品级, 在长安城的达官贵人眼中,根本就是不值得一提的芝麻官。大唐在京文武官员九品以上可初一十五的大朝, 五品以上的官员才需要每日朝参。所以748虽然连越两级, 但它依旧没有上朝议政的资格。
但它今天也就是候朝值房里的顶流,除了像太原郡公这样准备找它卖酒的潜在客户,它流星箭一样的升官速度, 同样引发了不少人的质疑。
“陛下直接免了那薛三的铨选。”
给事中齐澣压低了声音对姚崇说道。
流外铨是大唐除科举之外的另一种选官制度, 流外官可以经考试入流成为正式品官,也是朝廷下级官员的主要来源。
按照常规流程, 六品以下文官系统的官职授任, 大都需要经由吏部常调铨选。首先要集中考试, 要看他的文章写的是否言之有物, 字迹是否优美整齐;然后再通过面试, 看选官的形貌和口才。如果这四个标准全部合格, 吏部会综合参考选官的资历和政绩进行授官。
但海州的这个薛三,他是完全颠覆了流外铨的流程。全程吏部除了制式化地发公文,一个人影都没见到, 更别说让人来长安栓选了。
“陛下有点太随心所欲了, 听说那人还是河东薛氏的出身!”
姚崇轻哼了一声。
“河东薛又怎样, 薛崇简都改成李崇简了, 除了薛讷,薛家在朝中还有人吗?可见陛下还是心有芥蒂的。”
他顿了顿,又道。
“君不见陛下这升这薛三的品级, 但却始终不另授他官位, 到现在还是个掌醢署主醢吗?”
齐澣一想也是。
就算免了栓选, 就算不用考核, 但做酱的就是做酱的, 从九品也得围着酱油缸转悠。
至于流外五等与从九品的那点俸禄差别,根本入不了眼。
“所以陛下不是有意复用河东薛氏的人?”
“短时期内不会。”
姚崇摇头。
“除非河东薛再出一个薛仁贵,能大破突厥吐蕃铁勒。我观薛氏一族,除了薛讷这一支领兵也没别的出路了。如今薛讷年事已高,后继无力,陛下并无拉拔其他薛氏族人的想法,说不定河东薛就要就此沉寂。”
朝堂上这样的事并不罕见,有多少在历史上烜赫耀耀的世家大族,一朝走了下坡路就再无消息,曾位列五郡七望的河东薛氏也是一样。
朝堂政斗,从来都是最血腥最残酷的。
“不过这个薛三的确有点手段,要防着他跟张说沆瀣一气,扰乱朝廷的大计。”
姚崇说的大计,便是他任同州刺史时向李隆基进谏的《十事要说》,他以这十条纲领为基础,对朝堂进行了一整套全方位的改革。
如今改革正在推进中,触碰到了不少既得利益者的痛处,说是举步维艰也不为过。
今日上朝,他便要向李隆基提奏河南道、淮南道和江南东道发生蝗灾的应对。此两三地乃是大唐经贸重地,若真是爆发大规模灾荒,后果不堪设想。
与灭蝗大计相比,提拔一个区区从九品的主醢这事儿,真心不值得一提。
今天的大朝依旧火药味十足,姚崇之前上奏火烧蝗虫,并派御史为捕蝗使前往三地,督促各道府县的主政组织百姓灭蝗。
这个奏本一提出来便是朝议鼎沸,不少朝臣纷纷出列,认为蝗虫不宜捕杀。
当彼时李隆基也有点拿不定主意,毕竟朝中说什么的都有,长安城里的僧庙道观还传出蝗虫即“皇虫”,乃是天使,伤之有违天和。
“伤之有违天和?”
姚崇冷笑一声。
“古有佛祖割肉饲鹰,今淮南、江南三地飞蝗遍地,河南河北家无宿粮。若今夏绝收,百姓便要流离失所。不如把寺观开仓放粮,仿佛祖喂鹰之善举,都捐出来喂‘天使’,如何?”
要论嘴皮子,满朝文武还真没几个是姚崇的对手。
可做大唐的丞相,光有一张嘴肯定是不够的。姚崇的灭蝗提议虽然被李隆基批准了,但往下推行的结果并不理想,不但百官对其疑惧不安,三地官员对姚崇灭蝗之举也有不少反对之声。
这其中固然是有畏惧神鬼的原因,但也有部分人是借此发泄对姚崇政改的不满。很多官员在李隆基上位过程中出力很大,甚至有不少皇族或外戚,但姚崇要求李隆基将他们手中的权力全部收回,这便出触及了很多人的核心利益。
是以很多朝廷和地方官员明知治理蝗灾的重要性,却公开的跟姚崇唱反调,让朝廷下达的诏令无法执行。
姚崇本以为今天又是缠斗的一天,却不料他刚喷倒了黄门监卢怀慎,李隆基那边便直接拍了板。
灭蝗。
河南、淮南和江南东道要全力灭蝗,有灭蝗不力的官吏,监察御史要一一记录,可就地治罪。
姚崇:!?
姚崇都惊了,嘴张合了几下,到底还是没忍住。
“陛下……?”
“噢,朕觉得姚卿说的很有道理。”
说着他让一旁的高力士端了个托盘上来。
“姚卿的想法与张卿不谋而和,河南道海州已经在尝试打井灭蝗,据说旱情已经有所缓解,而且本地的蝗灾闹的也不慎严重。”
“朕以为,蝗虫只是黄虫。桥东村有人以鸡鸭治虫,用曲辕犁深翻地之后放鸡鸭啄食虫卵。要是按照卢卿家刚才的说法,蝗虫天灾非人力能除,杀虫太多有伤天和。可朕看桥东村的鸡鸭吃得个个肚肥滚圆,也没有天降灾殃。”
说着,大唐的皇帝一拍桌案。
“所以这虫灾还是要灭!”
话音落地,宣政殿内鸦雀无声。
卢怀慎直接用袖子遮脸,臊的满脸通红。
这不都是他刚才喷姚崇的话吗!?现在原封不动地被陛下喷回来,他哪还有脸见人!?另外这个桥东村是哥什么鬼地方!?怎么会有人想着驱赶鸡鸭去灭蝗灾,正经人谁干这种事儿?!
殿下的姚崇同样也是一脸愕然,觉得自己仿佛气出了幻觉。
他怎么听着陛下灭蝗的态度比他还坚定?!之前陛下不是还举棋不定,心怀忌惮、犹豫不绝的吗?怎么今天一上来就直雷厉风行直接拍板,是在宋王家喝的烈酒还没醒吗?!
别说,姚崇说对了一半,这事儿还真跟宋王府有点关系,确切的说,是跟从桥东村归来的小王爷李琎有关系。
李隆基哥几个不是醉酒了嘛,第二天宿醉头痛欲裂,到底也没爬起来床,便又在宋王府停留了一整天。
李琎是前一天傍晚回来的,在渭河码头等了一个时辰也没见人来接,回家又看见一屋子醉鬼,心里这个憋闷就甭提了。
第二天他几位叔叔还在宿醉中,这不省心的孩子就挨个去给请安打招呼。别的叔叔倒还好说,醉的最严重的李隆基,李琎一进去便没憋住笑。
“嘿嘿。”
李隆基正晕着呢,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笑着骂他学什么不好偏要学着折磨人的手艺。
“折磨人的不是手艺,是你们自己忍不住喝酒的心思。”
李琎一脸严肃地搬出748应对张说的说辞。
“酒自古便有,亲着自亲恶者恒恶,可见酒不磨人人自磨。”
“还挺有理!”
李隆基笑。
不过到底是自己最喜欢的侄子,又风尘仆仆刚从海州回来,李隆基便问起他在桥东村还学了什么。
“那可多了。”
李琎就把他在桥东村放鸡鸭、学打井并且成功夺冠这些事儿一一给李隆基讲了一遍。
这些事儿张说的奏章中都没有写,只说了打井的结果和748以酒精消杀救人。至于什么放鸡鸭吃虫、组队打井比试,张刺史认为都是闲来无事的消遣,直接就给略过了。
是以被李琎绘声绘色的一讲,李隆基听着十分新奇。
“所以你放鸡鸭是为了吃掉田里的虫子吗?”
李隆基问李琎。
“田里没有秧苗的时候也会有虫?”
“当然。”
李琎可得意了,挺胸抬头给他叔科普。
“虫不是有秧苗的时候才有,前一年虫死之前,会把卵产在地里。有些虫卵能在地里蛰伏很多年,等到合适的时候就会破土而出。”
“比如那个蝗虫,蝗虫性喜干燥,干旱使河湖缩小,洼地裸露,蝗虫便可以大量生卵,快速生长,酿成蝗灾。”
“成了灾的蝗虫鸡鸭便不吃了,但它还是虫卵或者小蝗虫的时候都是鸡鸭的好吃食,这样养出来的鸡鸭羽毛油亮、天天下蛋,还能省去饲喂的粮食。所以我们都把鸡鸭赶到河滩区吃虫卵,陛下您想看蝗虫卵吗?”
说到这里,李琎还一脸遗憾地叹了口气。
“早知道陛下有兴趣,我带些回来就好啦,我现在可会找那东西了!”
李隆基一想到那场景就胃袋翻涌,连连摇头说不用。
不过他对桥东村灭蝗的事儿十分有兴趣,现在朝中天天都在为河南三道的蝗灾吵架,桥东村隶属与丰岳县、海州府,正是河南道中,正好问问李琎桥东的虫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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