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塔兰泰拉喜剧(二十八)
穆赫特想要触碰人类的手臂, 他的手背,指尖, 发梢, 全部的血肉与骨骼。
牠的眼睛已经看透了他的所有的人生,人类的命运之线错综复杂,每一根都在自己的掌心缠绕, 每一根都与自己紧紧相连。
骗子。
牠浑身发抖。
骗子……既然说不爱我, 那我为什么能在你的心上看见自己的名字?
穆赫特捂住脸孔,但泪水还是源源不绝, 浸湿灼热的皮肤。
我的爱侣失去了一双眼睛, 又在造物主那里蒙受磨难, 二次坠落进地狱。他是那么骄傲的人, 如今他美丽的面容有了瑕疵, 可怜地穿着不合身的衣服, 没有丰厚的珍宝供奉,没有忠诚的奴仆驱使,一个人孤身赶来这里, 而我却一无所觉!
就像心头肉被剜了一刀, 还扔到了地上给人踩踏, 命运的魔蛛痛不可遏。牠小心翼翼地挨碰着人类脆弱的皮肤, 看见手背上神血的痕迹,更是颤抖得发不出声音。
……为了我,他甘愿与神抗争。
盛玉年真是没办法了。
他伸出手, 向前试探着穆赫特的脸, 果然被他摸到一张哭得湿漉漉的滚烫皮肤, 再往中间一探, 抚摸过颤抖的薄唇, 挺拔的鼻梁……好的,摸到一对半闭的眼睛了,再往上一点,不错,第二对,再往旁边摸,往中间摸……很好。
盛玉年找准位置,没好气地往他的眉心一戳:“说话,别光对着我哼哼唧唧,抽鼻子。”
魔蛛炎热的鼻息胡乱喷过来,盛玉年立刻就被两条强健有力的臂膀抱了个满怀,好像在肌肉特别虬结的滚筒洗衣机里来回翻滚,最后贴成了一个人肉小饼,镶在一对热意盎然的胸大肌里头。
蜘蛛的八条腿更是哆哆嗦嗦,颠来倒去,足肢尖捣得地面“格楞楞”乱响,仿佛到盛玉年耳边开了个手足无措的打击乐队。
“我好想你,我想你想得受不了了……”穆赫特喘息着,哽咽地说,用鼻梁紧紧摩挲他的侧脸,鬓角,颈窝,“没有你,我宁肯死了才好……你杀了我吧,你把我的命也带走吧!”
盛玉年叫他揉得乱七八糟的,眼前又黑咕隆咚的看不见,心头不由火起,在恶魔身上“啪啪”地揍了好几下:“发什么疯,有话好好说!”
他的拍打不痛不痒,反倒加倍激发了恶魔的狂热与激情。穆赫特死死地拥住他,用嘴唇和皮肤感知他的温度,他的触觉,恨不得把人含在嘴里,一点一点地吸着咽掉。
穆赫特亲着他的头发,他的前额,他的鼻尖,嘴唇,裸露的每一寸皮肤,然而牠不敢碰他空荡荡的眼窝,到最后,也只是把人嵌在怀里,纵身跃上笼罩了整座尖塔,纷披数万米的蛛丝瀑布。
血色的魔蛛疾速穿行,飘荡在这些缥缈如星光的蛛丝当中,牠连续跃进三个编织出来的传动法阵,盛玉年只觉得耳边风声作响,片刻之后,他已经抵达了地狱权势的最高点,尖塔的最后一层。
此处早就被穆赫特改造成了另一个蜘蛛巢穴,牠粉碎了七环领主的黑曜石长桌,将牠们的僭主印章一并抛进暗渊的岩浆涌泉,七种原罪的七种象征,此刻全被蛛丝侵蚀、覆盖,雪白的蛛网状冠冕闪耀在尖塔顶端,犹如新娘的头带,为火狱披着终年不散的丰厚白纱。
穆赫特还为盛玉年准备了种种奢侈的布置,华服美饰,珍奇陈设,无不堆成小山,然而盛玉年什么也看不见,就算能看见,此刻也顾不得看,他被蜘蛛重重地压在蛛网中间,快要烦死了。
“伤口还疼吗?”这时候,穆赫特才能安心下来,专注地观察人类的眼窝,“疼得厉不厉害?”
盛玉年无所谓地说:“刚落下来那会儿疼,现在就还好吧,没什么感觉。”
“刚落下来的时候疼?”穆赫特连忙追问,“怎么会,是不是撞到哪里了?快,我看看……”
牠想伸手,又嫌爪尖锋利,情急之下,差点拿舌尖舔开盛玉年的眼皮,亲口去里头探一探。
盛玉年想翻白眼,这阵子也翻不起来,他没好气地说:“是天堂的眼睛被收回去了,所以下地狱的时候才疼,除此之外,就流了点血,别的也没什么……”
穆赫特愣住了,牠嘶哑地问:“天堂没有身患残疾的灵魂,造物主给了你一双好眼睛,但是……”
“但是我不要,”盛玉年随意地道,“祂就收走了,没什么,反正我也打歪了祂的鼻子。”
霎时间,魔蛛大发雷霆,心碎得几乎立刻死去。
“天堂的造物当然与地狱的法则相互排斥,祂给你的眼睛会活生生地在眼眶里烧熔啊!”牠哭了起来,“你怎么可以经受这样的痛苦?我愿意挨上一千一万刀,也不想你遭了这样的伤害!”
牠一边哭泣,一边暴跳如雷,咆哮着亵渎的恶毒诅咒,牠诅咒神祇,诅咒造物主的虚伪和残忍,诅咒直到万万年后,无信之人将会充斥祂的每一处庙宇,将祂从天国驱赶至晦暗的遗忘之地!
牠骂得太狠,哭了又哭,盛玉年实在无可奈何,只能故技重施,摸索着找到牠的脸,把牠拉下来亲了口,第一下没亲准,亲到腮帮子上了,第二下亲到下巴,第三下才亲到嘴唇,给牠一点小甜头。
“好了好了,”盛玉年没想到牠的反应会这么大,“都过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穆赫特的心快痛死了。
牠严肃地说:“我一定要给你一双新眼睛。”
盛玉年:“呃……好的?”
盛玉年忽然想起来什么,赶紧推拒:“先说好,我不要你的眼睛,你的眼珠是红的,眼白是黑的,安在我身上会很难看。”
穆赫特的肩膀耷拉下去,好沮丧。
“那我就给你编织一双新眼睛!”魔蛛打起精神,“我会给你织一对最美丽,最清澈的眼睛……”
牠小心翼翼,无比温柔地亲了亲盛玉年的眼皮,嘴唇一触即分。
“……就像我记忆里的那样。”
牠的蛛腹喷吐出一段崭新的,精巧结实的蛛丝,蜘蛛用八条步足,将它轮番送到身前,在手爪上交织出繁复的图案。接着,牠的双手径直伸进人类的身体,就像伸进一汪泉水,将那截蛛丝编进人类的宿命之网。
盛玉年看不见,更不知道牠是如何改变自己的命运的。再然后,那些星光熠熠的蛛丝越喷越多,穆赫特就像一架巨大狰狞的纺车,八根步足来回翻转、钩绕,缝制出一个又一个精巧的法阵,将它们层层叠加,按照星辰的轨迹,精密地贴合在一起。
世界在牠眼中是由丝线组成的,牠能拆解,就能重建。
最后,魔蛛的脸颊也裂开了,伶仃锋利的鳌牙四绽开来,犹如可怖的针头,固定着针脚的痕迹,牠编得飞快,盛玉年耳边尽是有条不紊的“簌簌”声,有点像蚕食桑叶的动静。
终于,两枚发光的小茧从蛛丝中脱胎,仿佛成熟的果实,掉落在穆赫特的掌心。
“忍一忍哦,”穆赫特可怜巴巴地哀求,“别乱动,一会儿就好了。”
“真有趣,”盛玉年面无表情地说,“这通常是我在床上对别人说的话。”
穆赫特睁大眼睛,懵懂道:“嗯?”
“……这通常是我在床上对你说的话。”盛玉年无奈道,“行了吧。”
穆赫特弯起六只眼睛,笑眯眯地说:“嗯!”
小茧发出轻微的破裂声,裂开的茧壳中,躺着两枚黑白分明,光润清澈,宛如活着的眼眸。
穆赫特伸出长舌,舌尖分瓣绽放,犹如觅食的蛇,柔软地包起一颗眼睛。恶魔的鳌牙再次抱住人类的头颅,继而用湿热的唇舌分开人类空荡荡的眼窝,在里面亲密地舔舐了一圈。
盛玉年:“!!!”
穆赫特的胸腔发出温柔的共振,提醒道:“不能乱动的……”
这你让我怎么不乱动?!
盛玉年张口结舌,彻底僵住了。
水声淋漓,恶魔的舌头缓慢而温柔地挤开瘪下去的眼皮,在其下空无一物的肌理组织上粘腻地爱抚,利用滚热的温度,将那里润泽得湿滑起来。
盛玉年呼吸急促,头往后仰,一直往后仰。古怪的痒意如此鲜明,不加隔阂地在神经上狂乱骚动,仿佛穆赫特舔舐的不是他的眼窝,而是直接舔在他的大脑皮层上。
他的后脑勺阵阵发麻,全身的骨头都在酥软地哆嗦,想要推开恶魔,已是没有一丝力气,想要开口骂人,喉咙里也只能发出一些支离破碎的呓语。
穆赫特松开舌头,伴随着湿漉漉的津液,将一枚眼球安置进他的眼眶。
“这一边好了,”魔蛛松了口气,迷恋地,安慰地亲吻着爱侣发颤的皮肤,在他的脸颊和嘴唇上留下一串细碎炽热的啄吻,“没事的,没事的……一开始可能有点痒,但用不了几天,你就能重见光明,再也不用担心看不见的问题了……”
盛玉年又快崩溃了。
……比起看不见的问题,我现在更担心你!你这个混账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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