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原世界
空旷而安静的办公室里, 池潇仰靠着椅背，闭上眼皮放松因注视电脑太久而干涩的眼球。
此时刚过十点半, 他在家里陪淼淼睡着之后, 又赶来公司开会加班。下周就要乘游轮出海度假，许多工作必须提前处理好，今晚估计凌晨三点前都和睡眠无缘。
就在这时, 桌上的手机忽地震动两下。池潇掀开眼皮, 捞起手机扫了眼通知栏——
微信群聊【池潇今天学会做饭了吗】有一条新消息。
池潇：？
再看一眼。什么群聊？
锁屏解开，他进入微信, 接着点开那个莫名其妙的群聊, 里头只有一条消息——
王的鹅纸：【？】
没有进群邀请, 没有历史记录, 他就这么凭空出现在这个群聊里, 或者说, 这个群聊凭空出现在他的微信列表。
昵称为“王的鹅纸”的人顶着一个卡通柯基头像，没来由地让池潇联想到了淼淼。
可是淼淼并没有注册过微信号。
三人群聊中剩下的那个人，头像更是眼熟至极。
池潇将手机拿高了些, 在群里发了个问号, 消息很快跳出来——
王的煮夫：【？】
池潇：？
他什么时候设置过这种莫名其妙的群聊昵称？
群里三个人, 昵称分别是火山大王, 王的煮夫，王的鹅纸。
一眼看去，像是幼稚又恩爱的一家三口。
池潇稍微坐直一些, 轻挑了挑眉, 饶有兴致地盯着手机屏幕, 等待回复。
与此同时, 待在家里的明灿看到“王的煮夫”发过来的问号, 头像无疑就是池潇，说明他也在这个群里，他的微信也收到了她用那个古怪的电话手表发到群里的消息。
天呐——
明灿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抓着手表离开客厅，走到安静的卧室里，关上门，一屁股坐在雪茄椅上，双手抱着手表，接着往上翻看群聊里的聊天记录。
聊天内容围绕着带娃、学习、做饭和一只名叫小小的狗狗，因为有小朋友在，纯文字内容比较少，大部分都是语音消息。
明灿听到令人怀念的年轻的自己的声音，听到陌生的年轻的池潇的声音，还有和现在如出一辙的淼淼的声音，看到“火山大王”分享的照片里有和记忆完全吻合的校园风景、大二课堂、同班同学和任课老师，俨然就是十三年前的她经历过的事情，唯一的区别就是那时的她身边没有池潇和淼淼。
退出微信，明灿又打开了电话手表的图库。
手表的主人显然是个很喜欢拍照但是技术很烂的小朋友，照片画质模糊，内容也乱七八糟，有同学，玩具，狗狗，虫子，鬼脸自拍……还有两个明灿再熟悉不过的大人身影。
说是大人，他们的面容其实极为青涩。
拍照地点似乎是在家里的客厅，男生和女生都穿着轻便的家居服，男生坐在钢琴凳上弹琴，女生站在他身旁拉小提琴，明明是死亡仰角拍摄的照片，每一个像素却都流露出一种语言无法形容的浪漫和般配。
下一张照片，女生发现小朋友在拍照，她放下琴弓，朝镜头比了个耶，男生也停止了弹奏，一双清冷的眼睛弯起来，没有看镜头，而是一直注视着前方的女孩。
明灿立刻想起来，前几天她在池潇房间里睡觉，被淼淼吵醒的时候，正好听见他在说——妈妈还给爸爸买了一架钢琴，放在客厅，你们俩晚上做完作业之后，经常一起练琴呢。
一股难以言状的荒谬感，倏忽之间，将明灿的整个大脑都淹没了。
淼淼说的，好像是真的。
在他昏睡的那段时间里，他真的穿越回十三年前，遇到了年轻的她和池潇，在那个时空和他们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留下了数不清的真实的记忆，而这个手表里的内容，就是证据。
然而，这是一个完全脱离科学的解释，几乎击碎了明灿的世界观。
头昏脑涨间，她的手机突然又震了一下。
池潇今天学会做饭了吗群聊里。
王的煮夫十分钟前发了一个问号，石沉大海，这会儿又发来四个字：【什么意思？】
他这是，在问她吗？
以为是她创建了这个群聊，又起了三个奇奇怪怪的昵称？
火山大王，王的煮夫。看着这一对cp昵称，明灿恍然意识到两个时空之间最大的差别——在这里，她和池潇是一对因家族利益走到一起的生疏怨侣，而在那里，十九二十岁的他们，是一对亲密无间的校园恋人。
明灿从雪茄椅上站了起来，心脏砰砰直跳，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池潇看不到三人群里的历史消息，关于另一个时空的内容，只掌握在她手里的电话手表中。
要不要告诉池潇？
这个问题在她脑中闪过的一瞬间，明灿心跳放缓，忽然迟疑了一下。
惯性思维引导下的她，一个独立的，戒备的，非常不愿意和名义上的丈夫扯上太多关系的女人，发现了这块手表，看到了表中的她和池潇亲密的样子，她会感到反感，她不希望池潇也看到这种内容，不希望这块手表影响到他们冷淡而平衡的夫妻生活。
于是，明灿迟疑了。
但是此时此刻，她的脑袋里，除了多年来的惯性思维，还有其他内容。
她莫名想起昨天晚上和关凌思的一场聊天——
工作结束时已是深夜，关凌思却兴冲冲跑到她家来，要和她聊些感情上的事儿。
两人面对面坐在一张圆桌旁，关凌思的眼睛被云石小吊灯映照得透亮，脸有些红：“我决定了，我要去追盛南舟。”
“盛南舟是谁？”
“上次和你说的，我读博时谈的男朋友呀。”
“噢，那个你以前很喜欢的男生啊。”明灿问，“那你现男友呢？”
“早就分手啦。”关凌思说，“古板老男人，本来就不是我的菜，都是被家里老人逼着处的。我现在想法变了，为工作辛苦了这么多年，赚了几辈子花不完的钱，已经足够了，是时候谈点想谈的人了。”
“噢。”明灿忍不住给她泼冷水，“人家是你想谈就谈的吗？别忘了，你们已经分开十几年，各有各的人生。”
关凌思：“我调查过了，他和我分手后，只在三十岁的时候谈了一个女朋友，处不到一年就因性格原因分开了，一直到现在都单着。他大学毕业后就在大厂当程序员，兢兢业业，现在级别也升得挺高的，年薪过百万，”
合适吗？一个身价几十亿的女总裁，和一个年薪百万的打工人？
明灿：“你调查得倒是很仔细，该不会这些年一直关注着人家吧。”
关凌思语焉不详地说：“要追人，当然要提前做好功课啦。”
明灿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和恋爱绝缘的女生，即使是关系最好的闺蜜也不爱和她聊感情话题，没想到，今年三十二岁的她，忽然之间对这些话题感兴趣起来，主动问关凌思：“你打算怎么追他呢？”
关凌思：“他以前怎么追我，我就怎么追他呗，给他送礼物，在他面前刷存在感之类的。唉，不瞒你说，我前几天已经在网上联系他了，想和他聊天，可是他的回复还挺冷淡的。”
明灿若有所思：“你觉得他还喜欢你吗？”
关凌思：“不喜欢了吧。”
明灿：“那如果……你某一天忽然发现，你们分开的这些年，他一直在背地里为你织围巾……你之前不是说，谈恋爱的时候他给你织过围巾吗？这十几年他又给你织了十几条围巾，你觉得他是以一个什么心态在做这件事？”
“啊？”关凌思被这个稀奇古怪的问题问懵了，“你让我想想……他给我织了十几条围巾，但是又不和我联络，一直这么生分的话……好像也不是喜欢我的样子……”
明灿：“嗯。”
关凌思：“更像是……一种执念吧。”
“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那天下午，明灿走进池潇的制琴工作室，看到那么多把刻了她英文名的琴，她震撼于他过去曾经那么喜欢她，可是，经历了这十几年来的事情，她看着眼前的一切，实在无法想象出，他还一直喜欢她的样子。
就是一种执念罢了。坏掉的琴不再修复，时时刻刻警醒着他：她曾经说过永远也不会喜欢他，也拜托他，别再把心思放在她身上。
他做到了，就像她这十几年来看到的一样。
seraphina ming，只是一个虚幻的，谁也不是的符号。
明灿觉得这就是真相。
既符合现实、符合逻辑，又能让她的心情，不那么自责难受的真相。
这两个月来，她一直被这种沉重的心情影响，从而逃避着和池潇的接触。直到此刻，她才终于轻松一些，感觉可以面对他了。
“为什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关凌思说，“有人这么对你吗？”
明灿说：“没有，我突发奇想而已。”
“好吧。”关凌思狐疑地看着她，片刻后，忽然笑起来，“灿灿，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希望你能和池潇走到一起，可是你们好像真的对彼此都无感。既然如此，你有考虑过离婚吗？”
明灿闻言，整个人都愣住了。
关凌思：“你在明家已经一手遮天，池家对你的意义不大了，他们这些年投资你赚得盆满钵满，你也算对他们负责了。一直被利益捆绑的话，真的挺没劲的，女人既然拥有了权力，就应该享受更自由的人生。”
明灿：“嗯……”
自由。
离婚就是自由吗？
说实话，明灿从来没有考虑过要和池潇离婚。
今天听关凌思提起，明灿才发觉，她现在的身份地位，确实不那么需要这场联姻了。
也是在同一瞬间，明灿听见了心底深处的声音，仿佛是下意识的回答——
算了吧。她的心说，还是不要离婚吧。
这不是她想要的。
这道声音很清晰，直到此时此刻，明灿也不曾改变想法。
她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电话手表。
既然确定了不想要和池潇分开，那么，一直防备着他好像也没有必要了，按照关凌思说的，手握大权的女人不应该还被捆绑着过活，那么，她不要离婚这个自由，就可以去追寻别的自由。
比如，和她打算长久相处下去的老公，稍微拉近点距离。
明灿不再迟疑，决定现在就带着这块电话手表去找池潇，手表里存储的内容，应该让他知道的。
池潇今天学会做饭了吗群聊里，终于有人回了王的煮夫一条消息。
火山大王：【你现在在哪？】
王的煮夫秒回：【公司】
火山大王：【好，我来找你】
王的煮夫：【？】
四条语气生硬的消息，和上面甜腻腻的聊天记录，完全是两个风格。
约莫三十分钟后，明灿到达池潇公司楼下。
乘专梯到达总裁办门前，她敲了敲门，淡定地走进去，坐在书桌前，和书桌后面西装革履、矜贵冷峻的男人面面相觑。
池潇眨了一下眼睛，看到明灿的脸颊缓缓变红，樱唇轻启，嗓音含着几分艰涩：“池潇今天学会做饭了吗这个群的群主王的鹅纸，好像就是淼淼，是他十三年前注册的微信号。”
池潇：？
他今年五岁半的儿子，在十三年前注册了一个微信号？
池潇忍不住抬手摸了一下耳朵，确认这玩意儿功能还正常：“你说什么？”
“淼淼好像真的穿越回我们俩年轻的时候了。”明灿整个人忽地前倾，胸口贴着桌面，靠近池潇，抬手亮出一块儿童电话手表，“这里面的内容，我建议你和我一起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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